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塵埃落定
塵埃落定
王寺卿躺在擔架上被人擡進大殿,動彈不得,只能依稀發出些聲響。
“可憐王大人一輩子為國效力,臨老都不得安寧,真是罪過啊!”
有人繼續故意引導輿論,再加上王寺卿這番模樣,确實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就偏向了蘇木抄襲一說。
“王寺卿,今日因何求見?”
小皇帝在高座上發問,王寺卿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小皇帝只好派下一個小黃門,來到王寺卿身旁幫忙傳話。
小黃門側耳在王寺卿嘴邊傾聽,而後道:“陛下,王大人說他有冤。”
“果然,王寺卿親自出馬,看那等沽名釣譽之人,還如何有臉繼續混下去!”杜少卿邊說邊斜眼看了蘇木一眼,幸災樂禍。
小皇帝心沉了下去,實在不想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出現他所擔憂的局面。見他久久不言,鄧司農卻帶頭提醒,“王寺卿有何冤屈盡可道來,陛下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王寺卿顫着下巴,嘴巴開開合合,一衆官員聽不清楚,只能一臉急切地盯着小黃門。須臾,小黃門兩眼發亮,高聲道:“陛下,王寺卿說他是為臨平侯伸冤,他的手稿并未丢失,臨平侯也不曾抄襲。”
“什麽?怎麽可能?你是不是聽錯了?”杜少卿神色大變,立馬跳出來質疑。
蘇木也未曾料到,竟是這樣的走向,她看向王寺卿的眼神,充滿了探究。
顏喜一顆心沉到了底,對上鄧司農陰沉的眼神,他連忙越過小黃門,來到王寺卿身旁,“師傅,你別怕,想說什麽,盡管跟我說。”
“啊,啊”王寺卿張嘴卻只發出了一些囫囵聲,顏喜急得如熱過上的螞蟻,轉頭見看見王寺卿微微擡起的手指,又仿佛看到了希望,咧着嘴道:“師傅,你身上帶的有證據?”
王寺卿依然啊了兩聲,顏喜趕緊伸手在王寺卿身前翻找,不是會兒,就讓他找出一頁紙來。這紙雖疊了起來,依然能透出密密麻麻的墨跡。
顏喜心中大喜,“陛下,這就是臨平侯抄襲的證據!”
小黃門接過顏喜手中所謂證據,小跑着來到小皇帝身邊。小皇帝皺起眉頭,待展開信紙看完後,心中陰霾一掃而空。
他微微勾起嘴角,看着堂下顏喜如跳梁小醜的表演,問道:“顏喜,這就是你所謂的證據?”
顏喜一時拿不定主意,思來想去只好硬着頭皮道:“陛下,王寺卿一生為國,萬不可讓忠臣寒心啊!”
見顏喜死不悔改,小皇帝冷哼一聲,怒而拍桌,“你自己看!”
小黃門又将信紙送回到顏喜手上,顏喜哆嗦着身子,快速将紙上內容看完,頭上汗如雨下,不一會兒就跪地求饒,“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這番模樣,無疑更加做實了小黃門方才所言。衆大臣們越發好奇,這紙上究竟寫了什麽?
田将軍率先動作,從顏喜手中拿過那張信紙,片刻後發出哈哈大笑,“鄧老弟,這次你可信錯人了。”
他看好戲地把紙張推到鄧司農懷中,鄧司農接過一看,不敢置信地瞥向王寺卿。須臾,他又恢複平常,眼波裏看不出任何情緒,長嘆一句道:“王寺卿,你糊塗啊!”
這張紙終于傳到了蘇木手中,這竟是一封親筆認罪書!信中王寺卿寫道,因先帝生前最後一戰,被迫與北戎求和,他一世清名毀于一旦,一直心有不甘。後來,得知陛下要用祁山草場換回臨平侯,他隐隐猜到其中另有內情,便想借此機會搏回一局。
是以才鬼迷心竅,生出想要将功勞據為己有的想法。如今他大限将至,良心難安,這才來請罪。
衆大臣得知緣由後,無不唏噓。可這通篇文字,蘇木卻一個字都不信。
先前顏喜拿出的文章,分明與她回朝當日所說一致,若想達到如此效果,那東西只能是在她回朝之後所寫。可據太醫所言,年關時王寺卿分明已經不省人事了,他哪裏能動手寫出如此文章?
衆大臣都沒指出字跡有問題,只有一個可能,這代筆之人已經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能讓清醒後的王寺卿寧願自毀清名,也要将這個罪名攬在自己頭上,這人極有可能便是王家子孫。
蘇木原本是做好了準備,要揭穿對方文章上的漏洞,可如今王寺卿主動認罪,又口不能言,只一雙渾濁的雙眼,滿眼期盼地盯着她。
罷了,蘇木生出恻隐之心,願那背後之人,能不負王寺卿一片苦心。
見蘇木并無異議,這項抄襲之争也就塵埃落定,只是對于王寺卿的罪罰,一時衆說紛纭。
有人主張從重處罰,也有人為王寺卿說情。
衆人争執不下,只聽突然一聲驚呼,“王,王大人!”
