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相
第52章 真相
“吃飯了。”送飯進來的是胡大志,他特意和一個相熟的同僚打了招呼,替換了他進來的。
青禾向那一盆菜一盆飯看去,雖然飯菜很少,都不夠給葵武塞牙縫的,還清湯寡水,瞧着毫無食欲,但卻是幹淨的。能在大牢裏吃到幹淨沒異味的食物已是極為難得,這其中不消細說,肯定有胡大志幫着周旋。
“謝謝。”青禾真心實意的,葵武也跟着道謝。
說到底他們于胡大志而言不過就是個常去買吃食的店主,談不上交情不交情,至多算是相熟。在他們落難時,不用苦苦相求就肯主動提供幫助,這份人情他們記下了。
胡大志搔了搔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不用這樣,本也沒費多大事,不過就是和廚子說了嘴罷了。但是飯量都是有定量的,我也不敢太過分,畢竟這會兒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沒必要在這個上面被人捉住把柄,做文章。”
青禾道:“我們明白的。”
胡大志又道:“對了,那日你們剛來不久,我看伯母就來了,你們可有找了關系?”
“應是無事的。”葵武并沒多說什麽,胡大志又略微寒暄幾句就離開了。
“吃飯吧。”葵武蹲下身把飯菜從食盒中取出來,“就算沒胃口也要多少吃些,你身體本就弱,不然該受不住了。”
以葵武的飯量,這些飯菜真連墊墊肚子都做不到。可是每回胡大志送來,葵武都不吃,先緊着青禾不說,還要好言好語的溫聲哄着,不知道的還以為葵武在哄小孩子。可惜,葵武對小孩子可從沒這份耐心,古往今來,也就青禾一個能在葵武這享受到這待遇。
青禾按捺下心中焦慮吃了幾口後就實在吃不下了。
葵武把食盒中的一個饅頭揣進懷中,“這個我藏起來,留着給你晚上餓了吃。”
青禾目光微閃了閃,鼻頭發酸。
“大郎,能做你夫郎真好。”青禾心中的酸澀幾乎就要忍不住,也許是這凄涼的環境讓人感傷,青禾難免動容道:“我之前是從來不相信感情的,我以為一切情愛不過源于見色起意,可如今遇見你,走過這段日子,我才知道何為情,何為緣分。大郎,我今生何其有幸,能做你的夫郎。”
“我也是何其有幸能娶到你。不過夫郎啊,這男女間的情愛本就源于見色起意,要不起意哪咋能行房事,所以你原想的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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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什麽傷感動容,什麽凄涼氣氛都沒了。就好像憋了一泡尿,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解手,結果因為憋得時間太久,給憋沒了。那感覺……一言難盡。
果然,他家大郎那腦子自始至終就沒裝過風情,塞得都是精蟲。
青禾沒啥想說的了,葵武就坐在一旁吃飯,他也是真
快,幾口就将菜飯吃了個幹淨,随便抹了抹嘴巴道:“夫郎,你不用怕,我都告訴小妹該找誰了,她一定能找到我那幾個兄弟。這也有五日了,想來我那些兄弟該有動靜了,所以你不用怕。”
“我不怕。”青禾道,“我就是想不通那小童究竟是怎麽死的。”
葵武也想不通,冷笑道:“不管怎麽死的,都是吃死的。”
葵武這話本意是嘲諷,可青禾聽着卻忽覺葵武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猶如一道閃電般劈開他混沌的思緒。
“對呀,他就是吃死的!”青禾高興的拍手。
葵武楞住了,要不是他深知自己夫郎心性,絕不是一點事受不了的,都要以為青禾這是給刺激瘋了。
“大郎,人是吃死的,就是吃咱們奶粉給吃死的。”
葵武呆呆看着青禾,那樣子已經傻掉了。
青禾卻詭異的興奮着,“大郎,你可知道有一種不算病卻又算病的病,叫做過敏。”
“過敏?”
