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開誠布公
開誠布公
全部的意思無需言喻,估摸着季岚這會兒已經作為一線戰地記者功成身退,去和李成義通風報信。
這些年李成義和季岚就像是一對兒沒什麽感情的革命戰友,平淡的同事關系因為藝人膽大包天變成徹底的捆綁,火花都聊出了三千天。
果然,愛情之外最堅固的,是利益共同體。
但話雖這麽說,賀知安心裏還是沒什麽底兒,他往被子裏縮了縮,勉強翻了個身,把就快在床邊掉下去的岑雲回拽上來。
一米半乘一米八的單人床對兩個成年來說小的過分,頭和腳總有一個漏在外面,岑雲回別扭地抱着賀知安,俨然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略微掀開眼皮,嗓子眼冒出兩聲哼唧。
他自然是沒什麽起床氣,不過想要鬧一鬧罷了。
賀知安半哄半詢問:“下午要不然我們再去醫院一趟吧。”
岑雲回睜開眼,神情透着疑惑,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要去嗎?”
賀知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知道岑雲回并不是在問自己“為什麽去”,而是在問,“去了有什麽用”。
心因性失憶是一種選擇性的遺忘現象,是人體本身為了逃避痛苦而産生的保護機制,藥物治療的效果微乎其微,而賀知安真正在擔心的也是這個。
“如果,我是指的如果,我一直想不起來,會怎麽辦呢。”
最終,他還是決定說出口,開誠布公,總要好過再生波瀾。
岑雲回當然也想過這個問題,早在四個月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所有最壞的打算,但卻仍舊無法蓋棺定論。
他沒辦法故作輕松的跟賀知安說自己不在乎,以來安慰,卻也沒法子強迫着将那些已經消散在意識深海的記憶重新灌進賀知安的小腦袋瓜。
兩相抉擇,進退維谷,折中的法子出現的突兀而劇烈——賀知安從摩天輪上險些跳下來的那個晚上,這個念頭便一直纏繞着他,在他心間若隐若現。
“重新再來一次,也不是什麽壞事。”
岑雲回對上賀知安吃驚的眼神,揉了揉他的腦袋瓜:“八年聽起來很漫長,但相較于這輩子,并不是長到不能重新來過,我們有遠比這長很多的時間,再去經歷一次。”
賀知安笑了一下:“可我是連怎麽結的婚都不記得了,難道你還要再舉行一次婚禮,再交換一次戒指嗎?”
恍惚間,他心底咯噔一聲,終于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麽,披着被子從床上猛得坐起來,岑雲回茫然瞧着他如包青天升堂般往跨坐在自己身上,就差拿着塊驚堂木,高聲喝令,就有張三李四将他拖下堂去。
他就這手把賀知安身上把被子裹嚴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想要看看這厮有什麽高見。
賀知安被裹得像只圓臉松鼠,來勢卻洶洶:“我戶口本上的未婚是怎麽回事,咱倆沒登記嗎,你笑是什麽意思,說話!”
他兩腿一并,沒輕沒重地一屁股蹲在岑雲回的胯骨上,岑雲回吃痛地眉心一跳,連忙讨饒,笑意卻止不住:“好好好,安安,明天就去民政局,問問工作人員能不能給咱倆國內結婚證,唉輕點。”
賀知安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終于琢磨過來了意思。
同性戀還是沒法領證的。
“所以……”
“在拉斯維加斯,”岑雲回坐起身,把幾乎用被子蒙住全臉的賀知安扒拉出來,攬在懷裏:“不如離了再結一次,很簡單的,過完年正好可以回國舉行婚禮,嗯,頭婚二婚都是一個人,很不錯的。”
賀知安咬了他脖子一口,聲音悶悶地:“滾蛋。”
*
二婚的事暫且遙遙無期,但賀知安還是選了個時間,回醫院重新檢查了一次。
身體健康,各項指标正常,腦CT也沒有再檢查出陰影,除了失憶,比給他檢查的醫生都少了兩顆膽結石。
齊醫生看着首次一起坐在診療室裏的二人,窄框眼鏡後的神情略帶着點疑惑。
北方一月中旬已經不再适合裸露着面部外出,他和岑雲回捂得嚴嚴實實從醫院出來,路人如凜冬的風一般匆匆過境,灰白的樹枝像是一頂荊棘的冠,無數小燈泡纏繞其上,在傍晚的雲霞之中閃爍。
