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之後還能退貨嗎

第18章 邀請

邀請

回教室果然晚了，老孟坐在講臺上，看他們倆的眼神堪比熱油烹身。

兩個人灰溜溜地回了座位。

下自習之後，老孟站了起來，對着下邊開始有點蠢蠢欲動的人群喊了句：“安靜！”

等空氣真的靜下來，他才看向窗邊的位置：“夏鄰星。”

夏鄰星茫然地擡起頭。

“你來辦公室一趟。”

…？

不是。夏鄰星愣了，他和方熠熠一起遲到，怎麽就逮他？

到辦公室才知道不是這件事。

“站這。”老孟坐在座位上，拿起一個看起來很有年代感的搪瓷杯，悠悠喝了一口，“上課前幹啥去了？”

夏鄰星悶聲：“體育課，時間看錯了。”

“下不為例哈。”老孟又喝一口：“你和方熠熠，都收收心，一天到晚混着不懂幹嘛。”

夏鄰星敷衍地點點頭。

“不過這次叫你來，不是為了這個事。”老孟說：“你那個同桌，下周一就來了。”

啊？夏鄰星擡起頭：他都快把這人忘了。

“哦。我會和他好好相處的。”

為了這事老孟還專門叫他？夏鄰星心不在焉，不會這個人真的很難搞吧……

“本來也沒什麽，”老孟放下杯子：“但是我剛想起來，他是十一中轉過來的。”

夏鄰星怔了怔。

他垂在身側的手收緊了。攥成拳。

“你之前那個…籃球隊的那個人，高一下的時候，是轉去十一中的吧？”

“……”夏鄰星“嗯”了一聲。

老孟眉頭鎖了一下。他明明三十出頭，做派跟那種評了高級職稱的老教師似的，愛管閑事這點也像。

“行吧。”最後老孟嘆口氣：“先看看吧，不行我給你換了。”

夏鄰星低下頭，悶聲說了句好，然後說：“謝謝老師。”

“謝你個頭。”老孟瞪他一眼：“你什麽時候主動參加一下周末的自習，你就算謝謝我了。”

“那還是算了。”

老孟翻了個白眼。他翻開教案，揮揮手：“行了行了，你走吧。”

夏鄰星哦了聲，然後在原地，腳尖蹭蹭地板，又說了句謝謝老師，才轉身走人。

快走到辦公室的時候，身後又有人叫住他。

“哎哎，”跟喊狗似的，夏鄰星無可奈何地扭頭，看着老孟手裏握着袋小東西，“唰”，夏鄰星下意識接住，低頭一看——

一袋糖？

什麽東西，夏鄰星迷惑了。他看過去，看到老孟把自己的臉藏在桌子後邊。

“你周末生日是不是？”老孟說：“成年快樂哈。十八了，懂事點，這是我女兒最喜歡的話梅糖，珍惜啊！”

“……”夏鄰星張張嘴，不知所措地謝謝一聲，才走出辦公室的門。

他就這麽暈暈走回教室，走着走着，忽然腳步一頓：

老孟他女兒——是不是才六歲啊？

“……”夏鄰星忽然有點不太想要這玩意了。

一整個星期，夏鄰星都有點心不在焉的。

越靠近周五，他越像丢了魂。

有生以來第一次，方熠熠找夏鄰星抄作業的時候，看到對方愣了一下的臉。

“忘記寫了。”

“哥們，你不是吧。”方熠熠無語了：“你不是周日才跟池旌出去嗎？這才周五，你幹嘛呢。”

夏鄰星不理他，反反複複看自己和“C”的聊天記錄，心煩意亂：“我還沒和他說要他周日出來。”

“這有什麽難的。”方熠熠不解：“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嗎。”

夏鄰星沉默，擡頭，看了方熠熠一眼。

“……”方熠熠：“別以為你罵我我看不出來，你這表情，絕對是在罵我是不懂愛情的三歲弱智，你以為我不知道？”

他一屁股在夏鄰星身邊坐下，看看表：距離放學還有半個小時，唉聲嘆氣：“別愁了星子，你別忘了，老孟不是跟你說，這個桌子的主人，”

方熠熠拍拍自己屁股下的凳子：“轉學生同志，下周一就要來了嗎？”

夏鄰星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那你做好準備沒有？”方熠熠顯然不打算放過他，還來勁了：“你擦沒擦這桌子？有沒有幫你同桌點點書？…哦這高三了也沒什麽新課本…還有最重要的，”

“有沒有認真回去拜讀我給你發的《和混混校霸朝夕相處的日日夜夜》pdf文件？”

