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昭然若揭
昭然若揭
第一次摘下戒指的時間,其實就在他們結婚後不久。
婚戒嗎,不管是金的銀的,貴的賤的,都是一個象征意義,忠貞不渝,圓滿幸福,站一塊把手一亮,就是一種昭告天下。
季岚和李成義就是這種“昭告天下”最直接的受害人,看他倆手上的戒指跟看拐賣小孩的人牙子似的,恨得咬牙切齒急火攻心。
作為朋友,結婚是件好事,但作為經紀,倆男明星湊一塊把婚一結,證一領,這叫隐藏的公關危機。
輕則随機掉落代言劇本,重則被抓典型。
這可真是典型中的典型。
但木已成舟,誰也不敢直接上手把戒指撸下來扔黃浦江,只能語重心長:
“還是收斂着點好。”
李成義是星河的老經紀,手底下帶過不少知名藝人,但這些年來逐漸放手,真正“領養”的只有岑雲回一個,難免會對這根獨苗苗的未來前景感到擔憂。
圈子裏這樣的事情雖不多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翻了車的前車之鑒,只要棋差一着,就以岑雲回目前的咖位,別說驚濤駭浪,就是地底下的千年王八也得震上三震。
到時候別說賀知安了,賀知章都得出來再寫一篇《回鄉偶書》。
護犢子的季岚皺緊了眉,在餐桌下踹了李成義一腳,讓他別吓着小孩。
估摸是踹得太明顯,桌面震三震,當真把賀知安吓了個激靈。
這頓飯吃得不算愉快,但也不能說難堪,李成義先兵後禮,結婚禮物包裝的包裝紙比季岚喝多了之後的臉色還紅豔豔。
抱在懷裏,比結婚戒指還能彰顯新婚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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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拆開,裏面是一對兒骨瓷咖啡杯,花紋精美,價格不菲。
賀知安把杯子擺在茶幾上,神情凝重盯着看了好一會,半晌憋出一句:
“靠,我真結婚了啊。”
岑雲回差點把剛喝進嘴裏的水噴出來,嗆得直咳嗽,樂道:“不然呢,我是個什麽?”
賀知安瞥他一眼,幽幽道:“闖關游戲裏的NPC,打敗你我就能晉級。”
他勾了勾手,岑雲回就聽話地走過來,習以為常地被賀知安掐了把臉。
“真的。”
岑雲回親了他一口:“真的不能再真了。”
沙發彈簧發出一聲岌岌可危的“吱扭”,賀知安襯衫上的裝飾性領帶被扯了下來,丢在了地毯上。
兩人糾纏到深夜,浴池裏的水涼了又放,熱了又涼,到最後賀知安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挂在岑雲回身上哭得眼睛通紅,才被裹着抱回床上。
他被鬧得厲害,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中午,岑雲回蹲在衣櫃旁收拾行李,準備趕飛機去參加一個年度慶典。
賀知安揉着腰,在床上盯了他好一會兒,終于掀開被子跳下床,沒骨頭似的壓在了岑雲回背上。
岑雲回肩頭一沉,就知道是他過來磨人:“怎麽了,你要進行李箱?”
“才不呢。”
賀知安哼了一聲,盤腿在他身後坐下,樹懶抱樹似的環着岑雲回的腰,手不老實地上下亂動。
“手給我。”
岑雲回把右手遞給他。
“不要這個。”
賀知安摩挲着他的左手,把上面戴着的婚戒摘下來。
戒指在他手心輾轉騰挪,最後戴上了自己指尖——但內圈尺寸太大,并不能戴穩,他又趴在岑雲回背上看不清,很快就掉了下來。
岑雲回只好停下手裏的動作,重新把自己的戒指戴在了他的拇指上。
“你要這個幹什麽。”
岑雲回想要轉過身,可奈何賀知安抱得太緊,根本不給他轉身的餘地。
于是他就這樣錯過了賀知安臉上略顯落寞的表情,只能聽他用沉悶的語調,說些不着邊際的話。
“拿去拍賣,你要是不回來,我就親自爆料,然後把戒指送去拍賣行,拿了錢遠走高飛。”
他用臉頰蹭了蹭岑雲回的後背,垂着眼簾,不知道在想些般啃咬着嘴唇。
或許,李成義沒有挑明的話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在他心中埋下了種子,只需要一點養分,就如菟絲花般纏繞在宿主的頸上,慢慢收緊,直到割下頭顱,占據全身。
可當時,岑雲回并沒有發現。
他縱容着賀知安,也縱容着纏繞寄生的枝蔓,敲開松動的基石,遁形無影無蹤。
