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禁止貼貼
禁止貼貼
按醫生的說法,賀知安現在的情況,就像個出現程序bug沒修好的系統,還能運轉,就是運轉的方式,有些詭異。
通常來講,腦震蕩造成的失憶都會出現在大腦受到刺激的那一瞬間,持續時間也不會太長,但賀知安的失憶卻出現了一種滞後性,現在懷疑,是腦內有淤血壓迫了神經。
而好巧不巧的,将關于岑雲回的事情全部替換,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岑雲回聽得發愣,一時間有些難以消化,他攥着CT片,覺得胸腔中有股灼燒的痛意,将五髒六腑擰了起來。
“那齊醫生,我們現在有什麽能做的嗎?”
齊醫生嘆了口氣,道:
“只能先觀察一段時刻,期間不要再讓病人受到刺激,要是他再跳一回樓,可真就什麽都不好說了。”
送走醫生,岑雲回頹然坐在床邊,季岚靠窗站着,空氣中蔓延的沉默幾乎将所有人都吞吃了,一時間,只有儀器聲在滴答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岑雲回忽然站起身,叫了聲岚姐。
季岚看着他滿是倦色的臉龐,以為他終于撐不住想要休息一會,可岑雲回卻搖了搖頭:
“我想請你幫個忙。
“嗯?”
“暫時,先幫我陪着安安演下去吧。”
他偏身替賀知安掖好被角,忍不住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心中糟亂紛紛。
*
Advertisement
而賀知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上午。
薛寶釵拳打鎮關西林黛玉倒拔垂楊柳晴雯雪夜上梁山般,醒來了。
“岚姐!嗚嗚嗚你要救我啊!!天殺的我被潛規則了!”
聲如洪鐘一聲吼,賀知安完全不像個才從二樓跳下來的小病號,精氣神看着比被岑雲回拉着開了一天小會的季岚還要抖擻。
“岚姐我跟你說,你一定要相信我,昨天晚上我和岑雲回不知道怎麽滾一塊去了,你說我會不會被他公司發律師函啊!”
賀知安淚眼汪汪,季岚有氣無力地扒拉開他扯着自己衣服的狗爪子,翻了個白眼,怼道:
“你簽的公司就是岑雲回控股的星河傳媒,律師函收不到,雪藏倒是有可能,你要不收拾收拾滾蛋吧。”
此言一出,哀嚎聲更甚,季岚不勝其煩,按住賀知安插着滞留針的左手,瞪他一眼,後者老實地閉緊嘴巴,發出兩聲可憐巴巴的嗚咽。
她決心要替岑雲回一探究竟,道:
“現在我問你答,給我好好說話。”
賀知安連連點頭。
“咱們兩個什麽時候認識的,什麽地方?”
“14年,在光川影視。”
“我把你從光川帶到星河是什麽時候?”
“17年。”
賀知安答得飛快,絲毫沒有含糊。
這讓季岚不禁有了些許懷疑,使出殺手锏,問了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秘密:“那你還記得,我離婚的時候,你跟我說什麽來着嗎?”
賀知安明顯有了一瞬遲疑,羞澀扭捏般搓了搓手:
“岚姐,我當時喝多了,說給你找個第四愛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啊……”
很好,變态地一如既往,這絕對是如假包換的賀知安。
季岚撒開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有些頭疼。
VIP病房朝向很好,午後陽光透過薄紗照進來,顯得賀知安褐色的發絲格外柔軟,漂亮的杏仁眼蓋在劉海下,透着股樂天派的傻氣。
他長得不錯,演技夠靈,可娛樂圈向來是個大火靠命的地方,花花轎子人擡人,強出頭的螞蚱腳下踩着按筐賣的可憐蟲。
賀知安雖然不溫不火,但也不是查無此人,相比起在前公司被壓榨當苦力耗費青春的時候,要了好太多。
那時候賀知安比現在瘦,小臉尖青,身子像根兒麻稈,吃不透圈裏的規則,在生命力旺盛的年紀,處處碰壁。
季岚擰眉,心說什麽都記得,怎麽就偏偏把岑雲回給忘了。
當初他倆結婚,圈裏人鮮有人知,來的親朋好友也算不多,比起圈子裏動辄千萬的豪華婚宴更是顯得尤為冷清。
所以當時季岚對此并不看好——身份極為不對等的婚姻在這個圈子裏,就是上位博出頭的代名詞,而這些閑言碎語,只會落在賀知安身上。
至于愛情,這裏最不值錢的就是沒被曝光的愛情。
嗡嗡作響的手機鈴打斷了思考,她看了眼來電顯示,心一沉,朝着賀知安擺了擺手,便匆忙走了出去。
賀知安很小聲地嘆氣,見季岚關上了門,便撐起身,想要從床上下來。
“嘶……”
遲來的酸痛扯得小臂發軟,讓他險些摔回床上,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像是被什麽給抽去,使不出半分。
果不其然,撩開病號服,大片大片泛紫的淤青在蒼白的皮膚上綻開,賀知安不老實地伸手去摸,痛得呲牙咧嘴。
沒死成,回去也沒回去,倒是弄了一身的傷。
他如果回去了,聽到自己跟影帝上床的季岚絕對早就把他抽筋剝皮,一步一磕頭地領着人去給公司高層謝罪,而不是先來懷疑自己是不是傻了。
和季岚相處快十年,賀知安太清楚自家經紀人的為人處世:遇事不驚,波瀾不驚,是個背地裏吃人的真老虎。
事已至此,季岚是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跑為上計。
他吃力地把腿從床上垂下來,彎腰朝地面瞧了一眼,那雙和整個病房都格格不入的毛絨拖鞋便映入眼簾。
賀知安眼角飛快地抽動了一下,思考着這雙鞋到底是穿還是不穿——雖然就是雙拖鞋,但老感覺自己要是穿了就跟個負心漢似的,風流一夜,順走信物,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好浪子回頭金不換的設定,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演一把過過瘾。
“吱扭”一聲,病房門被推開了,他以為是季岚打電話回來,沒太在意,随口道:“回來了岚姐,誰打的電話啊?”
