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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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灣一開門,果然和小香說的一樣,那怪獸就在這裏。
怪獸睜開眼睛,室外的光便融進了眼睛裏,即使渾身上下都是灰撲撲一片,單是看着那雙眼睛,也能看出他的活氣和美麗。
地上鋪着一塊破邊的草席,那是王灣之前房間遮光用的。現在它就平展地鋪在怪獸的身下。那席子上還有許多雜物,亂糟糟地堆在怪獸旁邊。
“灣灣,今早王二叔那邊還有人來嗎?”
王耀躺在床上,床腳下的怪獸就像是一個擺件,他的目光放在王灣身上,對那邊的動作毫不關心。
“哦!有幾個來買包子的,但是小香他做不了幾個包子,到王二叔那些親戚的時候,全都賣光了。”
“叫小香別做了,關店休息吧。”
“他不聽,他說關店的話,前幾天買的食材就會全壞了,發臭了沒地方扔,還可惜。”王灣說着,又用眼睛悄悄看着那邊的怪獸,那怪獸好像在默默聽着自己和王耀說話。
“那就随便他。”
王耀沒有堅持,然後繼續吩咐:“這幾天把我這裏的門窗關好,說這裏養着病不讓打擾。有人進來要早點說。”
王灣聰明,滿口答應。又瞄了一眼那怪獸,猶豫了,吞吞吐吐地,“哥,門窗關了,這裏會有味道吧?我怕......對哥身體不好。”
王耀歪了頭,終于朝那邊看了着。
床腳那團東西渾身泥污,從自己見到的第一面到現在,都是這幅惡心模樣。
本來就是粗人,上藥這種與己無關的繁瑣事,能夠堅持下來就算自己積德了,誰還會費心給這東西擦幹淨了。
王耀和那家夥在廢墟下擠着也不短,但又是男人,味道還能忍。王灣是女孩子,對此就相當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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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我方便了,給他洗一洗,也好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王耀懶洋洋地躺回床上,嘴裏嘀咕着,算是解決了王灣的疑問。
這話說着,那怪獸像是若有所感,知道是在說自己似的,悄悄扭頭過來,小心看了這邊一眼。
“看什麽!”
這眼神才剛飄過來,便被王耀揚手扔來的一個東西砸了腦袋。那怪獸頹喪着,又收回了目光。
王灣終于知道為什麽地上這麽多王耀的東西了,剛進來時還以為是怕怪獸無聊給他玩的呢。
“哥,他幹什麽呀?”
“不知道。”王耀懶得想。
“那哥為什麽生氣?”
現在躺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還被王二叔盯上,根本原因就是惹上了這個東西。
平時連王香幾個的事都關心不過來,對身邊的事尤其冷漠,就是鄰裏的大小糾紛都極少卷入。本來撐起一個家就得費盡精力了,随便惹上點事,生活都會變得動蕩,不管不問倒是輕松的多。
但現在惹上的,怎麽看也不像是小事。別說這雙眼晃過來就惹眼,就算是下邊翻個身動一下,碰上王耀想着事心煩,都要好好的洩個憤。
“砸他怎麽了?要是害得我們被王二叔抄家了,我還把他宰了。”
“哦,原來大哥是生氣了!”王灣一驚一乍,又看那怪獸可憐,馬上對王耀撒嬌道,“大哥別氣,等他傷好了我們就送他走。但是要是大哥一直砸他,他傷就好不了了!”
“......”這倒說得是。
沉默了一下,又呸道:“等好了趕緊走人。我們在山裏做菜,山中的活物除了人以外,要麽宰了吃要麽趕走,活得膩味了才會拿回來養着。”
“大哥,我看他乖乖的,挺好養的,也不野。”王灣小聲道。
“專門宰活物的,收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也不怕遭殃。”王耀從來不信這一套,才拿來說笑,“好了就放走,遭天譴不怕......但要是王二叔,我還真的怕。”
王灣看着王耀腿上的傷,沒敢說話。
這倒是,已經遭殃了。
養傷這段時間,王二叔倒是沒有再來了。
聽說村裏不知道又遭了什麽山裏的東西偷襲,好多戶人家的雞都被咬死了。
村裏風言風語,有不少人想到了王二叔之前放跑的那頭怪獸,私底下聊天,都不由得把這兩件事扯在了一起,添油加醋後,暗暗地都責備起了王二叔。
“邪物!邪物!”
