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以假亂真
以假亂真
蘇木背靠着牆根,咬緊牙關,使出最後的力氣,眼看着男人手中的匕首,一寸寸接近。
城樓上的孟雲飛,看見這一幕,吓得心驚肉跳,連忙取出弓箭,一箭射向行兇之人右肩。
男人中了一箭,手上頓時失去力度,眼見目的無法得逞,不得不松開蘇木逃匿,臨走時還幹脆利落地,朝地上的幾名傷兵補了一刀。
孟雲飛趕來時,蘇木幾乎是躺在血泊裏,他連忙招呼軍醫,前來診治。
“宇文笙。”蘇木抽着氣,說話都斷斷續續,“東西給他,撤軍。”
城外,北戎大軍營帳。
得知孟雲飛無視北門外的周國人質,緊閉城門,一副要迎敵出戰的态勢,宇文笙錯愕不已。
自他從軍之日起,就沒遇到過這麽油鹽不進的将領,即便是當年名聲赫赫的戰神白啓,最後不也死在那點兒可憐的善心之下。
“義父,我看這孟雲飛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一個時辰馬上就要到,城門外那些人質不若殺個幹淨,免得他還以為我們在玩笑!”
宇文笙揉捏着眉頭,他現在是騎虎難下。殺,只怕會讓孟雲飛态度更加堅決;不殺,又會失去威懾力。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傳令官來報,“侯爺,平城守将傳信,願意答應您的條件,但要求您即刻帶兵退出代城。”
宇文羌當先接過信封,小心翼翼檢查後,這才将信件交予宇文笙。
看完來信內容,宇文笙神色變換,眉頭有所舒展,卻又生出疑慮,怎麽短短一個時辰,孟雲飛态度發生如此大轉變?
他問道:“陣前發生了何事?”
傳令官答:“聽押送人質的士兵說,城牆上似乎有人喊‘臨平侯’。”
蘇木被劫,宇文笙一直心存疑慮,懷疑是有人故意為之,好以此為由不肯交接錢糧。這會兒聽到蘇木的消息,宇文笙仍然不夠放心,思慮片刻後,他向傳令官道:“你去回平城守将,退兵可以,但要臨平侯親自來交接。”
接到宇文笙的要求,孟雲飛極力阻攔。“侯爺,宇文笙陰險狡詐,此時出城危險。”
見蘇木不肯松口,孟雲飛只好将城門打開一個口子,又道:“侯爺,若是你落在宇文笙手裏,被他拿來要挾,末将可是不會妥協的。”
蘇木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容,“孟将軍放心,本侯去去就回。”
她又指着小石頭道:“這孩子,麻煩将軍先幫忙照看。”
軍醫給蘇木傷處做了簡單止血包紮,幾名士兵擡來擔架,将蘇木擡出北城門。
不遠處,密密麻麻的人潮,被捆着雙手,麻木地跪在地上求饒。乍一看這場面,蘇木眼眶發紅,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本侯在此,還不請你們威南侯前來接見!”蘇木坐在擔架上,披風下的手掌死死撐着身體。
押送人質的北戎小兵,也沒見過這場面,連忙派出一人去給傳令官報信。
得到消息後,宇文笙飛身上馬,不一會兒就來到陣前。見蘇木獨自一人端坐在城門外,也很是吃驚。
“臨平侯好氣魄!不過,我要的東西呢?”
“此時給你,若是你不肯退兵,本侯豈不是人財兩失!”蘇木忍住傷痛,繼續道:“只要大軍退出代城,東西随後奉上!”
宇文笙冷哼一聲,招來幾人擡起擔架,又一聲令下,“撤軍!”
見北戎人收兵,城樓上衆将士們紛紛松了口氣。
孟雲飛這才騰出手來,調查那名兇手的身份。可惜,當時目睹的幾名士兵,都重傷不治,臨平侯又不在此處,孟雲飛視線轉動,落到了小石頭身上。
小石頭本是扒在城牆上張望,一雙眼睛緊緊盯在蘇木身上,驟然看見北戎軍中一人騎馬而來,剎時,一股熱血湧上腦門。
他恍恍惚惚,只聽見身旁衆人喚那人“威南侯”。
在冀州鄉下時,他也曾聽聞過此人名聲。北戎王之弟,大權在握。
好一個威南侯!小石頭捏緊了拳頭,嘴唇被他咬出血來。
直到被擡進北戎軍營,蘇木始終保持着挺立的後背。宇文笙眼尖發現了她披風下的傷痕,心裏生出幾分敬佩,騰出來一架運糧的牛車,将蘇木拉回代城。
半日功夫,代城內的北戎士兵,全部退出城外。幾十車貨物,也被從平城運來。
城門外,蘇木與宇文笙,一手交錢,一手還城。
*
北戎王庭,威南侯府。
侯夫人慕容蘭吓得臉色蒼白,顫抖不停。她身前的小木盒子裏,躺着一截兒小拇指,上面套着的綠寶石戒指,正是前不久她送給兒子宇文律的。
“誰幹的!這是誰幹的!”慕容蘭嗚咽着,“律兒呢?律兒在那兒?”