腳步聲漸近,熟悉的木質調甜香沖淡了病房中消毒水的氣味,賀知安迷茫地眨着眼睛,心中泛起不安,一擡頭,正撞上岑雲回那張溫柔的能掐出水兒的臉。
那雙瞧着他的眼睛漆黑一點,像團滴在宣紙上的墨,連其中情意也寫得直白火熱,綿綿落在身上,燙得人想要後縮。
可這樣仍舊是湊得太近了,連岑雲回眼底疲倦的青黑也看得一清二楚。
“岚姐有事先走了,你要找她嗎?”
岑雲回雖然這樣說,但看上去并不打算幫他找人,而是在他面前屈膝跪了下來。
賀知安被他的舉動吓得心跳驟停,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着急想要從床上滾下來,先岑雲回一步給他磕個響頭。
“岑老師你這是幹什麽!咱們有話好好說!”
岑雲回置若罔聞,掌心托起了賀知安冰涼的腳踝,放在了自己膝上。那雙手很熱,像個秋日裏的暖爐,小心搓揉着賀知安有些痙攣的腿肚。
這番舉措讓賀知安壓根沒法再去思考前因後果姓甚名誰,随着過電般的耳鳴,徹徹底底地燒壞了腦子。
他,他愛豆,他喜歡了十年的愛豆,跪下來,還給他揉腿,還眼睛濕漉漉地,啊……這腿能鋸下來泡福爾馬林嗎?還有什麽更超前的防腐技術嗎?要不然直接人體冷凍怎麽樣?
怎麽樣啊,這是鬧哪樣啊,岑雲回你不要太愛這個賀知安了啊,你這樣,我要開始磕血糖了啊!
我磕了愛豆和我的CP,還是Pro MIX版!
近景怼臉啊家人們!
岑雲回哪裏知道賀知安現在正無聲地嘶吼嚎叫,單手拾起毛絨拖鞋,替他穿在了腳上。
“秋天了,老是不穿襪子會凍到的,你冷不冷,還難不難受?”
他安靜地垂着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直到把兩只鞋都穿好了,才将賀知安的褲管放好,期待般露出個淺淡的笑容,只是在看到賀知安強裝震驚的神色時,不自然地壓下了唇角。
接着岑雲回起身,坐在了椅子上,沒有繼續和賀知安解釋,他抿了抿幹澀的唇,道:
“醫生說你失憶了,所以不記得我們之間的事情也是正常的,但是我想問問你,你記不記得之前從馬背上摔下來的事情。”
約莫兩周前,賀知安在一個古裝劇組拍戲,演個戰死沙場的少年将軍,戲份不多,但角色在劇情中的作用倒是很重要,所以導演和他都格外重視。
兩人商讨一番,權衡了各項,最終決定最後一場騎馬戲不使用替身。
那場戲是殺青戲,也是小将軍的獨角戲,他一個人策馬在被屍骨和血染紅了的大漠戈壁,殘陽狂風,飛沙走石,身負一杆透天的長槍,殺入敵軍之中。
前期拍攝很順利,如果不是賀知安騎着的那匹馬忽然受驚,他也不會從馬背上被甩下來,撞在了一頁岩石上。
事發突然,岑雲回當時在國外參加電影節,知道消息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而等他趕到醫院,賀知安便已經從昏迷狀态中醒了過來。
當時賀知安甚至還和他鬧了脾氣,又委屈又害怕,哭得臉都花了,胡說八道說要岑雲回晚上抱着他睡,死也要死在他懷裏。
于是兩人擠在這張小病床上睡了一夜,睡得胳膊酸麻,擡都擡不起來。
“啊,确實是有這回事。”
賀知安還沒緩過神,遲鈍地點頭:“拍戲摔下來的,當時可把岚姐給吓壞了,跟要給我發喪似的。後來在醫院住了好些天,這不一直停工到現在。”
他看不透岑雲回平靜的表情,卻敏銳地讀到了空氣中的沉默,忙道:“你是不是想說,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穿越的,你老婆也摔了?”
岑雲回垂在兩側的手不由捏緊了,像是在克制着什麽,賀知安不敢擡頭,害怕岑雲回把他扛起來丢出去再摔一回,可那人只是輕聲道:
“對,所以我現在的線索只有你,安安,能不能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