王香打着醬油正要往家裏趕,聽到有人這麽一驚一乍,擡頭看了一眼,是村裏的王麻子。
村裏每一代都有個一驚一乍的王麻子,王香從他的發量推斷出他為村裏大小事操心的程度,判斷他是王小麻子的爸爸。
“我聽說那東西是紫色眼睛的,這一聽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鮮豔的東西無論是蛇還是蟲,都是有毒的,這紫色......”
“你怎麽知道是紫色的?”
“不也是聽看到的人說的嘛!”
“這一開始說的東西,都越傳越邪乎了,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王二叔都不讓人靠近那玩意。”
“哎喲,王二叔剛逮到那東西的時候,還和王二嬸大吵了一架。我們這住旁邊的都聽到了,二嬸說這東西不祥得很......”王麻子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壓低聲來警惕地看着四周。
王香趕緊加快腳步走了。
回到家氣喘籲籲,放下醬油就往樓上跑。
“大哥!”
推開門,看到王耀正歪在地上,旁邊裝着藥的瓶瓶罐罐倒了一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王香覺得那怪獸在自己剛進來時正伸着手,似乎是遲疑着要不要去攙扶王耀。
不過也可能是要偷襲王耀也不一定。
王香趕緊趁着那怪獸的爪子還沒碰到王耀,就上前把王耀扶起來了。
“媽的,天天給他腌藥,比我好得還快。”
王耀語氣惡劣,用腳踢了踢那怪獸的小腿。
王香緊張地看着那怪獸,他只是把長腿一收,似乎已經習慣了王耀的遷怒,也沒什麽別的反應。
王香把王耀扶到床邊坐着,忽然道:“以後還是我給他上藥吧。”
王耀看了他一眼:“他咬死你怎麽辦?他牙齒利着。”
“那他咬死你怎麽辦?”王香反問。
王耀一愣,下意識看了那怪獸一眼。
“你還受着傷,連我都打不過。”王香低聲道。
王耀奇怪地看着王香。
“大哥,不然我們直接把他扔了?”王香想了下,提議道。
看王香嚴肅的樣子,王耀忽然笑了:“怎麽了?不是你們覺得他可憐,要幫他的麽?現在說得像是我要做菩薩。這甩鍋甩得挺快啊!”
王香心事重重,沒有說話。
“說吧,聽到了什麽。”
王香有些遲疑,但看着王耀的雙眼,一副好似什麽都知道的樣子,便簡單幾句,把路上聽來人們說的都和王耀說了。
“王二嬸?”王耀有些意外,想了會兒卻又輕松道,“別因為每年給村裏主持節日的是她,就什麽都信。”
說着又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王二叔每次路過我們店裏,坐也不坐,店裏的東西更是碰都不會碰,你猜是為什麽?”
王香想了會兒:“王二叔不是習慣一定要回家裏吃飯的嗎?”
王耀輕輕搖了搖頭:“王二嬸家裏幾代都是為村裏主持祭祖和年節的,看什麽都是神神鬼鬼的,早就嫌棄我們家手上衣服上都是山裏動物的血。就是村裏養豬的屠夫和賣雞的,她也從來不敢與他們說話。”
這些話他從來不對幾個小的說,但是王香是最大的一個。
“為什麽?”王香隐約也知道點什麽,卻還是忍不住問。
王耀平時極少笑,可嘴角一松動,就是一副狡黠的樣子:“還能有什麽,不吉利呗。這個原因難道還不夠說服她自己?”
