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十七)
偏航(十七)
“近來上市的樂高買兩套一樣的送回國。”退出與母親的聊天框,鶴泱塵盯着唯一的微信置頂猶豫是否點開。最終食指落在筆記本的觸摸板,秘書自覺退到旁邊安排節中工作。
二人離婚半年,聊天記錄停留在去年歲末。
鶴:五天沒出門,我都要長黴了。
雁:英國屬于溫帶海洋性氣候,倫敦這會兒陰雲密布很正常。
鶴:窗外寒雨無聲,室內我很想你。
雁:你光想我了,寶寶們怎麽辦?
鶴:我先遇見你才有了他們,你在我心裏的份量最重。
秘書站得遠不清楚老板的心理變化,他僅能通過神情簡單判斷鶴泱塵的情緒,不過這種狀态的老板前所未見。
“鶴董……”
“你出去吧。”
雖然老板陷在婚姻失敗的回憶裏歉疚悔恨,但是保住自己的工作才是頭等大事,秘書如蒙特赦逃逸般地推門離去,錯過了得知真相的機會。
聽見關門聲,筆記本電腦迅速進入關機模式,鶴泱塵從沙發起身,勉強維持着原先的冷靜回到主卧進浴室沖了個冷水澡。
天空的霞光漸漸淡去,山銜落日;殘陽餘晖灑滿柏江水面,浮光躍金。城市裏的晚風催促校外的學生返校上自習,下了班的職工伫立站臺前等候遠處駛來的公車。年邁的老人搬着小凳子坐在巷口閑聊,年幼的孩童藏匿各處玩着躲貓貓。
時光宛若細沙悄然從指縫溜走,不覺間月上柳梢頭,今日的最後一場戲即将開拍。
“時間緊任務重,小炒肉只能等到明天吃了。”雁驚寒随意扒拉幾口手中的盒飯,劇組統一訂的東西質量與味道比不過他們在外邊單獨開的小竈。
“晚餐就這麽随意解決傷胃,”裴谙接過他手裏的盒飯,“要不等下戲了,我給寒哥點份外賣?吃不上小炒肉咱就喝碗粥,山藥排骨養胃。”
“行,聽你的。”雁驚寒從桌上拿起劇本又重新看了幾遍,等臺詞爛熟于心才真正擱在旁邊。他瞧着裴谙慢條斯理地吃飯,分明只是單純的發呆,但眸光潋滟仿佛深情凝望,弄得對方不好意思了。
裴谙無奈開口道:“寒哥,你含情脈脈地盯着我,我都不能專心吃飯了。”
“嗯?”雁驚寒微微挑眉,“這樣子嗎?那我不看你了。”
“別啊,寒哥多看我,我高興。”裴谙放下筷子解釋道,“但眼神太暧昧了,我會多想的。”
“啊?那你要我怎麽辦呀,我看誰都是這個眼神。”雁驚寒托腮與他對視,眼尾處隐約閃星光,“總不能閉上眼對着你,那樣太失禮了。”
“那我吃快點,”裴谙說,“難怪江槐柳會成為經典,寒哥的眼睛很漂亮,不管是誰都會為此着迷的。”
“尊嘟假嘟?”雁驚寒從化妝師小姐姐那邊學到了許多網絡熱詞,裴谙成為他的第一個試驗對象。
“咳咳咳咳……”猝不及防的撒嬌讓裴谙被飯粒嗆到,咽下杯中水後他才艱難開口:“尊嘟尊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雁驚寒以手遮面笑得抖肩,“果然這些話還是小姑娘适合講,我們大男人說這話太違和了。”
休息時間因玩笑話過得更快,梁郁安領來飾演顏樵瑾的演員跟雁驚寒見面,裘沐恩的個子比他略高些許,雁驚寒必須擡首才能與之對視。
“雁老師好!”
裘沐恩在新人演員中算是優秀。中人之姿,演技尚可,輸在表現力不足,沒有情緒爆發點以至于他出演的角色難被眼光毒辣的點評人所認可。
“你好。”雁驚寒主動伸手以示友好,裘沐恩順勢輕握住素手,“雁老師的手好冰,要注意保暖防止着涼啊。”
“我貧血畏寒容易手腳冰涼。”雁驚寒不着痕跡地抽回手,男性Omega受孕容易生子難,雁驚寒的身體因每一回的産後大出血導致長期貧血。一胎降生不到半個月就重返學校開始超負荷地熬夜學習,恢複期未能使身體得到休息反倒因過度透支生命而傷及根本,“你有事找我?”
裘沐恩:“我想跟雁老師學如何演好戲。”
雁驚寒:“這事得靠自己悟,我教不了。”
“小雁說得對,你要自己積累經驗才能實現自我突破。”梁郁安先分析雁驚寒的話語再翻譯給裘沐恩聽,“大家稍微準備一下,拍完這場戲今天就能收工了。”
今日的最後一場戲是深夜張勳領兵攻進柏江城假借擁戴幼帝之名意欲複.辟,鄧世峤随鄧父進宮拜見前朝廢帝,順便憑借留學生的身份謀個一官半職。
“這場戲見證男主角的心态轉變,他是留過洋的大少爺見識了民主共和的自由平等,而民國時期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禁锢人民思想。白天見到的菜市口行刑和夜裏跪受官階讓鄧世峤對這個畸形的社會生出逆反心理,同時他自己的婚姻也是封建背景下的犧牲品,所以他最後選擇加入柏江大學的新文化運動。”梁郁安手持劇本給雁驚寒講戲,“鄧世峤從冷漠怕事的貴族子弟到為民請命的革命者歷經了許多事,他本是虛構的角色,因為後期的轉變與成長才更形象立體。”
“這場戲至關重要,你後續能不能獲獎決定性因素在這兒。至于外部因素得看明年的組委會了,不過憑啓安娛樂的實力,讓你公平地拿到獎杯綽綽有餘。”
一切準備就緒,執行導演高聲喊道:“全場安靜,實拍,開機!”