“就是過敏。”青禾激動道:“有人天生體質特殊,人人都能吃的尋常食物,偏生他就吃不得。輕者全身紅疹,瘙癢難耐,重者則危及生命。”
“還有這種人。”葵武嘆道:“這也算奇聞異事了,難怪我沒聽到過。”
青禾笑了起來,葵武叫來了衙吏,禀明府尹,複又開堂審理。
衙吏去傳喚趙氏時,趙氏正在家裏高興的吃酒呢。
趙氏見官府查了這麽多日,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心頭暗自得意,以為這案子也就這麽結了,葵家的賠償銀子必是手到擒來。樂得這些日家裏夥食直上了幾個臺階,頓頓大酒大肉。
“給老子倒酒。”趙氏的漢子,馮三醉醺醺道。
趙氏美滋滋的給自己男人倒了酒,也跟着呡了一小口,吃了口羊肉後方道:“這大人物果然就是大人物,足智多謀,這等絕妙之計也能給他想出來。”
趙氏雙頰酡紅,用帕子捂着嘴癡癡笑着,“虧那些衙吏平時各個張狂地很,恨不能狄水城都要擱不下他們了,結果呢?現在還不是整日裏無頭蒼蠅似得亂轉,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至于葵家那倆夫夫更是好笑,不是聰明嗎,這回卻給折我手裏了!”
“阿娘,我也要吃!”一個胖乎乎的小男童抓着趙氏的手吵着要吃酒。
趙氏慈愛的看着小男孩,可沒有半分對那個死去小童那般疾言厲色又掐又罵,憐愛地親親小男童,把他抱進懷裏,稀罕巴巴地笑道:“這麽小就要吃酒,你呀,長大後肯定是個小酒包!”
馮三道:“這才是老子的種!”
趙氏用筷子沾了酒給小男童舔,小男童被辣得嘶嘶哈哈,趙氏和馮三就笑成一團。
衙吏們趕到的時候正好聽見趙氏和馮三的大笑聲,那笑聲不似家裏死了人,倒像是就要發財。
衙
吏們本來心中還有疑惑,這下卻是一點沒有了,不屑地撇了撇嘴。
胡大志一腳蹬開大門,喝問道:“趙氏何在?大人傳喚問話!”
趙氏慌裏慌張的從屋裏跑出來,見門口幾個衙役盡皆面色不善,心有戚然問:“怎麽還問話,不是都已經确定是葵家夫夫制作的奶粉吃死了我兒,怎麽還要找我問話?”
胡大志呸了一口,“誰說的就是葵家的奶粉吃死了你兒子,你說的?大人還沒說,着人調查呢,你就給定案了,怎麽,你比大人還厲害!”
趙氏吓得連連搖頭,“沒,我沒有……”
“別廢話,趕緊走,大人還等着呢!”
趙氏被衙吏帶走,屋裏吃酒的父子倆哪個也沒出來看,就跟沒這麽回事似得。也不知是不是篤定趙氏就會沒事。
趙氏再次跪在堂上,不知道為何,這次卻沒了上次那種篤定,心裏反而升起一股濃濃的不祥之感。
府尹例行拍了驚堂木問:“葵家夫夫,你二人說有重要事情回禀,現在當事人具已帶到,你可以說了。”
“大人,有極個別之人,萬裏無一之人,他們體質極其特殊,和別人都不一樣。咱們都能吃的尋常食物這種體質特殊的人卻不能吃,若是萬一不小心食了,輕則皮疹瘙癢;重則就會喪命。草民懷疑趙氏之子就是這種體質。”青禾回道。
趙氏本已有三分醉意,聽了這話立時吓得醒了。
神态瞬間就慌張無比,趴跪在地驚慌道:“胡,胡說,你這是胡說八道!大人,你要給民婦做主啊,他這明顯就是狡辯之言,他的奶粉吃死了我兒,怎地反倒怪上我兒了,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府尹大人皺眉道:“葵青氏,休要詭辯,我且問你,趙氏之子乃是吃你家奶粉吃死這事,你是認還是不認?”
青禾恭敬但卻并不卑怯,坦然自若反問道:“大人,草民有一事不明,請大人解惑?”
“有一女子聞不得花香,每每聞之必然胸悶氣短,身上瘙癢。一日,女子出門游玩,聞到路上花香犯病,未能及時就醫,不幸死亡,那麽這是誰的錯?是花的錯,還是女子的錯,亦或者是種花之人的錯?”
府尹大人想也不想道:“若是如此誰也怪不得,此女聞不得花香,這是她身體原因,可卻不能怪路上的花,更與種花之人無關。那花匠又不知道女子聞不得花香,再者就算知道了,難不成為着她一個還要全城禁花不成。她既知道自己身體有這特殊的禁忌,平時就該小心才是。”
趙氏此時趴都要趴不住了,渾身顫抖,臉色煞白。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怎麽會這樣,葵家夫夫怎麽會知道,這是她們家的秘辛!