*
夜幕逐漸擦黑,火把噼裏啪啦地燃燒着。
桑吉措吉——那位車隊司機,将一長勺熱油澆在木頭上,然後投進火把,洶湧的火舌驟然如長龍舞動起來,竄出丈高。
發光的金色火星在半空中散落,灼燒的熱浪一層又一層,即便站得很遠,賀知安也能感受到炙烤般的滾燙。
他的面孔被火光映得亮堂堂,又或者說所有的一切都在篝火下變得明亮,它壓制着照明燈,幾乎要融化這片草原。
風聲呼嘯而過,賀知安敞開的羽絨服被吹得像鬥篷,他低頭看了一眼便攜式燒烤爐裏的炭火,确定沒有熄滅,才放心地用夾子給口蘑翻了個面。
長時間的烤制下,羊肉的油脂已經浸滿了口蘑,傘蓋焦酥肥潤,散發着菌子特有的香氣。
晚餐接近尾聲,但宵夜卻層出不窮,陳陳在他身旁用一口小銅鍋煮着辛拉面,咕咕嘟嘟冒着沸騰的小泡,誘惑着樸世賢放下火把,央求着嗑進去一個太陽蛋。
雞蛋最終打在了賀知安的烤盤上,蛋清在高溫下迅速凝結成白色,邊緣起翹,趁着蛋黃半熟,便被一鏟子鏟進了泡面鍋裏。
“原來做練習生的時候,就經常背着老師這麽出去吃。”
樸世賢蹲在鍋子前,眼巴眼望。
“會被罵的。”
陳牧生放上一片芝士,熄火後把鍋蓋蓋緊。
他拍開小樸伸過來的爪子,把鍋從電磁爐上端起來:“但是确實很好吃。”
陳牧生木讷的臉上少見地浮起一絲笑意,微微駝着背,很放松的樣子:
“成員們總會心照不宣地跑出去吃泡面吃炸雞,因為味道太大了,怕被經紀人哥發現,所以不敢帶回來。有時候也會讓我管一管,但是這種事情,越是感到疲倦和難過的時候,就越會發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鍋子中的熱氣在掀開的瞬間蒸騰,替他掩蓋住過于明顯的悵然若失。
但賀知安卻看得很清楚,有些沒來由地感同身受。
他擡起頭,環顧一周,沒有看見岑雲回的身影。
分明剛剛還幫他分烤肉來着,賀知安在心裏嘀咕,怕岑雲回身體不舒服,別是已經暈倒在什麽地方了。
念頭一旦産生,便會陰魂不散,他思來想去,總歸是放心不下。畢竟這次行程大家都沒有帶助理,又是在天高皇帝遠的雪山腳下,萬一出點什麽事情發現不及時,可就真的晚了。
賀知安沒再多想,讓小樸幫忙看着爐子,便挨個檢查着帳篷,想看看岑雲回在不在裏面。
這次的紮的帳篷和上次海邊的不同,面積更大,防風系數也更強,遠遠看上去像是一排縮小版的尖頂蒙古包,裏面足以容納兩張床墊并排。
但礙于他們帶不了這麽多裝備,所以實際上還是要睡睡袋,只不過防潮的墊子多墊了一塊,以免夜裏露水濕重。
前兩頂帳篷裏都沒有人,賀知安皺起眉頭,掏出手機給岑雲回打了個電話。
鈴聲随風傳過來,卻沒有接通,他徑直走到發出聲響的帳篷旁邊,惴惴不安地拉開了外層拉鏈。
幸運的是,岑雲回确實在裏面,也并沒有暈倒,但不幸的是,這厮露着半個膀子,正往身上費勁地穿衣服。
賀知安目光愣愣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把滿肚子驚訝咬碎,嗷得一嗓子沒嚎完,就被岑雲回拽進了帳篷裏。
“你你你,你幹什麽!大冷天脫衣服你要死啊,快點穿上!”
這回輪到岑雲回捂住他的嘴,賀知安嗚嗚在他懷裏掙紮着,想要扒拉開鉗制着自己的手,卻沒撲騰幾下,便忽然愣住了。
在岑雲回手上,他摸到一個本來不應該在那裏的東西。
賀知安瞳孔微縮,想要确認猜測般在他手背上一通亂摸,近乎吃驚。
是戒指。
是那枚婚戒嗎?
岑雲回終于松開了手,賀知安頓時坐起身來,只見那枚銀色的婚戒已經覆蓋掉戒痕,靜靜戴在他的食指上。
另一枚,正挂在岑雲回的胸前。
“啊……”
賀知安轉動着眼珠,漫無目的般躲閃着。
原來沒事啊,只是躲起來換衣服,順便戴上戒指而已啊。
那就沒事了,擔心他幹什麽。
岑雲回拉上藏袍內搭的紅色襯衣,系好扣子,嘆了口氣,輕聲道:
“郭導叫我進來換衣服,待會要拍一點在篝火旁的片段,打算先試試效果,你怎麽找過來了。”
賀知安搖頭:“沒什麽事,還以為你又暈了呢,我沒事,走了。”
“安安——”
帳篷外呼嘯而過的風聲淹沒了賀知安小聲的拒絕,岑雲回褪下婚戒,牽起他的手,再次替賀知安戴在了拇指上。
“好沉,你替我戴一會兒。”
賀知安咬着嘴唇:“我要這個什麽,又不是我的,”
“嗯,拿去拍賣,或者送去寄售,賺了錢遠走高飛。”
岑雲回啄吻着他的指尖,俯下身子,虔誠而溫柔地仰望着賀知安:
“然後我會懇求你,允許我把你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