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誣陷
誣陷
養傷這幾日,蘇木前後梳理,越發懷疑刺殺的兇手,來自鎮北軍中。那日城樓下的幾名巡查士兵,明顯與那兇手相識,所以兇手才要殺人滅口。
而兇手能逃脫搜捕,尋到機會再次下手,軍中定還有其同黨。
這日一早,蘇木正拄着拐杖在屋子裏來回練習走路,一個中年婦人火急火燎地前來敲門。
“阮丫頭,快,四婆不行了!”
蘇木急忙停下腳步以免發出聲響,不一會兒,阮南珠急匆匆沖進屋裏,朝蘇木手中塞了兩張餅,壓低聲音道:“阿臨,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呆在家別亂跑。”
蘇木應了聲“好”,只聽見一陣叮呤咣啷的響聲,接着就是阮南珠急促的腳步聲,最後嘎吱一聲,大門被帶上,屋子裏徹底恢複了平靜。
阮南珠在時,總是風風火火的,嘴巴像是不會倦一樣,可以叽裏咕嚕不停冒出話來。驟然的安靜,讓蘇木有些不習慣。她摸索着把大餅一塊兒一塊兒的撕下來,喂進嘴裏,以舒緩心底裏隐隐的不安。
過了不知多久,蘇木消滅了手裏最後一塊兒大餅時,阮南珠總算回來了。
她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些沉重,蘇木關心道:“阿阮,發生了何事?”
“阿臨——”阮南珠紅着眼眶,一把抱住蘇木,忍不住抽噎,“嗚嗚嗚,四婆,四婆走了!”
說着說着,阮南珠開始放聲大哭。
這幾日,蘇木經常聽阮南珠提起四婆。阮南珠自小無父無母,四婆經常會招呼她去自家吃飯,逢年過節會給她做新衣裳,在阮南珠心裏,幾乎是把四婆當做親奶奶看待。
如今人不在了,怪不得她這麽傷心。蘇木摟住阮南珠,輕撫着她的後背,“四婆那麽疼你,定舍不得你這麽傷心。”
阮南珠哭了好一會兒,稍稍平靜下來,又振作起精神,“四婆走的突然,棺材定然還沒備好,村裏沒人比得上我的手藝,我不能再哭了,我得去給四婆打一副最好的棺材。”
說幹就幹,阮南珠又急匆匆地沖出了屋子,片刻後,蘇木就聽見院子裏,傳來叮叮當當的捶打聲。
豈料還沒安生片刻,大門外又傳出砰砰砰的敲擊聲。
“姓阮的,給我出來!”
蘇木頓時繃緊了心弦,挪動到門後的角落,貼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
門被打開,好像呼啦啦湧進了一堆人,腳步很是雜亂。
一個婦人尖着嗓子叫罵,“死丫頭,把東西交出來!”
阮南珠看着披麻戴孝的婦人,楞了一會兒才道:“賈大嫂,你不在家,誰給四婆辦後事?”
“ 我呸!”賈大嫂指着阮南珠鼻子罵,“別裝了,把我娘的銀簪交出來!”
阮南珠一時莫名其妙,“四婆的簪子怎麽會在我這兒?”
“村裏人見你可憐,收留你這個棺材子,你竟然不學好,學起偷東西來了!”
“我就說這丫頭,最近東買西買,哪兒來的錢,原來是偷的!”
鋪天蓋地的謾罵聲,幾乎要将阮南珠淹沒,她也總算明白了賈大嫂的來意。可是前不久她還在四婆頭上看見那根銀簪,怎麽這會兒功夫就弄丢了?
她倔強地揚起頭,“我沒有偷!”
“死丫頭還嘴硬,簪子肯定還藏在她身上,給我搜!”
賈大嫂不由分說,指揮者幾人上前,阮南珠常年搬屍,力氣比普通婦人大過不少,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不一會兒就被人圍住,落了下風。
這屋子偏僻,平日裏少有人來,周圍也沒什麽鄰居,院子裏鬧了這麽大動靜,也不見有人上門來看看。蘇木緊捏着手中拐杖,聽見阮南珠的呼痛聲,終于忍不下去,揮着拐杖沖出了門。
“散開,都散開!”她提着拐杖朝人群揮去,幸而這些日子她常在院子走動,大致摸清楚了院子裏的布局,這才勉強沒摔倒在地。
衆人皆被這一動靜吓了一跳,四散開來,有人躲得不及時,挨了一棍,疼得哇哇直叫。
阮南珠連忙将蘇木擋在身後,小聲道:“你怎麽出來了?”
賈大嫂定睛一看,頓時興奮不已,“好你個死丫頭,竟然藏了個外人,快去通知村長!”
