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無處遁形
無處遁形
一周時間,說快也快,但說漫長,就像緩存到百分之九十七的電影,旋轉的光标長久的盤踞在屏幕正中央,遲緩而呆滞的讓人想要怒拔網線。
而賀知安的心情俨然比這還糟糕,每天縮在酒店,微博小號全天在線,視奸着所有的岑雲回粉絲群組,試圖從其中找到一些關于他行蹤的蛛絲馬跡。
他覺得自己有點像在簽售會上被愛豆切了小窗的可憐私生——雖然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是他把愛豆切了小窗才對。
而這,才是真正的逆反天罡。
微博廣場上,因為他的頻繁搜索,岑雲回和賀知安兩個人的名字就此被大數據綁定,佐以《來露營吧》的官方流量,和四面八方的粉絲路人拉鋸戰,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團亂麻。
随着雪山篇的上映,兩人偷跑出去在草原上騎馬的片段被營銷號廣為傳播,文藝一點叫“伴随左右”,激進一點的叫“無組織無紀律”,而保守派認為激進派太保守,已然在賬號下開戰:
【真行啊,人生地不熟就敢瞎跑,萬一出事節目組豈不是還要給賀知安背鍋。】
【半夜solo第一人,就封hza為男跑一,PD都跟不上了。】
【男跑一?不應該是男演一嗎,三十多裝什麽青春萌動,要不是岑影帝提前跟上去了,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
【emmmm,憐愛岑雲回了,之前嘴影帝高反的不也是這位頂流嗎,互聯網真沒有記憶是吧,這都能下嘴磕,吃點好的吧。】
賀知安面無表情地給這些條評論挨個點了贊,背景視頻裏的他與岑雲回正并肩策馬,奔馳在草原之上。
現在想想,當時草原之上,岑雲回已經給他了明示——或者說,岑雲回無數次在暗示他,将他從夢中拽出來,而自己并聽不明白,還以為那是和代餐說的玩笑話。
賀知安想到這個,就覺得渾身都不自在,那些做過的蠢事歷歷在目,恨不得給自己當頭一棒,先殺再埋,死了算逑。
尤其是……信息素……
那些被歸類于“信息素勾引”的身體依賴——賀知安看了一眼整齊疊在床邊的那件襯衫,在恒溫二十三度的室內,臉熱得滾燙。
自己并不是因為信息素而需要他,而只是,需要他。
賀知安的目光生硬地轉回屏幕,随着鏡頭,他再一次看見那顆雪山腳下,神明的寶石。
夜風之中,湖泊微微蕩漾,岑雲回扔出的石片在水面跳躍,最終沉入水草豐饒的湖底。
終于,他退出視頻,點開了和岑雲回的微信聊天框。
兩人的聊天記錄停止在十二月份,是幾句無關痛癢的閑聊,天氣如何,行程怎樣,更多的是岑雲回單方面的早安晚安。
鍵盤滑出,賀知安抖着手指敲擊着字母,簡簡單單的寒暄,如同一次畢業論文,連題目都要删繁就簡,好顯得學術,但又不太發颠。
他略有些緊張的坐起來,身下的床墊沉沉陷進去,發出輕微的吱扭。
說些什麽呢,賀知安搜腸刮肚地想着他們之間的共同話題,可想來想去,卻發現,失去記憶的自己,甚至回憶不起任何兩人之間的趣事。
他們是如何在一起,又是如何交換戒指,又是如何度過漫長的七年。
賀知安舔着在空調房裏吹了太久而愈發幹燥的嘴唇,有些不适地咳嗽着,他編輯着那一小段文字,删删改改,最後濃縮成短短一行:
“明天有時間嗎?我想見你。”
*
消息石沉大海,直到第二天賀知安來到節目錄制的現場,岑雲回仍舊沒有給他任何的回複。
對于此,他雖然并不覺得意外,但終歸還是有些失落,可又沒有再發一次的勇氣,只好作罷,老老實實在化妝間複習着節目的臺本。
這次錄制的綜藝相有別于《來露營吧》,是一檔老牌戶內真人秀,來參加節目的大多是當年在播熱劇,或是大熱團體,因為放得開,花樣多,問題辛辣,在業界和觀衆心中都有一定口碑,但也有不少人指摘其過度娛樂,褒貶不一。
而這次之所以邀請《來露營吧》,除了最近在互聯網上熱度一路高升之外,更主要的一點,還是因李遙是這檔綜藝背後公司要捧的新藝人,利用自家場地給自家藝人增加流量和曝光,實在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更況且,這些嘉賓以賀知安為首,知名度都在水漲船高,趁着還沒漲價之前一舉拿下,可謂是把算盤打得提溜響。
賀知安之前鮮少參加這樣的綜藝,僅有的幾次都是在一旁給主角當配菜,在休息室裏的存在感也無線趨近于零,于是當房間門被敲響時,他下意識猛地站起了身,有些不知所措。
“額,請進?”
