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與神子

第4章 戀愛話題

戀愛話題

“你都和英美裏說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說啦！！”美央相當委屈，天知道她忍得有多努力，“我和英美裏姐姐聊蓮二哥哥的次數都比提起你的次數多！”

這話聽起來也沒有很舒服……

幸村端詳她臉色，幾秒後，複又露出笑容：“當然，我是很相信你的。”

美央：……

騙誰呢！

她倒是很想立刻全盤都跟英美裏爆料啦，畢竟是全日本唯一能從物理和精神雙角度制服自家哥哥的唯一食物鏈頂端人選……

但——她還在幸村精市手底下讨生活呢！

美央搓搓胳膊，表情幽怨：“要不是爸爸媽媽都在家裏……”她才不會繼續跟這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哼！

幸村對她的青春期叛逆接受良好，随手鎮壓至今握力只是他三分之一的妹妹，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一個“無論如何不會向英美裏姐姐透露半點”的承諾。

“……真是搞不懂你們。”美央揉着臉頰，“為什麽這麽害怕呢？”

害怕嗎？

幸村看她立刻縮起脖子的模樣，只是微笑。

“好好休息，今天的長笛課下周末補上。”他說。

“诶？可是下周我本來就有課啊？不會吧，你不會是說連上兩個小時吧哥哥君喲——”

幸村關上門。

媽媽端着玻璃杯站在樓梯口：“咦，剛剛好像聽見美央的慘叫聲……？”

他笑得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哥哥都要溫柔動人：“可能是今天玩得太高興，所以累了吧？”

一定是這樣的，對吧？美央。

幸村滿意地下樓，每一步都走得很實，心裏卻意外有些空落。

是他忘記了什麽嗎？

奇怪。

*

英美裏對幸村美央的悲慘遭遇一無所知。

她正在沉思。

鑰匙扣、小柴犬、夏夜的試膽游戲、四天寶寺的合宿……

和幸村的探險小隊。

雖然那天坐他車回來之前的确喝了點酒，但她對自己的眼力很自信，那肯定是之前見過的拼圖小狗。

一人一半，後來她把這東西拼好送給幸村……好像是手術之前？

國三？那就是十五歲的時候？

到現在，都快十年了吧……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完全搞不懂啊？她該怎麽應對才好？

“……所以這一切都跟我有什麽關系啊！？”

咖啡店對面，灰白短發的青年抓狂地拍桌：“到底為什麽我要在這裏聽你剖析你國中的社團部長很有可能暗戀你多年而你完全不知所措這種事啊！！”

“可是我只能找你了啊菅原——”英美裏往桌上一趴，“你不聽嗎？你真的不打算聽嗎？我要鬧了哦——”

菅原：“打住。”

“好的。”她一秒坐起來。

很奇怪，以前她在菅原面前不說嚣張跋扈，那也是随心所欲，想做什麽做什麽的啊？

但最近幾次見面卻越來越唯唯諾諾，也不知道為什麽。

菅原臉一板，眼一瞪，英美裏立刻就後背打直乖覺起來，生怕被他點名。

“這就是老師buff吧！一定是職業加成……可惡啊！我也好想有這種特殊屬性職業，比如魔法少女什麽的……”

“根本就沒機會吧，你這個無業游民。”菅原輕飄飄反擊。

他的言語太有攻擊性，英美裏可憐兮兮地捂住心口：“怎、怎麽能說我是無業游民呢……”

雖然她确實沒有固定的工作單位！

菅原冷笑：“要不然為什麽你能夠在工作日莫名其妙跑來我們學校門口閑聊？”

英美裏無言以對。

這、這家夥！自從當了小學老師以後，就越來越愛說教了啊！

果然男人一有編制就變壞。

她在心裏翻來覆去把菅原狂扁一通，最後還是挂上笑臉：“可是，你就幫我想一想嘛，我實在沒有別的人可以拜托了！”

兩人正如菅原所說，坐在他工作的小學門口一家家庭咖啡館裏，溫馨的角落、私密的氣氛，俨然是摯友談心的好去處。

可惜菅原不吃她這一套，兩手環抱，用一種‘從實招來’的姿勢問她：“其他的網球社同學呢？”

“問他們一點都不保險！”英美裏扁嘴，“那群家夥，只要幸村開口，肯定會告訴他我打聽過了！”

也不算沒有道理。

菅原擺出另一個人選：“跡部君？你們關系很好吧，而且他比我更了解幸村君才對。”

“不想讓那家夥知道。”英美裏誠實說，“總覺得會被他嘲笑。”太遲鈍之類的……

這很說得通。

菅原又問：“那研磨君？不是你的忘年交嗎？”

“什麽忘年！我們只差了一歲好嗎！”英美裏不滿，幾乎要拍桌而起，在菅原充滿教師威嚴的注視中又悻悻坐下，“我跟他聊游戲話題會比較自在啦。”