王香心一跳,聽見那個“不吉利”,反而有些緊張,下意識看了那怪獸一眼。
“這玩意你要扔就扔。”王耀往床邊踢了踢,床一陣晃動,那邊倚在床腳的怪獸便回了頭,小心看來。
王耀看着他那小心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要怕他,你也應該怕他的爪牙,還有他到底在想什麽......風水命格這些,你還是少看點吧。”
“......”大哥就是大哥,自己收藏起來偷偷看的小書是什麽,永遠也瞞不過大哥。
扔是沒有扔的。
王香想不到怎麽瞞過王灣和王二叔才能把他扔了,發現只要王耀不幫助自己,自己還真趕不走這怪獸。
有時候看着那怪獸衣衫褴褛縮在地上的吃東西的樣子,還和以前那樣覺得可憐。但路邊人的話聽得多了,王香又覺得怕。也只能用王耀的話安慰自己,說不定那怪獸真的不會咒人。
那怪獸比王耀傷輕一些,果然好得更快。
這段時間,那怪獸便是睡在王耀床腳的席子上。
他睡覺沒聲沒響,不像貓貓狗狗那般打呼,只是相當警惕,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一驚醒了,那繩子便會扯動床板。
王耀和這怪獸共處一室,睡眠也不深,一個晚上要醒好幾次。
但自從村裏風言風語起了,王二爺找這東西的力度似乎又加大不少,來店裏明裏暗裏問了好幾次。這幾日才漸漸放棄在村中尋找,才終于開始把搜尋方向又放到了那山中。
暫時也不敢放松警惕随便安置那怪獸,王耀晚上驚醒也不吭聲,完全當做那怪獸不在身邊。
倒是怪獸醒了會有點反應,王耀聽着那邊悉悉索索忽然的起身,然後忽然又安靜下來,連一點呼吸聲也聽不見,最後又悉悉索索地躺下。
他分明是在注視自己,或是在觀察。
這怪獸還真奇怪,凡是野獸,要是放跑了,絕對是要遠離人類來獲取安全感,更何況是在受傷的情況下。可這怪獸卻偏偏又跑來自己這裏。
本以為這東西聰明,有什麽別樣的目的。可自己系上的是繩子而不是鐵鏈,明明已經能夠掙脫繩子襲擊自己,卻又不見得有更多的行動。自己枕頭下準備的小刀都快生了鏽。
這東西,好像就是來安心養傷而已。甚至比從前更溫順,任打任罵。過分了也不過是兇狠地瞪自己,不會用爪牙對付人。
那瞪視也不見得多兇狠。要兇又不太堅決,遲疑着不過一瞬,又一了百了把眼睛收了回去。再砸東西過去也紋絲不動,像是供小孩子捉弄的石頭人。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王二叔為什麽要執着于尋找他?有時候躺在床上閑着,王耀也忍不住思考起來。
不,這些都是不該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它送回山裏也算是盡了仁義,解決了誤把怪獸放出來的錯誤。
這輩子自己還沒做過這麽大的好事,還真便宜了他。
眼看那怪獸傷好得差不多了,王耀把王香幾個叫來床前。
“給他洗澡?”王灣還以為王耀之前那是說說的,“哥,你開玩笑吧,一看你就是不愛養寵物的!旁邊大花阿黃一個貓一個狗,一碰水就瘋狂掙紮,我們從它們一個月大就放棄給它們洗澡了,它們現在都五歲了,都是靠路邊人覺得它們可愛上來摸摸,當做幹洗的。”
“給這麽大個的東西洗澡,我還真有點怕。”王澳也道,“上次給大花洗澡,随手一撓,我掌心的財運線便長了一倍。”
王香聽了半天,只說了兩個字:“誰洗?”
王澳王香你看我我看看你,只有王灣是淡定的。
反正輪到誰也輪不到自己。
原來洗澡的地方狹小,雖然已經不做廁所了,不過就放得下一個桶,然後一個人在裏邊也就能轉轉身,伸個手臂就要碰到牆。
要說王灣對收留這怪獸有什麽後悔的時候,那絕對是洗澡的時候。
因為在這種地方即使開着窗,也是熱氣缭繞,在裏邊的人只有胸悶難受的份。而且王耀一般不讓王灣開窗,王灣從小最愛洗澡,但每次在這裏洗也只能快點洗了了事。
王耀已經可以下地走路,但怕扯開傷口,還是讓王香去燒了水擡進洗澡房裏。
王耀把那怪獸連拉帶扯弄到了洗澡間,又找了地方綁住了,然後一圈一圈掄起袖子,露出肌肉勻稱好看的麥色手臂。
門外看着裏邊就是仙霧缭繞的,王灣忽然道:“哥,你好像在殺雞。”
“如果洗了,這東西和大花阿黃一樣慘叫,那我就準備殺雞。”王耀道。
“大花阿黃哪有我們養的東西威風,它們慘叫,他不會。”王灣說着又問,“哥,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吧,也好有個代號。”
“別人家養貓養狗,你的口味是太重了點。”王澳道。
王灣嫌棄:“養貓養狗多沒意思,我從小就想養一只非洲豹。”
“你見過非洲豹?”看王灣說得那麽自信,王香甚至對此産生了懷疑:沒準王灣真的見過。
“沒見過,可是王八帶回來的圖片上有,我覺得挺好看的,身上是波點的花紋,特別适合我這樣的小女生。”
“......”