青禾回道:“大人,那趙氏之子就是如此,他便是那種食不得牛奶羊奶之物的特殊
人。所以不是我家奶粉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趙氏之子。他不僅吃不得我家奶粉,任何一頭牛一只羊的奶都吃不得。而這恰恰說明我家奶粉是好物,沒偷工減料,奶水十足。”
“你,你這是詭辯。”趙氏慌手慌腳,說話颠三倒四,“詭辯,胡說!這天下哪有人吃奶能吃死的,若是如此小時候怎麽活,誰不是奶水喂大的?”
“大人,人奶和牛奶羊奶怎麽能一樣。我家奶粉沒有問題,別人吃都沒吃死,獨他吃不得,只能說明他體質特殊。”
這話聽着似有邏輯道理,可府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他略微沉吟片刻,反應了下才知道不通在哪裏。
府尹道:“你說的是假設你家奶粉沒問題的情況下,但現在趙氏認為的是你家奶粉有問題,才會吃死她兒子。”
府尹又問趙氏,“你兒子可有如葵青氏說得那種毛病,食不得奶?”
“大人明鑒,那都是葵青氏的狡辯之詞,他這是詭辯胡說推脫。大人,大人你斷案如神,見過許許多多奇聞異事,可曾聽說過竟有人不能吃奶的?要是不能吃奶,可怎麽活,誰家孩子不是奶水喂大的,所以可見他這是狡辯,胡說八道,自己瞎想的。”
為避嫌,也是為做給某些他暫時還不知道深淺的勢力看,府尹一開始就将此案定為公開審理,衙門外聚集了許多來聽案子的百姓。葵家奶粉名氣本來就很大,這下忽然出了這種事,圍看的百姓特別多。
有人聽後道:“葵家夫夫當真能狡辯,這世上哪有吃不得奶的人,別說我這麽大沒聽過見過,就是我阿爹,爺爺甚至祖輩也沒有聽過的。就如那趙氏若說,若是不能吃奶,那小孩子小時候怎麽活的,不吃他老子奶的奶水。為什麽那會兒吃沒事,現在吃葵家的奶水就有事了,可見有問題的根本不是奶水,而是制作奶水的人。自古奸商奸商,無奸不商,現在出事了吧!”
也有人道:“我覺得葵家夫夫說得也有道理。”
先前那人嗆聲道:“有什麽道理!我只問你,你聽說過誰是吃奶吃死的!”
“可确實有的人聞不得花香,這種人不少,我就認識一個。每到百花齊放的時候他就痛苦死了,這裏去不得那裏去不得,若是不甚聞了花香就胸悶氣短,全身起紅疹,給身上都撓破了。”
“對,對,我還聽說過一個老太太吃不得雞蛋。你說怪不怪,竟有人不能吃雞蛋,當初我聽說的時候還以為是這家人舍不得給那老太太吃雞蛋,因而胡編亂造。現在想來也許是真的,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我也覺得,既然能有聞不得花香的人,還有吃不得雞蛋的人,怎麽就不能有不能吃奶的人。人和牛羊這等畜牲怎麽能一樣,吃人的奶沒事,吃牛羊的就不一定了。”
最早那人反駁道:“那要是按照你這麽說可好了,日後但凡有商人偷工減料以次充好吃壞了人,是不是就可以說是那人體質特殊,不是東西的原因,如此豈不天下大亂了。那我也可以給看不上的吃毒藥巴豆,吃死了也沒事,是他的原因。”
“你這麽說不對,誰吃毒藥不死?”
“那你說得也不對,誰吃奶能吃死!”
其他圍觀的人就道:“行了行了,你們別吵了,吵來吵去也不是你們說得算的,還得看大人怎麽判案!”
青禾此時又道:“大人,若是趙氏之子真是這種特殊體質,那麽可以請衙吏查查趙氏之子或者他們家人常去看的郎中,郎中常給他們家人看病,想來應該會知道。還可以走訪他們的親朋,關系近的鄰居。”
就在這時候混在人群中的某人臉色陰沉,目光森然地盯着堂上的葵武和青禾。若是眼神能殺死人,葵武青禾已被他淩遲數遍。
“這葵家夫夫當真是運氣極好,這種奇異的事竟然還能叫他瞎貓碰死耗子給猜着。小人家裏幾輩子的人就沒聽說過這種怪事!”一個人小聲在他家主人耳邊嘀咕着。
那主人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你馬上帶人去馮家常看病的那幾個郎中家裏,務必讓他們把嘴都給我閉得嚴嚴實實,否則……”那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是。”那仆人應着就要竄出人群,卻就在這時,遠處一陣塵土飛揚,馬蹄聲聲。
何人敢在鬧事縱馬,還縱到府衙門口,這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了嗎?