話音剛落,一位短發的中年女性便随即推開了門,賀知安對她有些印象,是這檔綜藝的負責人,于是連忙走上前,換上一副營業笑容。
“劉老師好,您怎麽到這裏來了,是要找誰嗎?”
劉制片看到賀知安也同樣有些驚奇,眼神中閃過一瞬的遲疑,但很快又恢複如初,她略微笑了笑,道:“順路下來看一下,沒打擾你吧?”
見賀知安搖頭,她這才繼續道:“我記得1102是雲回的休息室。你是來?”
賀知安心頭一震,岑雲回的休息室?可自己在這裏呆了這麽久,還沒見到第二個人來,領他進來的季岚剛剛也出去……
倏忽間,他微微怔住,像是想明白什麽一把心虛地搓了搓鼻子,遮掩道:
“只是想和岑老師打個招呼,但他好像還沒來,剛剛打算出去呢。”
劉制片掃了一眼他身後椅子上的外套和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沒有戳穿這個拙劣的謊言。
而賀知安也從她的動作中察覺到了一絲微妙,但又不敢多說話堵這個窟窿,生怕多說多措,給兩人稀奇古怪的傳言再造一冊,只好夾着尾巴點頭,心虛的不敢直視。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在劉制片眼皮子底下待着,随口扯了個由頭便奪門而出,心髒嘭嘭直跳。
賀知安拍了拍胸脯,好懸把心肝吐出來,摸兜想要給季岚打電話問個究竟,結果手伸進去摸了個空,才後知後覺自己的手機還落在休息室裏。
他回頭看了看虛掩着的門,暫時沒有再進一回的膽量。
“诶,賀哥。”
賀知安扶着牆剛剛站穩,熟悉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樸世賢舉着包沒拆封的黃瓜味樂事朝他晃了晃,在隔壁1103休息室的門牌下,笑得陽光燦爛,露出一整排小白牙。
“哥,嘿嘿,來吃薯片不?”
賀知安不禁失笑,長長舒了一口氣。
果不其然,就他這個咖位,節目組是斷斷不會給他安排個人休息室的——賀知安瞥了一眼1103門口貼的人員名單,再想想剛才劉制片走進隔壁的表情,實在是尴尬的腳趾都要扣爛了。
這要是傳出去,他的私生身份可就要在業界徹底坐實,成為內娛首位腳踢正主,拳打自推的激進派毒唯。
對不起岚姐,你的用心良苦,我終究還是辜負了。
1103休息室裏,《來露營吧》的大半嘉賓都圍坐在沙發上,周遠則好似一根頂天的麻杆,杵在正中間,楚河漢界般分開李遙和陳牧生。
找到大部隊的賀知安如釋重負,但也意味着自己今天可能真的沒有辦法再單獨見岑雲回一面了。
兩人之間的親密關系被徒然拉遠,變得不可捉摸,難以猜測。
這他媽能怪誰啊。
賀知安捂住臉,全然不知他放在包裏的手機,此時正在微微震動。
臨近下午一點,節目終于開始正式錄制,賀知安在工作人員的協助下帶上麥克風,他環顧着四周,卻沒有發現岑雲回的身影。
都這個節骨點上,或許岑雲回是真的不會來了。
賀知安蹙了蹙眉頭,鼓在心頭遲遲不肯退去的壓抑在此刻終于崩盤,卻讓他有了一瞬輕松。
也許他們真的就到此為止了。
回旋镖徹徹底底轉了回來,預謀已久,只為了在此刻發出譏笑。
賀知安也有些想笑,只是他已經跟着衆人走上舞臺,無數盞射燈将攝影棚打的亮如白晝,攝像機的紅外線光穿透白霧,正中他的眉心,宣判着死亡信號。
可在節目組走神并不是一件好事,搖臂在賀知安頭頂緩緩而過,督促着他強打起精神,附和着現場的歡聲笑語。
錄制停停拍拍,不知不覺間臺本已經過半,懲罰游戲的水球将賀知安的頭發淋得濕漉漉,和周遠抵肩站在一起,像是一高一矮兩只可憐的鹌鹑。
就在這時,主持人卻忽然宣布,有一位驚喜嘉賓正悄悄來到了後臺,現場的觀衆頓時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歡呼聲幾乎要将棚頂掀翻。
賀知安正略顯狼狽的接過工作人員的毛巾,躲在鏡頭之外擦頭發,恍惚間只見位于他身側的舞臺機關門開了,随着悠揚的BGM響起,久別之人,慢慢行至他的身旁。
他擦拭着頭發的動作僵在原地,想要放下,卻已經找不到重新掌握身體的開關。
“岑……”
岑雲回的漆黑如墨點的招子幽深而寂靜,短暫的落在他頭頂一瞬,繼而皺了下眉,再等賀知安反應過來,他已經離自己很遠了。
舞臺的一端與另一端,攝像機的裏與外,追光燈之下,什麽都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