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降服?收服?
降服?收服?
焦侃雲的耳朵很敏感, 熱氣和掀起心潮巨浪的可怖話語一道卷襲過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拼命躲,擡手反推, 想要逃。
掙紮中,樓庭柘強硬地捏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抵滿她的手背,生生抓出了麻痹她一切知覺的滞斷感,些許軟肉溢出指縫, 他挪動大掌将其全數包裹, 一絲不漏, 不許漏, “我就說一句想你你都要躲?你就這麽讨厭我!?讨厭到我碰不得你一下?”
肩膀上那只壓制她的手掌卻逐漸松開,輕輕觸碰了下她耳邊那一縷飄揚的發, 顫抖着遠離,她的右耳梢被滾燙的珠子打了一下,依稀分辨出那是眼淚, 就聽見背後的人極低極輕的一聲抽泣, “也給我一點機會吧…給樓庭柘,不是給二殿下, 我不争位了還不行嗎?”她頓時驚悚。
左邊, 是他一貫嚣張驕縱,厚顏無恥。右邊, 卻又卑微怯弱,小心翼翼。這種矛盾感拉扯着她, 令她惶恐, 甚至是汗毛倒豎,她蹙眉抵觸, 用右手迅速拍開他,側身回首,一邊用力拽左手,一邊舉起右手作勢要扇他,擡眸看見他的臉後卻愣住了。
樓庭柘陰沉的臉格外憔悴,本就鋒銳的下颚數日不見更如刀削,使他原本俊美風流的臉充滿了戾氣,此刻他微微颔首咬着牙,眉眼竟如一身朝袍般深紅,不見淚痕,只目光灼灼地逼視着她:“想打我?”
此處是六部攢聚的公幹地域,焦侃雲不敢,恢複些理智,緩緩放下手,低垂眉眼,不等她把手完全放下,樓庭柘一把舉起放到自己臉側,“打,我給你打。”
焦侃雲撤手後退,他緊握着步步相逼,直把她抵到屋檐下,她低叱他,“你別在這發瘋吧?馬上下值了,給別人看到!”她謹慎地打量周圍,恐怕是知道他的惡名,老門吏都不敢跟出來。
樓庭柘打量她驚懼難堪的神色,默然平複片刻,放開了捏她的手,“你要怎麽才能真的跟我講和?同盟結束後,我們繼續做朋友,不要做敵手。”
焦侃雲立即将雙手都蜷在心口縮起來,以防他再失去理智時将她揪扯住,“我以為,上次你很清楚我的意思了。你我相識十三年,我卻為何不信你,為何抵觸你?不就是因為,我們的十三年,正是針鋒相對的十三年嗎?我已習慣了你是敵手……”
“你還習慣了不跟男人過七夕呢?可虞斯邀你,你就給了他表現的機會!你還習慣了抗拒婚嫁呢?可你爹讓你相面,你還是聽話去了!”樓庭柘咬牙切齒地指出,“沒名堂的醋我甚至沒資格吃,我自己在家憋着都快醋瘋了!你倒是和三十多個郎君談天說地,這麽多人的機會你都給了,為什麽不給我一點機會?你的習慣你有咬牙堅持住嗎?敢情這麽多年,你唯一堅持住的習慣就是針對我!”
焦侃雲臉色瞬間血紅,她擡眸瞪着他,“你少管我,千金難買我樂意。你若對我的相面行程不滿,進去跟我爹說。”
樓庭柘冷笑一聲,“好啊,走,我們一起進去說。”他昂首轉身,作勢要去,焦侃雲一把揪住他的衣袖,滿目不可置信,他回頭挑眉,“那你說怎麽?”
“你不要亂攪合,我都被我爹從官貶到吏了,再不作得乖巧些,真沒出路了。”焦侃雲松開袖子,無奈地壓低聲音,“如今你我同謀一事,哪怕是暫時的,不也算是化敵為友嗎?以後你見我,不要再說這些肉麻的話…我不會回應。旁的正事你都可以直說,我會認真斟酌。”
“這就肉麻?我第一次說真心話,你嫌我肉麻?好…只要不肉麻,旁的都可以說、你都會斟酌是吧?”樓庭柘深凝着她的眼眸,擺出不肉麻的陰沉冷臉,輕聲說:“大小姐,我想要你垂憐我,或者……施舍我。”
焦侃雲倒吸氣,慌張看了眼周圍,确認沒有旁人聽見,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被他握着手腕放到臉側。
“打。”樓庭柘俯身把臉湊過去,抵住她的鼻尖,柔聲缱绻:“打重點,讓你給的痛痕在我身上多留幾天。”
焦侃雲猛地推開他,他的話過于駭人聽聞,她簡直避如蛇蠍,“你真是一點羞恥心也不要了啊?”
