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情話
情話。
耳邊是男子的喘息呵氣, 癢酥酥的,撓得本就滾燙的耳廓如被灼日炙烤,鼻息間傳來虞斯身上獨特的氣味, 像一甕存于冰鑒中的烈酒,只是抿了一口, 就霸道地入侵她的四肢百骸,任意在她的身體裏搗弄竄行,但所過之處, 又有沁人心脾的冽爽。
此刻他進攻之後, 又忽然松開了撫牆的手, 直起身。醇香逐漸散去, 像滿溢的酒具被人打翻,她的內心深處有一絲飄飄悠悠然, 突然落地了。
方才虞斯将雙手撐在與她的雙肩齊平的兩側,她看見了他眸中的珍視與小心,唯恐這種看似保護實則親昵撩撥的動作, 會讓她抗拒抵觸, 可她沒有抵觸,自己也納罕, 甚至因這樣近的距離感到充實與安全。
她想, 畢竟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總會遇到熟人, 他高大的身軀把她嚴嚴實實遮住,卻又隔着一段距離,不再進犯, 一如她拉着他主動躲避阿爹那樣,所以也無甚介意。唯有一點教她心有惴惴的是, 總覺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發酵。
此刻他松開手,遠離耳畔,焦侃雲忖度,也許他是想找回分寸,以彰顯自己是認真的,不是胡鬧,更不是調戲,從而讓她也認真地考慮他的提議。
偷偷的。
這般氛圍下說出口,有一種缭亂的刺激感。盡管只是偷偷地出去玩。
她想,已經找了滿地的借口拒絕,仍然沒能推脫,她确實應該踐諾彌補。
焦侃雲無奈一笑,低聲問道:“怎麽偷偷的?我爹的人緣很好,樊京的勳貴高官大多都識得我們,被他們任一撞破,恐怕都會滿含遺憾地告知我阿爹說:”她擡手,正經地模仿:“焦尚書自求多福吧,忠勇侯怕是使了輪番手段威逼利誘,最後挾持了你女兒,與他共度七夕。”
虞斯勾唇,又覺得哪裏不對勁,斂起笑容,蹙眉問,“怎麽是挾持?就不能是告訴焦尚書,我倆一路上有說有笑,看上去要好得很?”
焦侃雲雙目含笑,靜靜地看着他不說話。
恐怕這麽說,焦尚書更睡不着。虞斯一哂,承諾她:“我會避開他們每年都必去和愛去的地方,另擇幾處不同尋常的熱鬧,等他們趕來湊我們這邊的熱鬧時,我們就策馬去郊外。”
“據我所知,侯爺從未參加過樊京的節會吧?”見他搖頭,焦侃雲驚嘆道:“那麽這對侯爺來說,恐怕是個頗費心力的活。”
虞斯颔首,“我會從研究樊京的輿圖準備起,拿到往年七夕時官府舉辦盛會的卷冊,圈畫好他們的路線,再逐一對應各勳貴高官以及他們家的少爺小姐們都愛往何處去,避開這些地方,算計好時辰,制定出屬于我們兩人的路線。”
焦侃雲信他的把握,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總有些人喜愛出其不意,若是仍然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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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仍然被撞破,”虞斯接過話,再次傾身,凝視她的眼眸,“那想必是天意如此,為了平息焦尚書之怒,我立刻攜重禮上門……”
焦侃雲倒吸氣,猛地盯緊了他,目露防備。
卻見他笑得狡黠,眼眸潋滟起水光時,緩緩丢出餘下幾字:“上門道歉。以好友的身份。”
焦侃雲長舒了一口氣,她是瘋了,竟然以為虞斯要上門提親,吓得三魂七魄皆散,松懈後才反應過來,這不正是虞斯有意斷句,好拿捏她一瞬的思緒嗎?她立刻不相讓地回敬:“侯爺,你每日上朝見到我阿爹,他沒有向你問起過我嗎?”