方熠熠一把摸上夏鄰星的臉，讓夏鄰星和自己對視，手一拍，一捏，把夏鄰星的臉捏成圓滾滾的小狗：“你知不知道？這可是我遍覽全網才找到的好資料！”

雖然方熠熠自己也沒仔細看。

其實那東西是他同桌，一個平時不太說話的女孩給他推薦的，下載下來還怪費事的，雲盤保存之後還是壓縮包，名字是亂碼，點開還得用密碼解壓。

不過方熠熠覺得他同桌平時那麽乖，成績那麽好，找的東西肯定靠譜吧。你看這名字，“日日夜夜”！這白天黑夜都能跟混混呆下去，夏鄰星學會之後，區區每天上課那麽一會兒，能有什麽難度？

所以方熠熠此刻胸有成竹，煞有其事地對着夏鄰星的耳朵大喊：“這關系着你接下來一年的生死啊！！！”

“關系不關系我的生死我不知道，”夏鄰星把方熠熠的手猛地拍下來：“但我知道你再碰我臉一下你就死定了。”

“我認真的，星子，你這同桌，不是十一中轉來的嗎？”

“你怎麽知道？”

“我方熠熠消息多靈通！”方熠熠得意，得到夏鄰星一個白眼，然後他聲音稍稍嚴肅了點：“你行不行，你不行我就去跟老孟說，我來這裏坐。”

“你就是想坐最後一排吧。”

“雖然也有這麽一點點的原因…不是，夏鄰星，你把我當啥了？”

夏鄰星啧了一聲，沒再說話，額頭蹭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沒承認自己聽了之後，心裏确實還是有點感動的。

他聲音悶悶的：“沒事，你別管我了。”

“真的？”

“真的。”夏鄰星把臉埋進自己手臂，只從頭發和衣服的空隙裏露出一點耳朵：“我已經不在乎了…十一中就十一中吧。”

“？”

因為他…

因為夏鄰星已經決定，這周日，他生日那天，他要跟池旌告白了。

*

到游泳館的時候比之前都有點晚。

方熠熠說的話，夏鄰星好歹還是聽進去一點。

他慢吞吞地把轉校生的桌子擦了一下，這一個多月以來發下來的卷子習題集都碼好，放進抽屜，順手從老孟給的那袋糖裏拿了兩顆，一起丢了進去。

他倒不是怕…就是之前跟池旌說，如果這轉學生被欺負了，夏鄰星也會去幫幫忙，現在履行一下諾言而已。

還有夏鄰星還是有點緊張。

今天他不準備下水，随手放了包，只是換了鞋，就往池子走去。

撩開垂下來的透明門簾，夏鄰星穿進去。這個游泳館真的老舊，布局也不算方便，走過門之後還要繞一下才能看見池子，他剛走過一個拐角，忽然聽到裏面窸窸窣窣的人聲。

夏鄰星愣了一下。

來這游泳館一個多月了，夏鄰星就沒見過這池子裏出現過自己和池旌以外的第三個人。

池旌不會說話。

那現在池子裏的…是誰？

夏鄰星的身體比他意識更快一步，步伐慢了下來，輕輕走近最後一個拐角。

他聽見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

“池旌，你也該差不多了吧。”那個聲音懶洋洋的，還帶着點抽煙特有的啞，如果不是在說正事可能會顯得吊兒郎當，但這一刻聽上去卻很嚴肅：

“你再不把自己當回事，再想賭氣，也得想想肖叔。還有…”一個名字模糊地滾了過去，夏鄰星沒聽清，“你有沒有想過她會怎麽想？”

裏邊沒聲了。只有水流被濺起來一點的聲音。

夏鄰星有點無措。

他再蠢，也知道自己闖進了一段私人會話裏，他要麽該回避，要麽就應該馬上表示自己在這裏。

“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夏鄰星抖了一下。

他決定立刻離開，但還沒等夏鄰星能動，池子裏忽然蹿起一節很沉重的水濺下的聲音。

夏鄰星下意識扭頭，看過去，看到池旌熟悉的背影，大片大片的水花在他身邊翻滾，白花花一片，看不清池旌的表情。

等夏鄰星能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池子旁邊了。

“呃。”夏鄰星像是一個不該出現的人，手足無措，站在池邊。

但還沒看清剛剛和池旌說話的人是誰，他就先擋在泳池前面，擋住那個人看池旌的視線：“出什麽事了？和池旌有關系的話，能跟我說說嗎？”

“……”