門外叽叽喳喳,王耀在裏邊把水試了試,發現王香給的水足以把怪獸直接燙死後,又加了一些涼的。
調好了溫度,王耀看了看那怪獸的雙手——算了,綁起手來倒是不必,要是這家夥想弄死自己,他有無數個機會。王耀膽子大,願意試這個風險。
又打量着怪獸。現在這頭怪獸不見得像是貓狗一樣緊張,也不見得像是狼虎一樣憤怒。
也不像人。一夥不相熟的人把自己綁着,要給自己洗澡,即使确實也應該清洗,也會苦于猜測洗澡後對方的舉動。光是想象就會把自己變成驚弓之鳥。
王耀與他對視了片刻,便拿着毛巾,往他臉上用力擦了擦。
“哥,你想好他的名字了嗎?”王灣在背後催促。
“......”王耀一個使勁,把那怪獸的臉擦出了一片紅,疼得那怪獸一皺眉,甩了甩頭,看着王耀拿着布的手,有些提防。
王耀看着那怪獸的的反應,有些意思。
“難道不是叫王小明?”
“......”王灣看了眼那怪獸,心裏落差很大。但最後還是沒敢吭聲,王小明就王小明,比大黃阿花還是好一些的。
至少入了祖姓。
像小時候給灣灣洗臉一般,一點點把那怪獸臉上的東西的抹去。從未見過的雪白皮膚從那污泥中露出,王耀看着也有些意外。
“大哥,他好像人哦。”王灣叽喳亂叫,“都比猩猩好看。”
“人沒有這麽白的皮膚,也沒有紫色的眼睛。”王澳見多識廣,“我覺得......他比較像鬼。”
王灣興致勃勃地猜測:“他是鬼,那王二叔豈不是捉鬼天師了!”
王香在一邊安靜着,聽到一個“鬼”字,越發沉默的眼珠子便看向那怪獸的胳膊。
那怪獸比大哥還高一些,身材也更強壯。就是知道自己大哥是這大山裏長大的最出色的年輕人,身體遠比看上去的敏捷有力,他也認為那怪獸有一下子就把大哥弄死的能力。
躊躇片刻,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沒準是呢......”
王耀把毛巾扔進了水盆裏,然後搓了搓,萬般無所謂:“是又怎麽樣?”
幾個小的從小一起長大,對對方方口氣是什麽意思都敏感的很。王香一開口,王灣就從這煞有介事的模樣知道他不是說笑。
聽到了王耀說的話,滿嘴的反駁便因為有了人撐腰而開始驕傲:“就是!小孩子才信鬼,大哥這麽善良,才不會因為相信這種胡言亂語就把小明扔了。對吧大哥?”
王灣急于求證。
“不對。”王耀順着那怪獸的臉頰擦向了他的脖子,手一扯,那因為風吹日曬而脆弱的布制上衣便被撕開,“我是說,是鬼又怎樣,能打得過就沒什麽好怕的。”
“哦。”大哥一向不崇尚善良,他一直崇尚的是暴力。
“那是因為他的傷一直沒好,要是好了......”王香不想再猜測下去,及時閉了嘴。
“這東西受了傷我能制服。”王耀當然知道王香默不作聲想着的是什麽,“可是王二叔就算受了傷我也制服不了。”
王香沉住一口氣:“所以,我們可以在他傷好以前送他上山......”