樓庭柘篤定地說:“不要,我只要你,一丁點也可以。”
“我說了,我不會回應你,一丁點也不會。”焦侃雲皺眉,樓庭柘确實是瘋了,她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以免給他發揮的餘地,徑直道:“我讓你說的是正事,沒有就不要來找我。”
“有正事。”見她要走,樓庭柘終于繞回正題,“你明日休沐,是不是要去金玉堂?既然我與你是同盟,有必要随時向你彙報進程吧?而且,我得到了一個絕密消息,從北阖傳來的,事關你我成敗。我明天去找你。”
焦侃雲将他的話和神色抿過一遍,确認他不是在找消遣,思考後認真叮囑他:“我約了虞斯一起談事。你若來,不要鬧。我想你已經猜出聖上掌控我的全貌了,金玉堂并不安全,我憑着和金老板的關系才沒有被深入窺探,你行事要低調一些。”
樓庭柘沉眸,“你怎麽跟虞斯約上的?你爹會像讓你見我一樣直接讓你見他?”他見微知著,直覺異常靈敏,見焦侃雲的神情怔羞了一剎,他喉結一滑,“算了,你別回答。”
恰好焦侃雲也不想解釋,心底松了口氣,此時下值的報聲響起,陸續有人出來,已有些官吏瞧見兩人站在屋檐下,紛紛要上前來和樓庭柘施禮,焦侃雲走之前叮囑他,“以後不要來吏部找我,太張揚了。”
樓庭柘卻拉住她的袖子,顫聲問:“那我想你了怎麽辦?”
眼見走來的人越來越多,焦侃雲別開他抓袖子的手,匆忙間,以冷漠的語氣撂下一句——
“不要想我。”
休沐日的金玉堂比往常人更多,焦昌鶴遵循約定,暫且将風來遣還給焦侃雲,但專程負責看守她的侍衛只多不少。
她借聽書之名前來,還帶了畫彩,率先來到定好的雅廂,與侍衛們确認房中無人後,便将他們都留在門口等候。
她與風來、畫彩駕輕就熟地從廂房的密道來到講房,虞斯已在房中喝着茶等她了,之前抓她的時候就派阿離查探過密道出口,他學來了蠍子的手段,直接從密道上來的,只不過刻意在屏風後隐蔽過身形,足夠掩人耳目,就連金老板都不會曉得。
見焦侃雲的身後還跟着兩人,虞斯略蹙眉,佯裝不悅,“你不是說,只有你我,兩相幽會?”
焦侃雲看了風來一眼,有意調侃,“如今風來跟着父親,已不是我的貼身侍衛,侯爺說話可要謹慎一些。”
風來一警,“吾絕對不會背叛小姐的,老爺若是問吾,吾保準不會說見過侯爺。”
虞斯狹眸一笑:“你就是要供出我才好。”他看向焦侃雲,“冰酥山味道如何?”
焦侃雲可不想當着畫彩和風來的面,同虞斯說些暧昧拉扯的話撩逗他玩,今次不似那夜馬車中伸手不見五指,可以任性放肆,且她是為正事來的,便錯開話題:“侯爺,等我講完書,你與我去另一間廂房,找二殿下談事。”
虞斯臉上的笑意略滞收,“你也像約我那樣約的他?”馬車裏?黑暗中?喘息下?