剛剛說話的人盯着他。

夏鄰星這時候才發現：這不是每天在門口嗑瓜子的小哥嗎？原來這人會動啊——不是，夏鄰星反應過來，發現這小哥其實長得還不錯。

此刻小哥睨着夏鄰星（不僅長得不錯，還挺高），表情倒不是夏鄰星之前猜的那樣嚴肅，反而有點愣，還有點忍俊不禁：“夏鄰星？”

夏鄰星怔了一下：“你知道我？”

小哥笑了笑，沒回答，把手插進自己兜裏，肩膀懶散地松下去：“你要聽什麽事？”

“……也沒什麽。”不知道為什麽，這小哥看着沒啥攻擊性，之前夏鄰星甚至都沒記住他的長相，但現在夏鄰星忽然多出一種小動物一樣的對危險的預感，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在泳池邊，本來就滑，夏鄰星往後，差點往後摔了，一只手托住他的小腿，好險幫他穩住。

觸感很涼，濕漉漉的。

夏鄰星在反應過來那是誰的手的時候，身體都有點僵直。他觸電一樣站直了，耳根都紅了，剛剛要問什麽也忘了。

好濕。好冰。

好近。

“就是，嗯，你如果跟池旌有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說…就算不想說，你也別對他生氣了，”

夏鄰星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後頸，有點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池旌肯定不是故意的…”

小哥的臉似乎抽搐了一下。

他摸了下口袋，摸出包煙盒，但想起來是在泳池邊，啧了一聲又放回去：“你都不知道他幹啥了就知道他不是故意？”

“因為池旌人很好啊，”夏鄰星下意識說：“雖然他不能說話，沒辦法表達自己，但只要跟他相處一會兒就知道他人很好的。”

“……”那小哥把煙盒捏扁了。

他深吸一口氣：“你在說池旌？你後邊這男的？不說話？”

“嗯。”

小哥牙齒伸了出來，壓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忍着什麽。

他伸手，抹了把臉，看了眼池子裏的池旌，又看了眼夏鄰星，看着夏鄰星臉上有點緊張，還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很想說什麽，但最後又忍了回去。

“行吧，”最後小哥懶洋洋地說：“我信你。”

夏鄰星松了口氣。

“但我說的話是認真的。”那小哥越過夏鄰星的肩膀，垂眼，看着松開夏鄰星的小腿，站在泳池邊緣，正擡着頭，神色不定望着自己的池旌：“別賭氣，早點回去。”

夏鄰星看着小哥的背影離開場館。

他松了口氣，轉身蹲下，皺着眉看池旌：“怎麽回事啊？”

池旌似乎已經游了一會了，整個人濕漉漉的，頭發裏盈着一層層的水汽。

他被泳鏡勒得發紅，已經把帶子扯了上去，露出他那雙夏鄰星特別喜歡的眼睛。

幾個星期過去，池旌的手語水平可以說是突飛猛進。他做了幾個手勢，夏鄰星大概看出來，是說這是這裏的工作人員，覺得他游得還不錯，想給他找點事。

但我不太想。池旌又打了幾個手勢。

“哦。”夏鄰星抱着自己膝蓋，臉因為思考皺了起來，想了想，“你真的不想去嗎？”

池旌點點頭。

“那就不去了。”夏鄰星也沒說什麽。

他早就做好池旌什麽也不幹，他也能養活池旌的心理準備了，于是換了個話題：“我今天就不下水了，明天有事情，所以…”

池旌打斷了他，指了指夏鄰星：明天是你生日嗎？

“你怎麽知道？”夏鄰星愣了。

池旌笑了一下：方熠熠和我說的。

自從上次一起看了電影，他們就加了聯系方式。

“他怎麽什麽都跟你說呀…”夏鄰星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感覺有點紅：“嗯，是我的生日，所以明天我沒法來了。”

池旌點點頭：好。

“但我還想問你，”夏鄰星閉了一下眼睛，抱着膝蓋的手不自覺地扯在一起：“你周日有時間嗎？”

池旌怔了一下。

“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出來嗎？”

夏鄰星的手指被他自己扯得發白：“其實我的生日是在周日的，但我哥最近很忙，只有周六在家。”

對不起哥！

“為了哥哥，我想好提前一天周六過，周日就沒有人陪我了，”

對不起方熠熠明嘉和所有要來陪我的同學！！！

“所以我等下就提早回去了，他們說明天會幫我過一次挺大的生日，畢竟是成年，很早就要來找我，明天一整天都不會讓我閑下來哈哈哈哈…所以，”

“所以，周日，”他說：“你可以來嗎？”

夏鄰星的眼睛，濕漉漉的，緊張的，安靜地倒映在池旌的瞳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