小黃門連忙小跑到王寺卿身前,伸手在探了探鼻息,小皇帝又派人尋了太醫前來,太醫一番檢查後,跪地道:“陛下,王大人已經去了。”
這還是小皇帝登基後,第一位在大殿去世的臣子,他慌亂片刻後鎮靜下來,吩咐小黃門把王寺卿的遺體送還回去。人死業消,懲處也沒了意義,這件事就此塵埃落定。
雙少卿之舉,可謂世間少有。散朝後,衆人紛紛向蘇木兩人表示慶賀,獨獨顏喜跑的飛快,他腸子都要悔青了,如今既沒能完成鄧司農的任務,又得罪了蘇木,簡直是兩頭不是人。
一溜煙跑回了鴻胪寺,顏喜正想躲清淨,不料還是逃不脫。屬下來問,兩位少卿的房間如何選定?鴻胪寺從來未曾有雙寺卿,目前僅空出來的一個位置,還是顏喜之前擔任少卿時用過的房間。
下面的人拿不準,這間房要留給誰?而另一位少卿的房間,又該選定在哪裏?
顏喜一個頭兩個大,不願再擔風險,索性将這事情推給了前來聞訊的錄事,“這事兒你看着辦就行。”
一個時辰後,蘇木和鄧懷英來到鴻胪寺內,就見雜役們搬着桌椅板凳來來去去,場面稍顯混亂。
李錄事心裏暗罵了一聲顏喜不作為,只好繃緊了頭皮,上前向蘇木兩人道明緣由。鴻胪寺這些年不如其他各部門得勢,空間本就有限,如今要騰出一間少卿的公房,實在有些捉襟見肘。
他搜腸刮肚才勉強湊出些空間,本以為要挨一頓訓斥,卻聽鄧懷英道:“我見這院中不是還有一間空房?”
李錄事順着鄧懷英的手指方向看去,表情有些尴尬,“鄧少卿,那間是雜物房,空間也不夠大......”
“無妨,我就用這間就行,正好與蘇少卿在一處,辦起事來也方便。”鄧懷英說完,才扭頭問了蘇木一嘴,“蘇少卿,你不介意吧?”
蘇木嘴上說着“鄧少卿随意”,心裏卻暗道一聲老狐貍,收買人心的事兒都讓他給做了,卻還裝模做樣來問自己意見。
她在鴻胪寺根基本就不牢,若是再傳出對工作條件要求苛刻的風聲,兩相對比之下,只怕無形中就為鄧懷英拉了一波好感。
“屬下這就去辦。”得了兩人意見,李錄事狠松了一口氣,連忙招呼人将那間不起眼的雜物間收拾一新。
新官上任,按規矩得去拜見上官,趁着這個空擋,蘇木兩人一道兒去了顏喜辦公所在。熟料,顏喜竟吓得閉門不見,蘇木向鄧懷英調侃着,“寺卿大人該不會是要給我二人一個下馬威吧。”
鄧懷英也被逗笑了,“他可沒這個膽子。”
說這話時,鄧懷英眉眼帶笑,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與他打交道這幾次,蘇木只覺他待人疏離,仿佛永遠都帶着一副面具,此時竟驀然生出些活色生香的感慨。
她連忙側頭,掩飾自己的尴尬。
散衙回家後,張嬸已經準備好了一桌飯菜,一家人都等着替蘇木好好慶祝一番。
另一頭,鄧府內卻是烏雲密布。
“跪下!”鄧司農怒喝一聲,他早就回家等着鄧懷英給他一個解釋,不料竟然等至宵禁,鄧懷才姍姍來遲。
鄧懷英充耳不聞。
啪——
一只茶杯順着鄧懷英耳邊砸落,鄧司農恨恨道:“今日上朝,為何要偏幫臨平侯?你知不知道,因你一言,差點兒毀了我的大計!”
“兒子從未偏幫。”鄧懷英摸了摸耳邊,手指染上一絲紅印,“兒子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父親何必如此動怒。”
鄧司農狠狠盯着鄧懷英,卻又拿他毫無辦法,湧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果然,白家的血脈,都是一樣惹人厭,要不是他沒有別的兒子,怎麽會......
“父親大人若無其他吩咐,我就回去歇息了。明日還需點卯,可不能誤了時辰。”鄧懷英施施然行了個禮,兀自轉身離去。
“孽子,真是孽子!”鄧司農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捂着胸口氣憤不已。
管家聽見動靜,進門後連忙安撫,見鄧司農心情稍微平複後,朝門外使了一個暗號,一個侍女打扮的姑娘進門道賀,“恭喜家主,賀喜家主,魏夫人有喜了!”
鄧司農瞬間站了起來,這十多年來,他不是沒想過多生子嗣,可府中姬妾每每有了生孕,不到三個月都會流産。
生怕希望又落空,鄧司農又慢慢坐了回去,只吩咐管家多派些人手去東院照顧。
那丫鬟見鄧司農沒有要動身的意思,想起魏夫人的吩咐,急忙又道:“魏夫人怕家主空歡喜一場,特地等到孕期滿三月才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是個男胎。”
“當真!”鄧司農臉上難掩喜色,拔腿往東院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