辮子軍浩浩蕩蕩地闖入紫禁城,軍隊仗着武力迅速包圍了皇宮。乾清宮外策劃本次複.辟的主謀登階入殿,此人身穿藍紗袍黃馬褂,留着滿.清獨有的粗黑長辮,八字胡遮蓋上唇,不怒自威。人到朱門前,只見他緩緩摘下紅頂花瓴帽,撩起衣裳下擺跪于地,他的身後烏泱泱跪了一片的人,他們虔誠地向高坐明堂的天子行三拜九叩禮。
滿堂清朝遺老,其中不乏身在柏江高校內任教的教授,這群人是堅定的保皇黨。
“共和解體,補救已窮。”禮畢,張勳跪禀,“國不可一日無君,臣奏請陛下親臨朝政,收回大權!”
“共和解體,補救已窮。”
“奏請陛下親臨朝政,收回大權!”
“衆愛卿,”大殿上的人統統跪下,個個屏息斂聲,等候年輕的君王開口,“朕以為張統領所言甚是。不知衆卿有何異議?”
“張統領護駕有功,”一衆朝臣附和帝王的話語,“理應封賞。”
“微臣以為朝中官員空虛,應廣納賢才助聖上複興清廷。”鄧父撩擺跪地,“臣有一子,早年以庚子賠款赴法留學,如今學成歸來當效忠陛下。”
“留過洋的人?”溥儀起了興趣,龍椅邊上的宦官高聲唱道:“宣殿閣大學士之子觐見——”
負責引路的小太監領着鄧世峤進殿,原先跪着的臣子借餘光打量他,來人一身明麗之色與其餘人的玄色官服形成鮮明對比,仿佛春日桃花盛放與寂靜黑夜。
“見朕不拜,”溥儀從龍椅起身,俯瞰堂下之人,“天威不可犯,爾該當何罪?!”
何罪之有?
“吾兒愚鈍,冒犯天威,萬望陛下恕罪。”鄧世峤被父親拽着跪下,膝蓋磕碰到地面險些疼得叫出聲,“犬子少時離家久在海外,今日得見天顏自然惶恐。”
“因何惶恐?”溥儀笑道,“你讓他自己說。”
“我心似月寄明君,”鄧世峤攥着衣擺,故作輕松道,“憂君疑我不敢言。”
“好,朕信你,你無須惶恐。”溥儀提筆在绫錦行書,玉玺落章,“張統領晉為直隸總督加封忠勇親王,康先生任弼德院副院長……鄧卿之子封外務部尚書,國之重任交于卿,莫負朕意。”
今夜的有功之臣盡數封官授爵,溥儀下诏恢複清朝舊制。張勳通電各省,宣布已“奏請皇上複.辟”,要求各省應即“遵用正朔,懸挂龍旗”,史稱“丁巳複.辟”。
“好,可以了!”
結束拍攝,鄧父的飾演者趕忙扶起雁驚寒,說:“摔疼了吧?要緊不?”
“我沒事的,拍戲嘛,劇情需要摔一跤。”雁驚寒拍落膝頭塵埃,“謝謝曾叔關心。”
“你比那群小鮮肉好多了,他們破個皮都得嚎半宿連夜讓救護車載去醫院,等趕到的時候傷口都快愈合了。”
“年輕人生活經驗不足,受點傷怕感染,安全意識強,不過也确實浪費醫療資源。”雁驚寒說,“不過叔叔也誤會了,我已經過了小鮮肉的年紀,是塊老臘肉了。”
“啊?”鄧父難以置信,“你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哪裏老了?”
“我今年三十,早就不年輕了。”
“寒哥,外賣已經下單了,回酒店就能吃上熱粥。”裴谙拎着包趕來,“曾老師好!”
“你好靓仔,”鄧父的飾演者曾敬華是香港的知名演員,事業期主演的片子獲獎無數,內地知名度也高算得上是老戲骨,“你認得我?”
“曾老師拍的《港城風雲》是我最喜歡的警匪片,皇家警督真的太酷啦。”裴谙牽着雁驚寒衣角,“可惜沒帶珍藏版的碟片,我還想請您幫我簽個名。”
“下次吧,國慶回家記得帶過來。”曾敬華朝二人揮手告辭,“時間太晚了,吃完宵夜就早點休息。”
“好,我一定帶來。”裴谙應下,他拉着雁驚寒離開片場,轎車裏開了暖氣,“寒哥,你小時候看港片嗎?”
“我喜歡無厘頭喜劇片,比如周星馳的電影。”雁驚寒無心去看窗外風景,他有點困索性閉眼休息,“林正英也不錯,不恐怖的僵屍恐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