“你覺得呢?”焦侃雲眸中泛出淺淡笑意。
虞斯上前一步湊近她,思及她的侍從在,幾度欲言又止。既沒有資格身份詢問,又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更不能獨處,一切都很不方便。他垂下眸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尖點了下她的手背,又擡眸盯着她,試探她的心意,祈求她似那夜在馬車中一樣對待他。
焦侃雲裝作捋耳發,十分自然地別開他的手,這麽多人在,搞什麽小動作,她清了清嗓子,提點他,“侯爺,有什麽要緊話,直說吧。”
虞斯失落地抿緊唇線,擡眸時又狹起眸子,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下。
焦侃雲分明從他眸底看出幾個字:你等着我單獨找你。
她抿了口茶掩飾笑意,頗有戲耍之趣。
畫彩狐疑地琢磨二人之間的氣氛,她聽焦侃雲說的話本多了,自然也有幾分窺察人心的本事,抿了片刻就恍然大悟,猛然盯緊了焦侃雲,後者餘光瞥見,耳梢微微一紅,只作不知。
要命,見鬼了,她家小姐好像學會害羞了。
焦侃雲說道:“二殿下說,北阖那邊有絕密消息傳入宮中,我們要找他問清楚這條消息內容。”
“就在剛才,我來的路上,也得到了兩條關于北阖的消息,不知會否有些聯系。”虞斯便先按下了情緒,回憶起消息內情,最終肅了肅容,嘆道:“之前我說,幫你打探你派去狼漠鎮的探子下落,他沒有死。”他選擇了先說半個喜訊。
那人還能活着,實在出乎焦侃雲的意料,她立即追問道:“你在哪裏找到他的?他為何這麽久都沒有給我回信?”
虞斯提醒她,“在絕殺道,我派人去探尋思晏師父的下落,沒想到會在那裏遇見他。他的情況不容樂觀,你最好先做一個心理準備。”
焦侃雲偏頭不解,剛想發問,外邊傳來堂倌提點時辰的聲音,她便讓虞斯先緩一緩,講完書到樓庭柘那邊,再詳細聊。
她抱起包袱,如尋常一般準備換裝,風來自覺地出去,他與講房外的守衛相熟,一直便是如此,可焦侃雲腳步一頓……那虞斯呢?他若出去,不就教人曉得他來此處與她密談的行蹤了嗎?
思考須臾,焦侃雲直接将男裝套在身上:“不必出去了,我随意套上就好。”
虞斯看了她一眼,頃刻明白過來,面紅耳赤地低頭倒茶。
焦侃雲亦紅了下耳梢,坐去鏡前,讓畫彩為她解開雲髻重束高尾,青絲剛鋪散下來,正要合抱梳起,身後忽然傳來虞斯滞澀的聲音,“我…也會梳。”
畫彩擰眉,大丫鬟地位深受威脅,情不自禁地回頭瞪他一眼。她對虞斯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帶着忠勇營軍差風風火火地闖入府邸,要拿小姐是問,狂傲蔑然的姿态十分可怖,她吓得躲在屋裏掉眼淚,不敢出來,此刻,這個人的神情卻只能用“溫順”二字來形容,顯然是被小姐給……呃,畫彩斟酌用詞,降服了。
可女子的頭發哪裏是随便讓人碰的,畫彩三兩下将高尾束起,沒有給虞斯半點說出下文的機會,待束好發,她回頭看了虞斯一眼,他執杯抿茶,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焦侃雲,倒沒說什麽。
焦侃雲進入帷幕,說書聲與堂下的議論聲響起。
畫彩梭着步子挪到風來身邊,警惕地打量着虞斯,出于對小姐終身大事的謹慎與好奇,她壓低聲音問風來:“小姐外出辦案的這些時日,忠勇侯難道是被小姐給降服了?怎麽什麽妖都不作?”
風來點了點頭,同樣輕聲耳語道:“是收服。小姐籠絡人心的手段自然是高明的。”
虞斯放下茶杯,勾唇笑了下,轉頭看向他倆,意味深長地說,“不如用馴服?你家小姐馴獸也十分高明。”
畫彩震驚:嘶!他能聽見?!
虞斯伸出一指,點向風來,翻過手背勾指示意他過來,風來不解地走過去,俯身附耳,虞斯思考了下,紅着臉低聲道:“幫我一個忙,給你好處,或者,條件你随便開。”
風來蹙眉,立刻站直身,“賄賂我?我絕不會背叛小姐!”
畫彩亦走過來,嚴詞厲色,“什麽背叛小姐的事?!”
“不會教你背叛她,她知道後,也不會阻攔的。”虞斯看向畫彩,“不如畫彩姑娘也一起參與吧,省得教你倆猜來忌去了。”
畫彩眉頭皺得更緊,“我是絕不會幫外人的忙的。”
“你倆都不聽聽看是什麽賄賂,就忙着拒絕?”虞斯微挑眉,朝風來耳語了幾句,“如何?”
風來默然一瞬,“具體什麽忙,您先說說看呢?”
畫彩憤慨萬分,虞斯便低聲同她也說了幾句,她咬着手指面露猶豫之色,“嗯…是小姐真的不會阻攔的那種忙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