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所以是怎麽說?被警告了……”
柳摸摸下巴:“精市,可是你看上去很高興啊。”
“有嗎?”幸村抿唇,似乎在盡力去壓制想要微笑的欲望,“世界上會有人被警告了,反而感到高興嗎?”
柳嘴角一抽。
……那不就是你嗎……
雖然完全搞不明白這對情侶在搞什麽名堂,但柳很明白這時候自己該說什麽:“祝賀你了,精市。”
他給自己添了半杯檸檬水:“現在你可以相信,她也是喜歡你的了。”
弦一郎也許是出于對摯友的絕對了解和野獸派直覺,總感到幸村德久兩人之間不大對勁,柳則和他不同。
一個相親經驗豐富……不,一個數據積累無死角的人物,當然能更精準洞察其中關竅。
雖然不能分辨最初的原因,但柳以為,精市從一開始并沒想過德久會答應他的告白。
也許因為一切都發生得突然,那場烏龍一樣的相親誤會,以及長久以來早已習慣的、單方面喜歡她的時光,都讓精市沒能立刻适應關系的轉變。
再加上英美裏的腦回路……
柳忍不住想笑:“我只是覺得,德久在知道你心情的一瞬間,應該确實是非常生氣的。”
他笑,幸村卻忍不住嘆氣:“還是你更了解她。”
他之前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總是隔着一層一樣,看不清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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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英美裏那樣的性格,甚至要找柳昭告天下,說明她對待這段感情同樣認真,反而是一直患得患失的自己做得不夠好。
柳看他漸漸又幸福上了,将杯子一放:“還不打算聯系她嗎?”
幸村幽幽瞅他:“開始趕我了?”
“怎麽會。”
“蓮二,怎麽說我們也是從小認識……”
幸村在對話裏讓自己占據上風的習慣幾乎是天生的,逮住柳的話頭正說得興起,手機屏幕一閃。
柳就這麽看着他眼睛一亮。
不不,不止眼睛,整張臉幾乎都亮起來了。
幸村精市,柳早知道他長得好看,從小到大情書收到手軟,絕不是什麽誇張的形容——平時都是以鞋櫃、書包為單位收,等到2.14這種日子,他和真田要幫忙搬信封花束和巧克力回家的。
但從來沒想過,他還能好看到這樣一種地步。
要不怎麽說戀愛是最好的養料呢。
“好了,我要走了。”漂亮的家夥随手挎上放在旁邊的包,“祝你相親順利,蓮二。”
包上的鑰匙扣也跟着一甩一甩,柳定睛一看,總覺得眼熟:“那是不是德久的東西?”
“什麽?”
幸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失笑。
這只Q版柴犬在他包上挂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怎麽會是英美裏的東西呢?
他勾起那枚鑰匙扣,對柳晃了晃:“蓮二,這是我的東西。”
柳一挑眉:“你在懷疑我的記憶力? ”
柳蓮二,一個以成績好到誇張的水平,聞名立海大傳說系列的天才學長,一個以零誤差數據網球助力立海大完成三連霸的首發球員。
他的記憶力如何,幸村當然很清楚。
于是青年摩挲着柴犬誇張的笑臉,表情漸漸凝滞。
“……你在哪裏見過嗎?”他問。
柳于是想了想。
他記憶雖然好到誇張,但畢竟時隔太久,閉目想了一會兒,才淡淡說:“高三。”
“什麽?”
“高三的時候,當過一段時間她的屏保。”
柳補充:“不過當時好像只有一半。”
幸村沒說話。
手指一直攥着那枚完整的鑰匙扣。
……當然只有一半。這鑰匙扣本來就是兩塊拼在一起才算完整,當時他們贏過來之後分成一人一半,後來他做手術前英美裏拼成一整塊送給他,保佑他健康平安。
高中他去法國游學之前,又被拆成兩塊,送了一半給她。
“這麽一想,也難怪她會生氣了。”柳閑閑地拿話刺他,“不過你是什麽時候把另一半拿回來的?”
什麽時候?
幸村抿唇。
好像是,他在溫網的第一年。
那時候他作為新星,成績已經很亮眼。事業的成功增添了幸村的信心,原本想着一鼓作氣告白算了,但他折戟四強的那場比賽之後,英美裏來到休息室,把這一半的鑰匙扣給了他。
也許是想再次借這開了光的柴犬保佑他下次勇奪冠軍,也許是隐約看出他的心思,所以委婉拒絕的意思。
總之幸村笑眯眯地收下,自然地像在立海大附中的後花園裏接過她的便當盒。
什麽也沒有問。
他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問呢?
柳就這麽看着自家部長大人轉身離開,半晌,還是手癢地攤開筆記本:“步幅比平時增加30.556%,步頻增加24.98%,此招可命名為……”
“秘·戀愛風暴之粉紅加速buff,嗯,就叫這個好了。”
*
英美裏正在跟公司的家夥們開會。
她跟跡部做老板,可想而知這公司裏都是什麽樣的家夥。
工作能力不差,甚至相當不錯,但平時沒個正形,開會跟說相聲沒什麽區別。
她聽得頭疼,想說找個辦法舒緩心情,幹脆約了男友來家裏吃飯,準備觀賞帥臉解壓。
但沒想到一見面就被抱住了。
“……?”她戳戳幸村側腰,“這是幹什麽?”
幸村不語,只是把她抱得更緊。
算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她松松地往男人懷裏一靠,嚴絲合縫與他嵌在一起。
環在她腰上的手越按越用力,英美裏忍不住了:“你不餓我餓!”還不給她松手!
出乎意料,交往以來一貫順着她每句話的三好男友幸村君,依然沒有松開。
“……英美裏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喜歡你的?”
“你告白的時候。”
“騙人。”
“看見鑰匙扣的時候?”