虞斯挑眉,“沒有。”他輕觸鼻尖,赧然道:“有時候我想和他說話,他立刻裝作與同僚說笑或是談論政事,加快腳步,恨不得視我如無物。”
焦侃雲自得一笑,“所以,侯爺不管上門做什麽,都是沒結果的。還是莫要自讨沒趣,胡亂登門了。”
虞斯頃刻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在戳他心窩子?他确實有被戳傷到。
他剛回樊京時,焦昌鶴看見他就像是看見了閻王,雖滿目寫着後生可畏,卻不輕易與他接觸,他知道是贓銀之故,所以也不太在意。後來焦侃雲與他混在一起,焦昌鶴看他的眼神,就從看戰神,變成了看瘟神。他想,焦昌鶴一定懂他的心意,就是因為懂,所以才崩潰。
再後來,他發現焦昌鶴看樓庭柘也是那副樣子,心底平衡了許多。可對樓庭柘,總是要維持着臣子對皇室的恭順,更莫說樓庭柘曾經還是焦昌鶴門下教導過的後生,所以,說來說去,最沒機會的還是自己。
“我會讓他滿意我的。”虞斯明志,見她失笑,有些嘲弄的意思,他也被惹得勾唇淺笑,低聲說道:“只要你先滿意我。”
焦侃雲沉吟須臾,側頰微紅,輕聲絮語,“那我就給侯爺一個讓我滿意的機會吧。”
虞斯目光微亮,“你是說什麽機會?”上門提親的機會?
“欠了侯爺這麽多,我也沒有旁的選擇了。”焦侃雲目露遲疑,轉瞬擡眼盈盈望着他,“倘或侯爺令我滿意,那我就……”
虞斯喉結滑動,心頭激跳,傾身追着她的眼眸,啞聲問:“就和我…?”在一起試試?
終于等到此刻,焦侃雲亦是狡黠一笑,緩緩說出後半句,“就和侯爺成為朋友,讓侯爺上門跟我阿爹說上一句話,好好賠禮道歉。”
耍他呢!虞斯一滞,咬牙逼近,“你報複心很強啊,焦侃雲?”
“你不知道金玉堂的隐笑向來睚眦必報嗎?那便是我的本性。”焦侃雲擡手抵住他的胸膛,并未用力搡開,只想着推拒一些距離,望着他臉紅羞惱的模樣,淡笑道:“侯爺別氣了,玩笑而已。”
他剛佯裝發狠想說些什麽,察覺她的柔荑抵在胸口,熱意相接,不由得低頭看去,目光自她的指尖起始,順着她的手臂,一直看到她的眉眼。
兩相靜默,虞斯微微偏頭暗示她仔細感受,焦侃雲便只覺掌心淨是他強烈的心跳,像要撲進她的手裏,把她盤纏包裹,啃食殆盡般兇猛。這和那日在澈園,手腕脈搏與樓庭柘的心口相接不同,此刻她是實實在在地,用手掌握住了虞斯的心髒一般,感受到了這令人驚訝的震動。
趁她尚未抽回手,虞斯幽幽開口,“該怎麽和你解釋這可怕的東西呢?”他說的是如此強烈的心跳,強烈到不像是人能承受的搏動。
焦侃雲看了一眼他的胸膛,随着他開口,這東西比方才跳得更快更強,勃勃的生命力,噴湧如潮。
“很不好解釋,因為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何為情愛,我沒有和人說過情話,但我覺得現在這個時機,應該認真說一句……我想一想,該怎麽和你說它為何跳成這樣。”虞斯的語氣在心跳的襯托下顯得尤其平靜,半晌,他羞澀地低喃:“每次見到你,我的心,最深處,都在嘶吟嘆息。”
焦侃雲咽了咽唾沫,幹巴巴地點出錯漏,“侯爺這可不像是聲輕無風的嘶吟,更不像是幾不可查的嘆息吧?”洶湧得像要把她淹沒了。
虞斯眸中華光流轉,“那你說是什麽?”