不同的朋友也會有不同的話題可聊，譬如和跡部聊工作、和研磨聊游戲、和真田聊選舉、和及川聊他最近又被甩、和岩泉聊及川最近又被甩……

她沖對面也已經認識快十年的青年豎起拇指：“和你，當然就是戀愛話題啦！”

“別說得好像是什麽理所應當的事一樣。”

菅原無奈地捏了捏鼻梁：“說吧，難道我還能不聽嗎？”

他實在拗不過英美裏，從高一開始就是這樣，只能聽她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講述了一通幸村精市的怪異。

這個人，菅原不算很熟悉，但也略有耳聞。

畢竟是他們家經理大人曾經的部長，偶爾會被大地視為某種詭異的競争對手——大概是要比一比誰才是英美裏心裏最好的部長之類的弱智比賽。

一個負責、強勢、聰明的人物。

至于他的溫柔和好說話，與其說是性格，不如說是負責與聰明的衍生。

正因為負責，所以對成員們各個都關懷備至；正因為聰明，所以不用最強勢的手段就能統領人心。

“聽上去跟你一樣很能算計嘛。”他無視了英美裏不滿的臉，“喜歡你是肯定的，但你确定不是他故意透露給你知道的？”

英美裏搖頭：“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那是？”

“……”

久久沒等到回音，菅原從話梅奶油鳳梨蛋糕裏擡頭：“？”

“重點是……”英美裏可疑地錯開他的視線，“我。”

“你？”

菅原放下勺子，略微思考兩秒，立刻悟了：“原來你還——”

他憋不住笑了：“我的天哪，幸村君還真是……”

還真是，有點可憐？唔，這麽說也不對，那種水準的人實在不好用‘可憐’來形容。

但菅原現在真是發自內心覺得他有些辛苦了。

英美裏……與其說遲鈍，根本就是笨蛋吧？

“你是不是在心裏說我笨蛋。”英美裏幽幽問。

菅原點頭：“因為你完全就是啊。”

即便不算什麽熟識，但他也能猜到幸村君不是什麽坐以待斃的人。

這麽多年下來，居然只是往前走到‘被她發現自己的心意’這一步。

……這之後豈不是還要面臨，她是接受還是拒絕、兩人要怎麽從朋友更進一步、萬一拒絕豈不是連朋友都沒得做……

天哪，光是想想都頭痛。

“在這之前，你是一點雷達都沒響過。”他用叉子比劃了一下，“也就是說，全是他一個人的煎熬啊。”

很難想象這麽久以來，這位幸村君都在心裏經受了怎麽樣的波折，考慮過多少種情況，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看着她時近時遠。

至于自家經理大人，恐怕連喜歡這個詞，都是第一次放在兩人的關系中想象吧？

“完全打破了經典的雙向暗戀設定啊。”菅原為自己看過的那些戀愛輕小說掬一捧淚，“什麽酸澀的試探、因為珍惜而誕生的恐懼……跟你一點都不沾邊啊。”

意識到自己可能喜歡某個人的瞬間，是被這個人珍愛了十年以後。

真是，好運的家夥。

英美裏嘿嘿一笑：“被人喜歡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我這麽讨人喜歡。……都說了重點不是這個啦。”

重點是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菅原懶得看她，用叉子折磨盤子裏的蛋糕：“好吧好吧，那我們來舉例——像剛才你用排除法找我來聊戀愛話題一樣。”

英美裏：“蛋糕招了嗎……好的菅原老師！請提問！”

兩人找店員借來紙筆。

“如果是，大地，偷偷暗戀你十年，你會怎麽想？”菅原刷刷寫下名字，擺在自己身前。

英美裏恭敬地鞠躬：“呃，有點抱歉，但大地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

塗掉澤村大地四個字，換成了及川徹：“如果是及川君？”

“打賭輸了吧……竟然敢拿我做玩笑的賭注，真是該死啊！！”

再換一個：“赤葦君？”

“非常抱歉，但你以後會遇上更好更吵鬧能陪你一起催稿的人，祝福哦！”

“感覺你對及川君格外苛刻呢。”

“換了岩泉在這裏也會是這個反應的。”

“你們倆是世界上對他最苛刻的人吧。”菅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塗掉第三個名字，在形容慘烈的白紙上寫下幸村精市的大名：“好吧，現在你被幸村君告白了。”

“……”

英美裏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有點，不想拒絕。”她眼睛看着隔壁桌杯子上融化的水珠，好像漫不經心，又好像很認真地說，“十年诶，讓阿村那種人喜歡十年，我真的很厲害吧？”

“有種‘贏啦！’……的感覺。”英美裏的聲音慢慢變小，“又有點開心。”