剛剛挨了一棍打的人迫不及待地出門報信去了。
村長家中,鄧懷英正在輔導一少年郎課業,突然被門外一聲叫喊打破了平靜。
少年擡頭,剛朝窗外瞟了一眼,就被鄧懷英一戒尺敲在書案上,“專心。”
少年趕緊低下頭,盯着手中的書本。
一名年輕女子急匆匆跑進來,邊跑邊喊,“村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咋咋呼呼幹什麽!”村長透過窗子瞧了一眼廂房,見寶貝孫子未受影響還在苦讀,壓低了嗓音板着臉斥道:“又怎麽了?”
來人被吓住了,吞了吞口水,這才小心翼翼道:“義莊,義莊藏了個外人!”
“什麽?”村長面色驟變,起身就往屋外走去,途徑廂房時,他停住腳步朝屋子裏細細看了一眼,并未在鄧懷英臉上看出任何異常,這才繼續擡腳趕往義莊。
義莊裏,阮南珠不管賈大嫂如何謾罵,拉着蘇木小聲叮囑,“一會兒來人,阿臨只管咬定是我娘家表妹,若不然,咱倆只怕都讨不了好。”
蘇木問起村長為人如何,阮南珠想了想回她,“村長讀過書,凡事都愛講規矩,還有些好面子。”
村長剛一進門,賈大嫂就迫不及待地告狀,“村長,這死丫頭不僅藏了個外人,還偷了我娘的遺物,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村長轉動渾濁的眼珠,只見阮南珠身後,确實站着一個生面孔。他多看了兩眼,便察覺出蘇木眼神中的異常來,原來是個瞎子。
賈大嫂見村長不說話,繼續添油加醋,“這阮丫頭之前還好好的,現在竟然又偷東西又動手打人,說不定就是被這外人撺掇得學壞了。”
蘇木聽着賈大嫂咄咄逼人,心下一思量,便有了主意。只要坐實了賈大嫂等人冤枉阮南珠,村長必然在她這個‘外人’面前丢了面子,阮南珠再以受害者的形象念幾聲委屈,定能大大減小被罰的概率。
至于她自己,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再不濟,正好趁這個機會離開安平村。
她正色道:“官府辦案,也講究個證據确鑿,你們說阿阮偷了東西,可有證據?”
“那根銀簪,我娘生前一直帶着,就她今天進去收拾的一會兒功夫,簪子就不見了,不是她是誰?”
蘇木又道:“那就是沒有證據了,既然分說不清,不如報官。”
“報什麽官?”婦人聲音有些慌亂,“看在大家同村的份上,你把簪子還了,這事兒就算了。姑娘家家的,進了官府,名聲總是不好的。”
周圍人也七嘴八舌地勸阻,讓阮南珠快點兒把東西還了,以免有牢獄之災。
蘇木微微勾起嘴角,“官差來了,先抓的可不是阿阮。本朝以孝治天下,律令明文規定,家中父母去世的,子女需寸步不離守足七日,違令者,杖刑二十。”
“這位大嫂剛剛卻說,四婆入殓時,只有阿阮在場,豈不是公然違背律令。”
這還是先帝去世時,蘇木被迫足足跪了七日,得來的教訓。其實這條規定,全天下也不見得有幾人能執行,不過是民不舉官不究,沒想到此時竟用上了。
一時間,衆人都吓住了。村裏的人,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哪兒知道這律令是真是假。
“你瞎說,哪兒有這種規定!”
村長上下打量着蘇木,暗道此人言行有禮有節,不似普通人,他一想到前不久縣令的暗示,心又熱了起來,朝身邊一人道:“去喚明語來。”
廖明語正埋頭苦讀,一聽爺爺派人來尋,頓時來了精神,得了鄧懷英首肯,立刻興沖沖地随那人出門去了。
“發生什麽事了,爺爺竟然舍得打斷我讀書?”
“義莊來了個女瞎子,嚷嚷着說什麽律令的事,大夥兒都不信呢。咱們村子就數你有學問,估摸着村長叫你過去,也是這個原因。”
兩人的交談聲漸行漸遠,鄧懷英卻有些疑惑,女,瞎子?他實在是想象不到,這兩個詞要怎麽跟大名鼎鼎的臨平侯扯上關系。
廖明語一邁進義莊大門,就被賈大嫂等人圍住了,衆人七嘴八舌,吵得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安靜。”村長一聲令下,衆人這才閉嘴,村長又招呼廖明語來到跟前,問道:“這位姑娘說,家中父母去世者,若不能守足七日,需杖刑二十,可有此事?”
廖明語略微思考片刻,而後點了點頭,“确實如此,這是三年前先帝在世時,新修的律法。”
村長心中一震,更加懷疑蘇木莫不是什麽高門出身流落在此。
賈大嫂見狀,一屁股坐在地上,梗着嗓子指着阮南珠不依不饒,“沒良心啊,要不是我娘發善心,有什麽吃的都想着你一口,你這個棺材子怎麽能長到這麽大,如今竟然要報官抓我!真是喪良心啊!”
哼,蘇木冷笑一聲,這是污蔑不成,又想道德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