圍在府尹門口的百姓這會兒不看堂上的葵武青禾等人了,反而一個個伸長脖子朝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坐在堂上的府尹也聽到了陣陣喧鬧的馬蹄聲,他臉色難看,這簡直是在挑釁他的威嚴,當衆打他的臉。
府尹怒道:“何人竟敢在本官府衙門前縱馬,去給本官捉拿上來。”
幾個衙吏應聲領命,然那馬蹄聲卻到了府衙門前近前停下,一個着宦官服的太監自馬上而下。
他白面無須,面容清秀,身形體态較正常男子瘦小,但氣度形容卻遠非普通百姓可比拟。
“葵武何在?”宦官高舉明黃金龍的聖旨,大聲問道。
那幾個出來本要捉人的衙吏見了哪還敢捉人,慌裏慌張的掉頭就往大堂上跑,也顧不得堂上還在審案。
“大人,大人,是宮中來人了!”那衙吏驚叫道。
“什麽宮中來人?”衙吏說得不清不楚,府尹聽得不明不白,剛要呵斥那衙吏,衙門外的宦官卻是大步走了進來。
府尹這才總算明白剛才那衙役的話了,他慌忙從椅子上下來,“大人自宮中來,拿了聖旨,可是聖人有了吩咐?”
宦官笑眯眯道:“聖人的旨意是下給狄水城制作奶粉的葵武的,雜家去了葵家
,聽葵武家仆人道他們家主人在大人你這,雜家就過來了。”
被宦官稱呼大人,府尹忙口稱不敢,觑向葵武的表情卻變了。心底暗暗慶幸聽了客卿的話,這葵家多日不動,哪是真就沒人,合着人家是背後神太大。
葵武适時上前接旨,宦官誦道:“奉天承運,聖人诏曰:‘狄水城有葵武所制之物名曰奶粉,奶粉之物甚哉妙哉,輔鎮北侯擊敗遼國,生擒遼将,奶粉皆功不可沒。然葵武乃制奶粉之人,亦是有功。故而朕賜皇商之號,準葵武供奶粉于宮中軍中。賞白銀百兩、錦緞兩匹、波斯毯一條。令其不日進宮面聖,欽此。’”
讀過诏書,宦官笑道:“葵武接旨吧,雜家這裏道一聲恭喜了,日後你家就是聖人金口玉賜的皇商了,外面聖人親書的匾雜家一并帶來了。”
葵武二話不說,立刻叩首謝恩,跪地接旨。
如果說剛才府尹還只是慶幸,現在卻有些後怕了。這葵武偏巧這時接到聖旨,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這不是用碰巧二字能解釋的。只能說明,他後面有通天的人在給他撐腰,搞了這麽一出就是為了敲打他們。至于那人為何不露面,私下打招呼,許是壓根就沒瞧起他,覺得他不配與他辦事。
府尹想到這裏不但不敢怪那人狂妄,反而暗暗思索自己有沒有怠慢或者輕賤過葵家夫夫,莫要因這一時忽視就丢了這頂項上烏紗帽或者身家性命。想來想去,既似有,又似沒有。
宦官笑道:“葵武,你的奶粉可是幫了大忙了。這次因着有它,鎮北侯殲滅遼軍才會如此順利,聖人很是高興。”
府尹聽了雲裏霧裏,不禁問道:“不知這話怎麽說?”
宦官就把鎮北侯利用奶粉将計就計的事情講了一遍。
百姓聽的是故事,聽完只覺得鎮北侯厲害,奶粉也挺好。可府尹聽的卻是後背的那些彎彎繞繞,關系人脈。
首先這奶粉是怎麽運到千裏之外的鎮北侯軍隊的,其中沒有更大勢力的幫助游說,鎮北侯怎麽敢突然采買奶粉作為軍糧?