“……騙人。”
啊,怎麽像個小孩一樣。
英美裏窩在他懷裏翻了個白眼。
飯估計是吃不上了,她費力地從緊密的擁抱中擡頭,用鼻尖蹭蹭男人的下颌。
涼涼的,有點柑橘的香氣,話說這家夥的洗發水是柑橘味的嗎?……哦,是她的沐浴露味道。
“那,千裏迢迢給我送面包,還被評價成‘很賢惠’的時候?”
幸村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次是真的嗎?”
英美裏可不敢惹他:“你說了算。”
“那就當做是真的吧。”幸村在她耳邊嘆氣,“還以為英美裏和我一樣,國中畢業的時候就依依不舍呢。”
英美裏呵呵:“你果然觊觎我很久了。”那時候她還只是個清純的國中生啊!
幸村坦然承認:“是很久了。”
不知所起,但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很久了。
幸村松開她。
一手捧住她的臉,神情有些不明顯的委屈:“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不太聰明?”
竟然讓她白白等了這麽久。
“打住。”英美裏對他一揮手,“雖然不知道你在腦補什麽,但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幸村也不反駁,攬着她在屋子裏繞圈走。
“……大概就是,高中的時候只是隐隐約約有感覺到一點,那次你來看比賽被田中開玩笑,應對得太幼稚,再猜不到就完全是傻瓜了。”
“不過那時候我确實并沒有到非你不可……或者說,非要和你談戀愛不可的地步。所以就等了等,等到你再也忍不住……”
她也不想再等的時候。
英美裏狀似無辜地捧臉:“反正你說過,你會一直都在的嘛。”
幸村垂眸看她。
假扮無辜但很不在行,讓她的臉看上去像只欠嗖嗖的狐貍。
有點可愛,又有點欠揍。
他拿下她捧着臉頰的兩只手。
英美裏眨眼:“嗯?”
等下,這裏的景色有些奇怪。
她環顧左右,驚恐道:“我們什麽時候進卧室來的?”
“在你說,你确實沒有非我不可的時候。”幸村很溫柔、很溫柔地笑了一下。
他的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嘆氣:“看來,必須要讓英美裏體會一下,我的存在感呢。”
*
本來就沒吃上飯,還被迫體力運動後,英美裏已經完全癱軟,起不來了。
她半趴在枕頭上,一邊享受來自職業網球選手的按摩,一邊深刻反思自己。
怎麽能仗着一時上風,就大放厥詞,要讓阿村床上床下都全聽自己號令呢?
這下好了,雖然享受了一把,但把人激怒了,體能大爆發,結局就是被欺負了三把。
還直接報廢一條她的床單。
她只覺得渾身都軟綿綿的,兩條腿更是發酸,大腿根幾乎還殘留着被人一手握住的觸感。
罪魁禍首撩開她微微汗濕的白橡色長發,含笑吻她後頸:“想吃什麽?我去買。”
英美裏哼哼唧唧半天,還是決定暫時先不罵他了。
反正她也不是沒爽到!!
于是指使他:“我要大阪燒,加很多很多洋白菜那種。”
“酒呢?”
“不想喝——”
“好。”又将她臉從枕頭裏轉過來,“告別吻?”
“就去買個夜宵而已,要什麽告別吻啊!!”
這附近居酒屋不少,深夜照樣營業。
提着幾個塑料袋,正在考慮要不要跑步回去的幸村君,經過車站時,忽然被人從身後叫住了。
“您好——前面那位先生?您好?”
叫住他的人舉着話筒,身後跟了幾臺攝像機:“我們是《可以去你家嗎?》節目組,請問現在方便嗎?可以接受一下采訪嗎?”
這種場面幸村也不少經歷,遂點頭:“可以。”
他看一眼手機:“不過要麻煩快一點。”
“這個……”
主持人清清嗓子:“請問您的姓氏是?如果介意,後期我們會用A先生代指。”
“幸村。”
“好的,幸村先生。看您有點眼熟呢,還住在目黑這裏,難道是藝人?”
“不是呢,不過還是謝謝您的誇獎。”
言談之間神情自若,加上這張一看就很有收視率的臉蛋,主持人暗暗将今天的突擊放進腦子裏【精選素材】的文件夾。
“已經這麽晚了,您還在外面的理由是?”主持人瞥見他手裏的東西,“是出來覓食嗎?”
幸村想了想:“可以這麽說吧。”還要問多久呢?真擔心帶回去會不會冷掉。
百轉千回,還是問出了那個熟悉的問題:“既然這樣,如果我們支付您的打車費的話,可以跟您一起回家嗎?”
幸村搖頭:“不可以呢。因為今天是住在女朋友的家裏,擅自帶人回去的話,她會生氣的。”
周圍幾個攝像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嗚哇,拒絕得真幹脆呢。”
“确實,好有魄力的感覺。”
“這麽一來更想見見他的女友了耶。”
主持人的想法大差不差,于是極力勸說:“您可以先和女友好好溝通一下,再回複我們嘛,萬一女友小姐很感興趣呢?”
又如此這般賣慘,表示自己在冷風裏等了半晌才逮到這麽一個采訪對象,再等下去還有沒有人都不好說。
“拜托了幸村先生!麻煩您詢問一下女友的意見吧!要是她不願意的話,我們說什麽也不會糾纏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幸村嘆口氣。
實在是再糾纏下去,大阪燒就真的要涼透了。
“喂,英美裏……”
一分鐘後,他挂了電話。
“她答應了。”
鏡頭裏也毫無瑕疵的那張臉,在短短一分鐘的通話後,又煥發出了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漂亮韻味。
幸村早已習慣了旁人驚豔的目光:“走吧,打車就不用了,我們家其實并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