“世子,世子前幾日出門,說是要去迎接侯爺。”下人哆哆嗦嗦回答,又趕緊奉上随盒子一道兒送來的信件。
慕容蘭又急又怕地展開書信,看完後臉上頓時失去血色,癱軟在榻上。過了片刻,她又重新打起精神,叫來心腹在耳邊密謀。
宇文笙大軍快速朝王庭方向進發,未行多久,便遇到了慕容蘭身邊的親信——高侍衛。
“侯爺,夫人擔心您的安危,特讓屬下前來接應。”高侍衛解釋道。
宇文笙不置可否。他的妻子雖只是慕容族長的遠親,卻将慕容氏霸道驕縱的性子,學了個十成十。兩人感情一向不和,慕容蘭終日熱衷于在他身旁安插人手,宇文笙早已見慣了。
如今王庭情況不明,盡快趕回去才是要緊,慕容笙一時也不好發作。
又行了半日,大軍來到了黃沙帳附近。黃沙帳中寸草不生,還有流沙出沒,穿越其中需打起十二分精神。
雖然只是經過黃沙帳的一角,宇文笙也不敢自大,命大軍原地休整,吃飽喝足養好體力。
宇文笙正閉目養神,突然有将士來報——糧食有問題!
宇文笙頓時心慌不已,連忙趕至夥頭營。百夫長帶人将幾十車糧食都一一查看,每車都只有最上面幾袋是真糧食,其他麻袋裏裝的,不過是沙子!
宇文笙氣得頭皮發麻,趕緊又讓人打開被層層麻袋壓住的箱子。箱子裏銀光閃閃,全是排列整齊的銀條。宇文笙卻不敢大意,拿起其中一根銀條,取下腰間匕首劃上一刀,銀條破口處顯出本來面目。
竟然是石頭!
“周人可惡至極!竟用石頭沙子騙我們出城!”宇文羌氣勢洶洶,“義父,讓我帶兵打回去,好好給他們個教訓!”
“回來。”
宇文笙把人叫住,又命人将尚能食用的糧食,收拾出來,約莫有二十袋,勉強能夠支撐大軍回到下一個城池。
“義父,難道就這麽算了?”宇文羌很是不平。
宇文笙墨綠色的眸子,發出幽幽寒光,“現在當務之急是回援王庭,至于這筆賬,早晚會連本帶利地讨回來。”
他想了想,又問道:“老五那個屬下,還沒有消息?”
宇文羌一臉惱色,“是孩兒辦事不力,讓他給跑了。”
跑了,說不定是福非禍,宇文笙暗暗思量。其實離開洛都不久,他身體便已然恢複,不過為了讓老五放松警惕,這才一直隐而不發。
此次出使,老五那小子敢如此大膽設計于他,定是與臨平侯達成了什麽交易。若這一出以假亂真也是二人的計謀便罷,若不是,只怕老五如今怒火更甚。
畢竟在外人眼中,盡數錢糧可都是被他給取走了。老五最是小心眼,可不會就此作罷。
未免引起嘩變,宇文笙命心腹把一切又恢複了原樣,缺糧的消息,被迅速壓了下去。開飯時,不少士兵都歸心似箭,喜氣洋洋。
“敵襲——敵襲——”
士兵們飯還沒來得及吃上兩口,黑暗中突然衆多箭矢襲來,大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敵人有備而來,宇文笙處處掣肘,士兵傷亡慘重。
“保護侯爺,撤!”宇文羌帶領一隊人馬,護着宇文笙沖出重圍。
任遷看着宇文笙撤退的方向,攔住追上來的蒙面同伴,“窮寇莫追,那是黃沙帳的方向,進去了九死一生。”
任遷滿心喜悅地帶人沖向那幾十車錢糧,有了這些,兄弟們今年冬天也能過得寬裕些。
不料,搬運途中,又遭到北戎士兵奮力反抗,雙方拉扯中,一袋糧食被捅破,沙子漏了一地。
兩邊人馬都驚得目瞪口呆。
占了偷襲的優勢,任遷一方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少量幸存的北戎士兵也都繳械投降。
任遷不敢置信,對着北戎士兵逼問,“這是怎麽回事?糧食呢?銀子呢?”
北戎士兵也是個個不知所措,半晌,衆人才從一個火頭兵口中得知——這些都是假的,他們被臨平侯騙了!
過了一會兒,清點結果出來,果然跟那北戎小兵所說一樣,只剩下十幾袋糧食可用。
任遷郁悶至極,也只得收兵返程。
“這些人,怎麽辦?”蒙面同伴指着跪在地上,丢盔卸甲的北戎俘虜。
“綁嚴實了扔在這兒,若是能活到明早,也算他們命大。”
對于已經投降的俘虜,任遷不忍趕盡殺絕。他曾給上将軍當過牽馬卒,那時,他也無法理解這做法,還問過上将軍。
将軍說的話,他至今記得。
不過是易地而處,希望自己的士兵,将來若不幸被俘,也能有一條活路。
任遷一馬當先離去,蒙面人稍稍落後幾步,對身邊人吩咐道:“一個不留。”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