其次,這次戰役說到底是鎮北侯将計就計,足智多謀,沒有奶粉,還有別的什麽。從沒聽說過打了勝仗還有糧草之功的,可見是有人将奶粉特特提了出來。且提出來的這人身份地位定然非同一般,不但鎮北侯被分了功不在意,最主要的是聖人能聽進他的話。
府尹此刻額頭上的汗水似水般流下,也不知道後怕腦補些什麽。
宦官問:“哦,對了,這葵武是犯了什麽事了,怎麽還上了衙門的大堂?雜家跟在聖人身邊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宣讀聖旨,倒也新奇。回去還能說給聖人解悶。”
府尹卻聽得汗如雨下了,不得不為自己開脫着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呦,今個這
事真是一樁比一樁新奇,鎮北侯的數萬大軍沒吃死,王爺也沒吃壞,聖人都食得的好物,怎麽到了你們狄水城就能吃死人,真是有趣,雜家倒是想聽一聽到底怎麽回事了。”
府尹邊擦着額頭的汗,邊讓人給宦官搬凳子。
那宦官并不坐,只道:“雜家就是聽得新奇,覺得這事有趣,可不敢坐堂。至于府尹你該怎麽判案還怎麽判案,可不能因為葵武如今成了皇商就徇私舞弊。”
這話簡直就是在說不徇私舞弊你試試看了!
府尹坐回椅子上後,只覺得屁股底下的不是坐墊而是針氈了。
堂下的趙氏卻已經堆灰了,她,她怎麽也沒想到随随便便訛個人,就訛到了聖人跟前挂號的。
這明天的太陽她還能看到了嗎?
混在人群的那兩個人此刻并不比府尹好上多少,那小仆聲都抖的要聽不出說什麽了。
“郎,郎君,還,還讓那幾個郎中閉嘴嗎?”
郎君低怒道:“蠢材,你也不看看這都什麽情況了,你想死別拉着我!告訴所有人,都給我消停的,以後不準惹葵家人,更不準把此事走漏半分,否則都給我死!”
府尹派衙吏把趙氏家裏時常看的那幾個郎中請來,又把馮三和年僅五歲的趙氏另一個兒子一同帶來。
馮三并不知道堂上發生了何事,兼之又吃醉了酒是被衙吏從睡夢中捉來的,到了堂上酒還沒醒,五迷三道的。對府尹的問話全部否認,直言自己家兒子沒這毛病。
人大抵都有習慣,常看的郎中,常吃的菜。那趙氏家裏經常看的郎中就兩個,一個是家門口專治小二的祖傳醫館,還有一個就是擅長婦人病的。
那擅長婦人病的郎中平時只給趙氏看過病,其他的一概不知。
而那個擅長治小兒的郎中卻似想起了什麽,慢吞吞道:“此事小人似乎有些印象,那馮家大子卻有奇異,他小時候母親薛氏奶水不足,就想用牛羊奶替之,可卻沒想到不過喂了孩子一口,那孩子就受不住了。全身起了紅疹,喉嚨也水腫了,氣都要喘不上來,眼看着就要憋死了。是薛氏把孩子抱到了小人家醫館,當時是小人阿爹坐診,祖上有份祖傳的醫方,原是專門針治一些對花粉柳絮過敏的病症的。小人阿爹見馮家大子症狀與那些對花粉柳絮過敏者十分相似,就大膽用了那藥。也是那孩子吃得少,加之藥物對症,救治及時,還真給救過來了。”
“這事發生時,小人就在醫館裏。因是家傳,小人尚且不會說話就跟在阿爹身邊學習,那會兒發生這事時已有十五歲,絕不會記錯。只不過事情過去多年,沒人刻意提起,小人就忘記了。剛才大人這麽一問,小人才恍然記起。”
“你,你胡說……”馮三喝得醉醺醺的,反應比平時慢了好多,根
本沒注意到堂上微妙的氣氛,竟還不知道死活的罵道:“定是這郎中收了葵家那對黑心肝夫夫的銀子,真是什麽鬼話都敢扯,小人活着三十多年了,就沒聽說過誰吃奶能吃死的。大人你聽說過嗎?這不是鬼扯嗎?”
“大膽馮三,衙門之內大堂之上,誰給你的膽子如此對本官說話!”