背後立刻吵鬧起來,王澳緊緊抱住了王灣,才把她拖住沒上去抓花王香的臉。
王耀對兄妹間的吵鬧置若罔聞,他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線下,審視這怪獸裸-露的上身。
王耀忽然吩咐道,“小香,你去我房間那點錢,買一件大一點的衣服回來。”
說着,便看到王耀把門關上,隔斷了三人的視線。
這地方本來就小,現在放置着一桶水,還站着兩個身材并不瘦小的男人,門一關上,空間立刻狹窄起來。王耀甚至不由得想起那在廢墟之下兩人詭異的氣息。
人習慣于同情與自己相似的東西,而能夠對與自己相差甚遠的東西殘暴。一個習慣于拿着同一把刀宰殺雞鴨的人,不一定能對猴子猩猩或者流着淚的牛羊下得了手。
他第一次見到這東西就把刀子扔了,這東西才得以從王二叔那裏逃出來。因為他的行為與人一般,身體也太像人了。
那怪獸擱置在別處滿不自在的目光悄悄劃了過來,疑慮着打量了一眼王耀,然後又迅速滑到了王耀腳下。
很好,他已經知道了自己不喜歡被人長久凝視。
無論動物還是人,要麽從長久的凝視中給予對方信任,要麽會從中确認對方的挑釁。王耀只會從王香幾個的凝視中交換信任。畢竟除了三人,不懷好意的凝視已經足夠多。
起早貪晚日夜忙于生計的人,沒有更多的精力應付家以外的人。沒有人會喜歡冷漠到只顧自己的人,無論他是否情有可原。他們未必會憎惡或是嫌棄,但當村裏有人開始把目光長久地放這樣冷漠的人身上,那一定是繪聲繪色閑言碎語前的色授魂與。
王耀不聾不瞎也不笨,當然對這樣的眼神別無好感。
這村裏太小了,不合群的都被稱為怪人,而任何怪人都會成為飯後的話題,畢竟對彼此的生活評頭品足便是這裏唯一的樂趣。
也只有王京那些孩子們,看着王耀會把他單純視為一位身體上的強者。在對身體力量的原始崇拜下,他們比大人更喜歡王耀。
不過這怪獸不會人話,說不出什麽亂七八糟的閑言,所以王耀被他注視着,倒是不算特別反感。
王耀看他低垂着腦袋,心裏冷哼了一聲。把手一搭,便放在了他的褲子上。
那怪獸很快手忙腳亂按住他的手。
“害羞?難道你真的是什麽鬼或者妖怪不成?還學了人的這一套反應?”王耀話裏諷刺,也不知道那怪獸聽不聽得懂,“別和我說,神話傳說裏的妖魔鬼怪還真長你這樣?”
那怪獸卻堅持沒有把手挪開,他依舊垂着頭,從額前髒亂的頭發縫隙裏悄悄看着王耀。
“哥!為什麽關門呀?”王灣在外邊拍着門,“我不吵了,保證安安靜靜的......王香也出去了!”
王耀把手從那怪獸的掃了那怪獸還未脫去的“褲子”一眼,特別是那□□周圍:“太髒了,怕你看吐。”
既然這東西長得真的與人別無二致,那下半身自然不是小女孩能看的。
門外立刻傳來王澳慫恿的聲音:“你快和大哥說你不會吐的......”
“不,我會吐的。”王灣道,“上次哥也是端盆水殺雞的時候,我就吐了。”
“......”
“很快就洗好了,你們可以在外面先準備油鹽醬醋。”王耀道。
“哥......”王灣吞吐道,“我沒胃口。”
“......”外邊沒有離開的腳步聲,王耀知道王澳王灣兩個還在外邊乖乖侯着幫助自己。
王耀回過神來。那怪獸裸露的上半身還沒洗淨,脖子以上的皮膚倒是白亮得詭異,只是那皮膚因為留下許多傷口的痕跡,又遭太陽曬泥水滾的,不算細膩光滑。
要是真的太過于完美,那還真的像妖怪一般了。
那怪獸的眼睛沒有往這邊看,但王耀能感覺得到這家夥在用餘光注意着自己。
空氣裏水汽缭繞,王耀的視線有些朦胧。
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他看不慣他這躲閃的樣子,寧願他伸出拳頭來與自己頭破血流地搏鬥一場。
懶洋洋伸出手來,拉扯了一下他的“褲子”,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自己脫,脫了快點洗了。”
那怪獸無動于衷。他低着頭,感覺就像是被繩索束縛住了手腳,整個氣氛拘謹得怪異。
王耀正想發火,那怪獸便偷偷瞄了自己一眼,手終于慢慢放在了褲子上。
這個動作有些遲疑,像是避諱着什麽,不僅沒有緩和王耀的異樣,反而直接引起了王耀莫名的火氣。是不知從何而起的羞辱感。這種感覺如此稀有,王耀一向不擅長表達。
但憤怒是能表達一切感覺的方式。仗着那怪獸的脖子還被一根繩牽着,王耀伸出手來便用力壓住那怪獸的喉嚨。
伸手往他褲子下一摸,果然如自己猜的一樣。
好幾次了,好幾次了!
