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還是轉院吧
還是轉院吧
荷香要從床上起身,何東勝趕緊招呼她躺下。
餘秋忐忑不安地跟進去, 現在怎麽看荷香的面色怎麽不像虛弱的重病號啊。
她橫下心強調:“熱射病有些損害得過段時間才能看出來。這病太兇險了, 還是小心點兒比較好。”
生産隊長點點頭:“是這麽個道理。”
荷香婆婆十分過意不去:“東勝啊,還叫你專門跑一趟, 這大忙天, 實在是我們對不住。”
“沒事, 我是來供銷社買東西的,順帶着過來看看。”生産隊長笑容滿面, “你們莫慌,今年有了收割機跟水渠幫忙,大家速度都快了不少。”
倒不是說收割機效率有多高, 畢竟那麽簡陋的材料, 一臺機子能抵上兩個快刀手就不錯了。關鍵是用收割機,人是站着的, 腰腿不吃大虧, 頭也不用悶在稻子裏頭, 感覺舒服不少。
加上利用水車跟水渠運送肥水,這活十來歲的半勞力就能幹,省出來的全勞力便可以悉數投入到收割當中去,自然速度就加快了。
何東勝笑容滿面:“造機子的材料不夠了, 大隊派我過來多買點兒, 争取讓大家夥兒都挺直了腰杆子幹活。”
“你們楊樹灣大隊還是很有志氣的嘛。”病房門開了, 縣革委會的領導冒出了頭。劉主任在他後面露着小半張臉。
何東勝趕緊轉過身去迎接領導。
縣革委幹部伸出右手跟他握手, 又朝病床上的荷香笑:“看看, 現在臉色就好看多了。還是咱們人民醫生為人民,赤腳大夫就是好。”
餘秋真想往荷香臉上抹把灰,蓋住光彩啊。麻蛋,現在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來荷香情況很好。
作弊當場被抓的赤腳醫生只能虛虛地笑:“應該的,為人民服務。”
“不錯,很不錯。我看紅星公社的衛生工作就開展得蠻好。”縣幹部點點頭,“小秋大夫是吧,那個……”
“石部長!石部長,你可得替我家兒媳婦做主。”病房門被猛的沖開了,芸香的婆婆怒氣沖沖地闖進來,“硬壓着我媳婦不讓送縣醫院算怎麽回事?”
王醫生追在後面,帶着嬰兒肥的臉皺成了一團:“我就是告訴你,我們醫院沒有車子送人。再說你兒媳婦的情況現在也不适合轉院。”
“我們不要你的車子。”那女人嫌惡地瞪了王醫生一眼,滿臉堆笑地央求縣裏頭下來的幹部,“石部長,你就看在我家老秦的面子上,送我媳婦去縣醫院還好啊。衛生院真不行,草臺班子,不拿人的命當命。我媳婦到現在都沒清醒過來。”
王醫生的眉毛糾成了毛毛蟲:“那是因為你們把她捂得暈過去了。我們能夠這麽快将她的燒退掉,已經很不容易了。”
“就是你們往我媳婦身上潑冷水,她才情況不好,身上都害冷了。”女人只盯着縣革委會的宣傳部長不放,“石部長,你一定不能見死不救啊。”
石部長為難:“我是坐船過來的啊。”
縣城到紅星公社,大部分都是山路,開車不方便。再說他下鄉慰問,當然要帶慰問品,比起車子,明顯坐船更方便。
女人卻并不在意:“船也沒事,我們就坐船走。”
石部長為難:“這看病還是聽大夫的。治病總歸有個過程,你兒媳婦不是退燒了嘛,再觀察觀察,說不定過幾個小時人就醒了。”
“不行,石部長,你要體諒我當婆婆的心。我真是把兒媳婦當成閨女的,我哪兒忍心看她在這兒難受啊。”女人苦苦哀求,“石部長,你就行行好吧。”
王醫生簡直忍無可忍,他就沒見過這麽難纏的家屬。明明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孫芸香的情況在好轉,這個婆婆怎麽就說不清呢。
他剛要開口,就被餘秋拉了下袖子,示意他別說話。
餘秋擡頭問縣幹部:“石部長,從紅星公社到縣城開大船要多久?”