那馮三縱然醉酒也不敢和府尹頂撞,骨子裏就淌着奴顏媚骨。
郎中跪俯在地,“大人,小人不敢說謊,此事千真萬确。雖然的确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真真切切卻有其事。”
郎中又道:“大人,小人隐約記得當時孩子救回來後,那薛氏還感嘆過,說什麽孩子的父親就有這個毛病,沒想到兒子也有。既然馮三說小人污蔑,不若大人就令他吃下一碗牛羊奶,看他有事無事。”
說是隐約記得,其實他記得真切着呢。本來這事發生太久了,若是沒人提起,他也是真忘了,恐怕百年後也想不起來。但是一旦有人提了,這平時想不起來的事就又能想起來了,特別是這也算個奇聞。
府尹命人取牛奶來,那馮三卻是不幹了,掙紮着怎麽都不肯喝,最後甚至喊着叫着這是要謀害他性命。
如此一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府尹當即大怒,“好啊,馮三趙氏,你夫妻二人這是把本官當猴耍戲,拿着自家別人知的奇處謀財害命,企圖訛人。若要你們真得逞,本官就成了是非不分昏庸無能的昏官了。來人,給本官拖下去,先把二人各打二十大板。”
“冤枉,大人冤枉啊!”馮三這會兒酒是吓醒了,他狡辯道:“小人是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都是趙氏帶着小人大兒子出去玩,回來就和小人說是吃葵家奶粉給吃死了,小人信以為真。”
府尹冷笑,“你說你是被趙氏蒙騙不知情,那好,我問你,你怎麽解釋你不敢喝本官提供的牛奶!”
“小人,小人剛吃了酒,醉糊塗了,以為大人提供的是葵家的奶粉。小人想那葵家奶粉既然能吃死小人的兒子,那也能吃死小人,所以才不敢吃。”
“那你現在清醒了,知道本官提供的不是葵家的奶粉了,那你吃吧。”
“這,這……”馮三支吾着道:“小人聽說父子血脈相連,子有的病症父也常有,還有那父不愛食某種菜,兒子也不喜食的。小人現在聽大人說小人之子就是因為體質特殊不能吃奶的人,小人怕小人與兒子一脈相承,也吃不得牛奶。小人怕吃了會死,所以不敢嘗試,請大人明察。”
馮三哭道:“大人,小人是真不知道小人之子不能吃牛奶,都是被這趙氏蒙騙了。”
馮三指着趙氏,瞬間翻臉,那還有什麽昔日夫妻情意,“大人,毒婦趙氏乃是小人續弦,當年薛氏在小人大郎一歲時突然急症去了
,小人才娶了她回來。平時小人大郎都是她在照顧,肯定是她無意中發現了小人大郎的這個奇特之處生了惡毒心思,故而将小人一并瞞着。”
“趙氏平時就對大郎不好,常常非打即罵,這些左鄰右舍都是知道的。她一定是怕大郎長大後和她親生的二郎争奪家産,才生出歹毒的念頭害死了小人的大郎。請大人給小人做主,嚴懲這個毒婦。”
趙氏茫然的看着馮三,好像今日才看清她嫁的這個男人的真面目一般。
她嫁給馮三如今已經六載,為他操持家務生養二郎,雖然對先頭人生的大郎不好,可對馮三卻是盡心盡力掏心掏肺。況且她平日苛待大郎時,馮三從沒阻止過,哪怕一次都沒有。就說這次利用大郎這個奇特處謀財害命,馮三也是清楚的。那個大人物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他們馮家爺們這個不一樣的奇特就上門來,給了他們十兩銀子買大郎的命,嫁禍葵家。馮三是同意了的,她才敢做。可如今出了事,卻把一切都推到她頭上。
她們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那些曾經同床共枕的夫妻情意都是假的嗎?
自然是假的,一個男人連自己親生兒子的命都不在乎,又怎麽會在乎她的!
趙氏這時候想起一句戲文來,說的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趙氏有心和馮三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同歸于盡,可是看着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的兒子她知道她不能。
她對大郎不好,那是因為不是她親生的。二郎是她肚子裏出來的,她的命根子,她就是死也得護着的。
馮三死不足惜,可是她們都死了,二郎誰來照顧。那些個親戚嗎,親生父親都能為了十兩銀子要親兒子的命,親戚她怎麽能信得過。
趙氏知道她是活不了了,那麽只能馮三活着。她死了,馮三也得賠償葵家銀子,到時候傾家蕩産的馮三肯定這輩子都說不上媳婦了。那麽他這輩子也就二郎一個孩子了,不管怎樣都得養大。
想到這裏,趙氏一咬牙,回頭向人群中看了一眼,最後深深地深深地瞧了瞧二郎,似要把他的樣子瞧進骨子裏,黃泉路上也不會忘。
“大人,一切都是民婦一人所為,馮三什麽都不知道,民婦罪孽深重願意以死償還。”趙氏轉頭又道:“馮三,我死了化成惡鬼也要跟着你,若你敢苛待我兒子,我就殺了你。”
說完,趙氏不給人反應的機會一頭撞在堂上的大柱之上,當場死了。
“阿娘,阿娘……”堂上只餘馮二郎哭着要阿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