有那麽一瞬間，她恍然間回到很多很多年前，最迷戀立海大的時候。

哇，立海大幕後大boss唯一指定戀愛對象——她豈不是可以在部裏到處胡作非為？

雖然她已經胡作非為十幾年了，咳咳。

但開心的心情，就像那時候一樣，簡單又純粹。

“你別太離譜。”菅原越聽越無語，表情漸漸往= =的方向變化，“這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原來喜歡是這麽明顯的事。”

英美裏看上去興致勃勃，很想探讨這個對她非常陌生的話題：“我怎麽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呢？”

菅原把戳爛的蛋糕推到一邊：“我怎麽知道你啊！”

話是這麽說，但他好像也确實知道一點。

英美裏絕對不是什麽難懂的人，無非就是對她來說，戀愛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

社團活動、學習、事業心、各種各樣的朋友，這些已經占據了德久英美裏此人生命中的絕大部分。

在那以上，還能搶奪她的注意力、寬容心和憐愛的家夥……

能以絕對的耐性、魅力和專注，等到她也喜歡上自己的家夥……

絕非善類啊，絕非善類。

“真是白同情他了。”菅原喃喃。

“誰？”英美裏沒聽清。

“沒什麽。”

他縮起臉頰去吸杯子裏殘留的咖啡：“所以呢？”

“所以，我應該是喜歡他沒錯。”英美裏點點頭，像是在強調自己已經決定了。

言語間，手指已經開始翻通訊錄。

菅原對此毫不意外。

英美裏俨然就是這種人，絕不會委屈自己的感受。

不往那方面想也就罷了，但只要稍微一思考，什麽問題都能很快解決。

羞澀是什麽？傲嬌是什麽？愛你在心口難開是什麽？

就連對待自己的心意、對待‘喜歡’這種黏糊糊軟綿綿的東西，也那麽輕快果斷，直擊重心。

實在是行動力一流。

……該死，這家夥超級帥的啊！！

菅原托腮，用力咬了一下吸管。

“所以你要告訴他這個驚喜好消息然後立刻成為同齡人裏最讓人恐懼的情侶第一名？”

英美裏瞥他：“正答。”

菅原看了眼手機：“12月13日，我會記住這個讓日本體育界顫抖的日子的。”

他悼念的同時，英美裏也翻出了幸村的電話。

想到就去做，況且眼前毫無阻礙，只要她開口，就能立刻收獲一枚幸村精市：“……是我，那天我坐你車回來的時候，好像看見——”

她正要循序漸進，娓娓道來，對面默默聽着的幸村，卻忽然開口：

“不是。……你看錯了。”

英美裏：“……我還沒說我看見了什麽呢。”

這種級別的語言漏洞，就連真田都很少表演了。

她想象着幸村此刻的表情，忽然喝了一口咖啡。

已經被融化的冰水稀釋到毫無味道，但足以解渴的咖啡。

“那天你有點喝醉了，不是嗎？”幸村的聲音依然平靜，“可能眼花了吧。”

他在緊張。

與此同時，英美裏卻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靜：“原來是這樣嗎？可能我真的看錯了吧。”

在菅原疑問的眼光裏，英美裏将杯子裏的冰水喝完：“既然是看錯，那我先挂斷了？”

“嗯，好。”

幸村答應得很快，但卻沒有切斷通話。

英美裏也沒有。

輕輕的呼吸聲從聽筒裏傳來，好像真切地落在耳邊。

有點快。

英美裏安靜地判斷着，比起比賽時要慢，但比平時要快。

真的在緊張啊。

那個幸村，完美無敵的立海大網球部部長、多年蟬聯“火災時你最希望誰出現”投票榜榜首，在所有人眼裏無所不能的人。

竟然在為了她發現那枚鑰匙扣這樣的小事，在緊張。

……這完全犯規了嘛。

她決定了。

手指挪到挂斷的按鍵上，英美裏嘆息一般說：“原來看錯了？真遺憾。”

不等幸村有說話的機會，她總算挂斷了這個冗長到有些可怕的電話。

擡起頭，對上菅原震撼的目光。

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這是在說‘你難道還不知道我要幹什麽嗎？’，對吧。”菅原語氣平平。

英美裏笑得眼睛都要眯起來了：“正答~孝支今天答題運很好呢，不如去報名參加問答比賽好了，說不定能贏大冰箱回家。”

菅原長嘆一口氣。

至于她要幹什麽……的确，他難道還不知道嗎？

在明白自己的确對幸村君有好感、對方卻不知道這一點，正在為自己的一舉一動緊張的時候……

安撫？坦白？用熱烈的愛告訴他一切都不必擔心？

根本不可能！

她當然會狠狠捉弄倒黴的幸村君啊！！

……前言撤回，幸村君先不說，至少英美裏絕非善類。

菅原無言望天。

幸村君！你說你好端端的當着無懈可擊的神之子，招惹這個女人做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