“中間不停的話,差不多三個半小時。”
餘秋點點頭,轉身看那女人:“您也聽到了,這麽長時間,病情随時都可能發生變化。衛生院醫生護士都要值班,沒人能中途護送。萬一她病情惡化甚至途中就沒了命,我們也沒有辦法幫着處理。”
“別說三個小時,就是六個小時我們也得走。誰曉得在你們這兒耽擱下去,我兒媳婦會不會出更大的事啊。”女人主意正得很,堅決要轉院。
餘秋壓着心頭火,這人以為她願意留在衛生院擔驚受怕地守一夜嗎?
就他們家這态度,即使病人恢複健康,她也未必能落到一句好話。要是病人情況不好,說不定他們還要拉着她扯皮。
但凡現在有120,有一輛救護車送人,她都肯定毫不猶豫地放人愛去哪兒去哪兒。畢竟牛不喝水強摁頭,每個人都只能對自己的生命負責。至于神智仍舊沒有恢複清醒的孫芸香,就只能對自己挑選的眼光負責了。
可問題的關鍵是沒有救護車,途中一旦發生任何意外,連最基本的急救措施都沒有。這不是轉院,這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在送命。
“她丈夫呢?這事兒您不能自己一個人做主,也得聽聽您兒子的意見。孫芸香的娘家遠嗎?如果不遠的話,最好能把她父母請過來。這是條人命,她才剛生了孩子,必須得慎重。”
女人繃緊的臉終于裂了條縫,顯現出些許猶豫的意思。
石部長也在邊上相勸:“周國芳同志,你要對我們人民醫生有信心。你看這位女社員同志當初船送過來的時候同樣神志不清,現在不好了嗎?我們的醫生治療中暑是有兩把刷子的。”
可惜“中暑”這兩個字嚴重刺激了她的神經,她立刻嚷嚷起來:“我兒媳婦是坐月子受了風寒,不是中暑!”
王醫生真要被這人氣暈過去了。這病到底是怎麽回事,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這人怎麽非得裝瞎呢?
“喲,大老遠就聽到聲音了。”
病房門口又伸進個腦袋來。
周國芳一見人就喜出望外:“鄭醫生,你回來啦?正好正好,求求你,帶我們家芸香去縣醫院。這兒不行,完全不行。從古到今,哪個坐月子不是不能見風,他們好了,拿冷水潑我媳婦,還對着電風扇吹。人都沒出過門,居然說芸香中暑!”
休了農忙假回父母家幫忙雙搶的縣醫院醫生笑了笑:“沒出門中暑有什麽稀奇的?我還見過寒冬臘月中暑的,三伏天曬的大棉襖沒消了暑氣,結果放倒了老太太。”
周國芳手一揮:“我不管這些,反正這個衛生院我堅決不能讓芸香待着,我要去縣醫院。你一定要送我家芸香去縣醫院。”
有縣醫院的大夫保駕護航,王醫生相當痛快地讓人簽字出院。他真不想再跟這人扯下去了,反正不管旁人說什麽,她都不會聽的。
餘秋也退到了後面,沒再插嘴。
于是皆大歡喜,兩撥人在渡口分了手。荷香繼續留院觀察,她婆婆陪床。
餘秋跟寶珍則幫着何東勝一道拎他從供銷社搜刮來的幾個大袋子,上了烏篷船,往楊樹灣去。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夜風帶着荷花的清香撲面而來。
寶珍撅着嘴巴,很是苦惱的樣子:“鄭大夫怎麽同意送她走呢,明明留下來更好。說不定她很快就能醒過來。”
“也有可能有重要髒器損傷,需要更高規模的搶救。”餘秋輕輕地嘆了口氣,“随他們去吧,再留下來結果也未必好。”
芸香的那位婆婆周國芳明顯不信任衛生院,無論這裏的醫生護士做什麽,她都要指手畫腳,試圖當指揮。
本該是主心骨的那位丈夫,偏偏又孝順過頭,什麽都聽他媽的,到時候診療工作還要不要進行下去?