賣烤腸的小販不知何處去,停靠在樹旁的換成了一輛三輪車,車鬥裏裝滿了火紅的春聯和挂飾,張牙舞爪的金蛇盤旋在樹與樹之間,提前拉開了新年的帷幕。
賀知安挑了兩幅對聯,金粉紅紙被包裹沙沙作響塑料袋裏,他舉起來給岑雲回瞧,眉眼間露着一點雀躍的興奮,說要貼在門廳,再選一幅貼在賀七七的貓窩上。
他其實并不知道,在這之前,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像樣度過一個完整的新年,分離已成常态,于是便漸漸也不覺得這是個應該團圓的節日。
岑雲回若有所思地接過他手中的對聯,斑駁的光暈下,只見歲歲年年滿堂春幾個字,輕飄飄壓在手心,又變得滾燙起來。
他看着賀知安擠在人群裏的背影,攤主帶着方言口音的叫賣,如水流的車輛在他們身後的飛馳而過,刮起瑟瑟的風,也吹亂了搖擺的冬青叢。
這一瞬間,他們都離着聚光燈很遠,但卻又離着彼此很近。
他呼出一口氣,隔着厚厚的口罩,那點白霧很快就被吹散了,消失在夜空之中。
終于,岑雲回走上前,悄悄牽起了賀知安的手,人群熙攘,根本無人在意他們,像是溪流,隐入廣闊的海。
賀知安擡頭笑了一下,緊緊回握。
寒冬過後,總歸是要到春天了。
回家的路上,賀知安絮絮說了很多,說他在三樓發現的u盤,也提起手機裏的秘密相冊。
他吃飯的時候喝點了酒,渾身在暖氣的發酵下泛着紅,腦子裏混混沌沌的,看岑雲回開車的人影都在晃動,
“我當時在想,你們倆可真一股子戀愛的酸臭味兒,要是曝光出去,鐵定能大賺一筆。”
岑雲回輕巧得轉了個彎,拐入另一條街,笑道:“怎麽沒幹呢。”
賀知安揉了揉惺忪地眼,打着哈欠:“你以為我不想啊,視頻裏我鏡頭這麽多,非得被你粉絲扒皮吃了,而且你們隐婚,總是有理由的。”
“我們。”
岑雲回糾正他,賀知安舔了舔嘴唇,含糊着念了兩遍,讪讪道:
“所以是什麽理由?”
也許是趨勢所迫,又或者面臨衆口譴責的壓力,賀知安隐隐能猜到一些緣由,但又莫名覺得,其實主動權一直在自己手心裏。
這個念頭并不是腦子發熱,一拍大腿産生的,畢竟岑雲回這幾個月來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在遮掩,總讓自己覺得,只要他想,岑雲回便會将兩人的事情徹底公之于衆。
可重點便是,他不想。
賀知安太了解自己這個陰暗的慫比了,能縮腦袋便絕對不伸脖子,更況且這并不是主謀各打一巴掌就能解決的事情——他不敢博一個未知的,甚至沒法喜憂參半的未來。
正想着,紅燈亮起,車子穩穩停下,岑雲回扭頭瞧了他一眼,卻反問:
“如果現在能再選一次,你會怎麽選呢?”
賀知安瞪大了眼,怔了怔,一時沒有回答上來。
*
問題像種子般埋下,很快抽枝散葉,菟絲花般瘋長起來。
即便岑雲回再沒有提起,卻總是時不時一個閃現,在賀知安腦子裏打轉兒。
他癱在沙發上,抱着手機刷微博,左右腦互搏般掙紮了一會,還是點進了岑雲回的超話裏,開始進行一些難以啓齒的視奸。
即便本人就在廚房裏洗草莓——賀知安偷偷摸摸瞥了一眼,有點做賊心虛。
岑雲回超話裏一如既往的寧靜祥和,精修劇照和路透齊飛,讓人看得十分賞心悅目,或許是因為時間太近,那檔綜藝的圖透花絮并沒有爆出,只有些暗戳戳底調如摩斯密碼的觀後感,總結下來,通篇只有好看。
這反而讓賀知安放下心來,至少這麽看,自己沒有在臺上幹出什麽驚動對家引起五雷轟頂的糗事。
正當他想要退出界面,微博的彈送卻将一條寫着“絕美對視”的博文送到他眼皮子底下,定睛看超話,來自雲安。
賀知安頓時麻了爪,不知道是什麽大羅神仙又修了什麽絕世神圖,還沒等點開,岑雲回卻端着草莓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他穿了件藍條紋的睡衣,仍舊紮着那條小熊頭的粉圍裙,沒息屏的手機揣在袋鼠兜裏,最頂上的剛才聯系人是李成義。
賀知安張嘴接過投喂,含糊問道:“有新活動嗎?”
岑雲回就勢在他身邊坐下:“《來露營吧》因為泥石流推遲,所以郭導打算在原定的播送時間開一場直播,大家都在,算是線上團建,李哥讓我們兩個準備一下。”
賀知安點了點頭,線上直播這個他熟,這種特殊情況下,也算是維護熱度的好方法,但是,但是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呢……
他嚼着草莓,忽然幽幽道:
“你覺得粉絲會相信,我們兩個家裏的裝修風格,只是類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