焦侃雲一怔。
此刻與他腦海中都映出了兩個新詞。
嘶吼。喘息。
虞斯的眸光蕩漾着,偏要點明,“是狂亂無序的嘶吼,劇烈猛浪的喘息……無不激烈酣暢,只想讓它用盡氣力狠狠翻沸,搗入最深處,任由情與愛交織,滾燙噴湧。”哪裏不太對,饒是他沒有經驗也有些了悟,一頓,梭了梭喉嚨,澀然補充:“我是說我的心。”
他真是在說見到她時的一顆心。
畫蛇添足,亦或是此地無銀,最後一句不補明,或許還要清白些。
讓焦侃雲這個看過不知多少回話本的人頓時羞紅滿面,此刻溫軟的手掌與堅硬的胸膛隔着薄薄一層衣料相貼,已別有深意,她猛地收回手,滿掌的酥麻,立即往黑魚那邊走去,故作鎮靜,“聽懂了,但侯爺不像是頭回說情話呢。”
虞斯深呼吸平息,理所當然地跟着她,騎上紅雨,“我就是第一次說。”
“怎麽會?侯爺在青樓沒說過嗎?”焦侃雲調侃他,飛快打馬想将他甩在身後,“昨日隐笑沒有出場,想必權貴們都很失望,我吊足了他們的胃口,便打算擇立秋日重開講壇,在此之前,我會把我們合編的內容重新整理串接一遍,所以侯爺還有什麽隐情,若是方便的話,同我說一說吧。”
虞斯追上她的速度,唯恐聲音都飄散在風裏,并未回答。
回到私宅,栓好馬。焦侃雲拿出自己冰鎮在溪道裏的果子招待他,院落裏有石桌,她把籃子放在桌上,同他圍坐,又倒了茶遞過去,“櫻桃,梨子,沒有別的了,怕放壞。說吧,侯爺。”
虞斯撚起一顆櫻桃打量,“侯府裏有好幾株櫻桃樹,你要嗎?我着人給你搬來,移栽到這。每顆櫻桃都很大很甜。”
想起他之前給思晏移栽石榴樹,焦侃雲支起下颌,“心領即可。侯爺的府邸大有果園之趣啊。”
虞斯有點羞赧:“我很喜歡吃果子,所以府裏種了很多。你要來做客嗎?”
焦侃雲撩起眼簾打量他,鮮紅水潤的櫻桃被撚在雪白的指尖,虞斯張口抿進唇時,她便能看見一星半點粉嫩的舌在勾,皓齒咬破,汁水迸濺,吐核時又會不經意地用舌尖送出。
而後,虞斯又看向了梨,今日面聖,沒有帶匕首,遂洗淨手,直接捧了三個梨在掌中,大掌相合,徒手便一道齊整地掰開了,面不改色,唯有手腕的青筋血管輕輕突起了一瞬,他擺了一半在她的面前,另一半則放在自己面前,其餘的放回籃中。
待要吃時,唯用食指與拇指拿起那一半,放在唇畔,并不吃,輕輕嗅了一會,仿佛在找尋最為可口之處,落下第一口,并覺得汁水甜蜜時,竟然會因喜悅而微微臉紅。
焦侃雲逐漸坐正,不可思議地道:“侯爺,有沒有人說過你吃果子的樣子,很…”不知如何形容,最後輕輕笑了下,“很勾人?”
虞斯眸色一潋,一霎的怔愣後,眸底逐漸浮現出淺淡的笑意,他滿懷期待,“勾到你了?”
焦侃雲坦然道:“唯欣賞爾。”
被她欣賞的目光審視着,虞斯卻不好意思再繼續吃,“我同你說,我為何去青樓。不是為了尋歡作樂……我是去給人收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