鄭大夫應該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同意接手護送病人去縣醫院的。
餘秋安慰氣呼呼的小寶珍:“你得往好處響啊,縣醫院花錢肯定要比公社衛生院多。她願意給兒媳婦花這個錢,就代表最起碼她沒有壞心。只是方法有問題。”
寶珍撅着嘴巴,依然沒有消氣的意思:“說不定她是怕沒人給她孫子喂奶呢。”
餘秋故意逗小姑娘:“那你怎麽不說她打算再給自己讨個新的兒媳婦?”
周國芳明顯認識石部長,而且她丈夫還能跟石部長攀上交情。從孫芸香蓋的被子以及穿的棉襖來看,他們家的底子應當不錯,再讨個媳婦不是難事。
“小姑娘家家的,想的還挺多。”烏篷船經過粉色的荷花,生産隊長伸手揪了蓮蓬抛到船艙邊,招呼兩個小姑娘吃。
船順水前行,他自己也伸手剝了個蓮子丢進嘴裏頭,笑道:“她是糧管所秦所長的愛人,自己在郵局當會計。”
寶珍吃了蓮子也降不了火:“哼!她這樣糊塗,能算清楚賬嗎?”
餘秋被她氣鼓鼓的樣子都笑了,伸手點了點小姑娘的臉蛋:“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家有錢給孫芸香看病。”
烏篷船在大溝靠了岸,三人跳下船頭。
寶珍重重地嘆了口氣,皺着眉毛嘀咕:“我原本覺得燕子姐還在坐月子呢,居然還要回供銷社站櫃臺好慘。可跟這個孫芸香一比起來,我還是覺得燕子姐比較好。”
“什麽燕子姐比孫芸香啊?”郝紅梅手裏頭抓着把繩子從柳樹底下冒出頭,滿臉好奇的模樣,“她倆比什麽?”
“哎,我跟你講,紅梅姐,我們今天真是碰上不講理的人了。”寶珍找到了能夠說話的同伴,頓時憋不住,竹筒倒豆子,噼裏啪啦一通。
說完了,她抓起竹筒制成的杯子,自己舀了涼茶咕嚕嚕喝下去,一抹嘴巴,尋求同伴的支持,“你說,這人是不是不講理?”
郝紅梅面色古怪,兩條彎彎的柳葉眉上下抽動,跟要跳舞一樣。蠻标致的個小姑娘,卻瞧着分外奇怪。
她左右掃視一圈,拉着餘秋跟寶珍往樹底下去,避開何東勝,這才壓低聲音:“哎,我說了你們可不許告訴別人。當初啊,燕子姐差點兒嫁到秦所長家。”
餘秋跟寶珍頓時倒吸口涼氣,感覺自己聽到了了不起的驚天八卦。
“燕子姐跟秦所長的兒子是初中同學,後來他兒子被選為工農兵學員上中專了。他媽不滿意燕子姐,所以就沒談起來。後來燕子姐剛嫁人,那頭就讨老婆了。孫芸香比燕子姐早半天生下孩子時,他家好像還挺得意。”
寶珍認真地點點頭:“虧得燕子姐沒有嫁到他們家去。不然今兒要沒命的就是燕子姐了。哼,他家不信我小秋姐,大晚上的折騰着往縣醫院去。還不曉得會怎樣呢。”
“別這樣說。”餘秋伸出食指點點寶珍的大腦門,“有鄭大夫在呢。縣醫院設備多藥品也多,萬一有什麽不好,搶救起來也方便。”
郝紅梅搖頭:“其實芸香姐人挺好挺和氣的,就是攤上這麽個壞婆婆。”
“也不能說是壞。”餘秋苦笑,“她就是太剛愎自用,非得所有人都聽她的。好心也能辦成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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