不合時宜的時間,不切實際的對象......王耀從來不會細想來因去脈,只是任憑着憤怒支配着自己的言行。
他忍無可忍,壓低聲音道:“摸兩把就受不了,你們物種的母的都死光了還是怎麽回事?我他媽每天都想把你殺了,你還能硬!”
簡直和個見過女鬼就神魂颠倒的書呆子似的,饑不擇食,要死了都得風流一把!
那怪獸像是聽懂了王耀的話——也可能不是真的聽懂了,只是看出了王耀的憤怒。慌亂之中,那怪獸伸出手來,把壓在自己身上威脅着自己的王耀猛地推開。
猝不及防,王耀竟然一時間沒有控制住,背部“砰”地撞在了門上。
外邊王澳聽到聲響,和王灣對望了一下。
“大哥?”王灣有些擔心,忽然想起了剛才與王香争論的話題。
“沒事!這裏太窄了。”王耀随便應了一句。
痛倒是不痛,這一推倒是把咒罵也驅散不了的尴尬氣氛緩和了一些。
王耀緩過神來,去看那怪獸,他與人極度相似的五官中,那雙眼睛竟然露出一點無地自容的意思。
王耀看着,竟然覺得有點想笑。
......這是怎麽回事?好像自己還比這一來到村裏就讓人畏懼的怪獸更野蠻無理一些,自己感到被冒犯會直接以暴力發洩怒火,而那怪□□望敗露竟然會感到慚愧?
王耀走過去,把手中的毛巾扔到那怪獸的臉上,毛巾從臉上落了下來,那怪獸用手接住了。
可接下來咽喉又被死死掐住。
“人以外的動物,想上都直接上,你這害羞怎麽回事?你以為你是人?”想着外邊還有兩個小的,王耀壓低聲音,“當然,有本事你就來上我,只要你不怕被打死。如果不行就忍着,別頂着這麽高大的身體,用這種表情來惡心我。”
那怪獸顯然沒有聽懂,否則以剛才那種反應,現在肯定是要更加羞愧的。
他只是喘着氣看着王耀,是借着王耀的動作,現在才能好好地正眼看着王耀。
忽然那怪獸神色一變,下意識向下看了一眼,卻因為王耀卡在自己脖子上如同鉗子一般的手,看不到下邊。
王耀的另一只手又伸向了他的身下:“也別讓我發現你這惡心的東西。”
王耀狠狠一掐。
“嗯!”王耀看到那怪獸渾身一抖,臉上的表情顯然是比以前任何一次上藥更痛苦。
王耀看着卻是心情暢快。
其實這怪獸多次被自己發現,也只是因為自己偏要伸手過去,好幾次那怪獸已經表現出了不情願,想要掩飾自己的生理情況。可任由着自己使着冷漠和一不滿就暴躁的脾性,随心所欲欺負這怪獸,倒是有一種惡意的趣味。
這怪獸雖然搏鬥時有些力氣,但大多數行為前卻總有些遲鈍,好似在做任何事之前總會觀察許久,考慮許多。他似乎根本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處境,許多行動從來不是以自己的存活為第一前提。
與人搏鬥會手下留情、對王耀信任來得太便宜、會在飽受對方折磨的情況下主動救助對方......
身上久治不愈的傷,以至于只能被出手從不遲疑的王耀壓制。
片刻後,那怪獸終于睜開了因疼痛緊閉的眼睛。不知只是單純地在看着自己,還是揣測自己對他所做的事,所說的話。
王耀對自己的諸多猜測感到乏味,他松開了手,後退一步,卻發現腰後有些阻力,垂眼一看,那怪獸不知何時,竟然摟住了自己。
那怪獸慌忙把自己的手移開。
王耀懶得與他計較,後退到了門邊,只丢下一句:“自己洗。”
這怪獸不反感洗澡,又和人一般聰明,王耀潛意識覺得自己幫他把臉洗了,應該能給他足夠的暗示,讓他自己完成剩下的清洗。
正要出去,王耀的手臂卻被拉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