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就是那名神秘女子
她就是那名神秘女子
樓思晏聞言,手腕幾不可察地一抖,帶得掌心的杯盞碰得當啷響,她那一剪秋水眸瞬間沉了下來,正如茶水中被那一震,蕩得下落的針葉。
“你分明去過雪院,方才與我說起時,卻刻意隐瞞。想來,是因為你知道太子殿下也于二月中旬去過雪院,還在那裏遇見了一位姑娘。”焦侃雲微微俯身湊近她,迫聲确認道:“你就是他要找的女子,你也知道他在找你!”
“我不知道。”樓思晏蹭地起身,冷然丢下一句,“我想我該走了。出游的事以後再說吧。”
焦侃雲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我受阿玉之托,尋找你的下落,你不想承認去過雪院,我明白,是你不知我們搜查的目的,且你身困王府,身份特殊,所以不敢認。”
“你既然明白我境遇尴尬,就不該點破。”樓思晏垂眸看向她握來的手,順勢上移至她如淵的眼眸,輕嘆道:“其實我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就是我,我在雪院時并未見過他,我只是路過那裏。”
“若是阿玉沒死,我絕不會點破。但他去世前畫下有關于你的畫像被兇手拿走了,阿玉死時寫下了一個‘救’字給我看,我暫時只能想到,他想讓我救的是你。關于他的死,你知道些什麽?”
焦侃雲殷切的眼神落在樓思晏的臉上,強使她與自己視線交錯,“你若不說與我聽,我只能将你送到忠勇侯那裏了。他是此案主審,我別無選擇。”
話音落下時,樓思晏手腕上的脈搏急速跳動起來,她輕搖頭,抑制心緒,腕骨處的青筋都突了出來,緊張、惶恐?她怎麽會怕成這樣!
“那我換個問題。”焦侃雲終究還是不願逼她太緊,“忠勇侯徹查了三次去過雪院的女子,都沒有查到你的頭上,既然他尋了暗衛護你左右,為何沒人知道你去過雪院呢?”
幾乎是毫無猶疑,樓思晏脫口直言,“我說了,因為我當時只是路過。而且,在春尾宴之前,我身邊并沒有限制我行動的暗衛,只有一個供我差遣的随侍護衛。那時我沉浸于白來的新鮮富貴,并不知忠勇侯是不可托付之人,還沒那麽想跑。”
“那你後來是如何知道,太子在找你的?”焦侃雲将她的手腕又捏緊了許多,“他死前傷心病倒,是否與你有關?”
樓思晏無奈地搖頭,“我壓根不知道他生過病,也不知道他在找我,不論是你,還是虞斯,我只曉得一直有人在查去過雪院的女子。
“那時我剛被虞斯帶到樊京,獨居小院,穿着打扮也不似今日大家閨秀一般,我只是路過那裏,當然不會上報。後來從虞斯的一名心腹口中得知他們找的女子身穿黑衣、高束長尾,遍查京中貴女無果,我才想到,或許是在找我。
“我只想趕緊離開樊京,回到我的北域小鎮,所以一直沒有告訴虞斯我就是,我也不想看見他。
“關于我是否獨居小院、身旁何時被安插了暗衛、還有進入樊京城的時間,你盡可去問虞斯,若有分毫對不上,你再将我押去和他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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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以最大的誠意,焦侃雲逐漸松開手,“可兇手拿走了你的畫像,你怕是危險得緊。恕我收回要幫你逃走的話,我可以盡全力拖延你嫁到侯府的時間,直至兇案告破,但絕不會讓你現在就走。兇手也許會殺你,盡管沒人知道為什麽。”
怎會呢?樓思晏欲哭無淚,長嘆了一口氣,“一個‘救’字,也許是救命,也許是救別人,怎麽能确定,就是說要救我?”說至此處,她竟哽咽起來,“我不需要你擔憂性命,若我回不去北域,真不如死了。”
多麽可憐的孩子,已經忌憚虞斯到了寧死不屈的地步。焦侃雲心想,虞斯再如何殺千刀,都是此案主審,樓思晏即是神秘少女的事,必須告訴他。
“我必須将找到你的事告訴虞斯,他若來盤問你更多細節,你受不受得了?”焦侃雲拉住她的手,炎熱的外境下她的掌心竟然冰涼一片,“你若需要,我可以陪你一同受審。”
樓思晏沉默須臾,仿若一潭剛被日頭照耀到一角的死水,試探地求助說,“他來問,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更何況,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誰問都是一樣,麻煩你來替我轉告吧。”
以虞斯的性格判斷,縱然她答應幫忙轉達,最終決策也在他的手上,或許依舊會去盤問一遭。
她點頭,“好,我盡力一試。”只作安撫樓思晏。
不遠處的丫鬟和侍衛眼見着樓思晏站了起身,日頭也愈發毒辣了,便收拾好手上的鏟頭種子,朝這邊走來,詢問是否要回去。
焦侃雲吩咐畫彩端了兩碗清涼的酸梅湯來,給二人解暑,趁着二人喝湯時,對樓思晏說,“以後你要想找我,随時可以來。但莫選這麽大的日頭了,曬得人煩悶,暑氣惹得你眼睛都紅了。”
樓思晏下意識抹了下眼角,反應過來是方才她哽咽欲哭惹的猩紅并未褪去,這麽說是不想讓她的丫鬟侍衛起疑。她抿出一抹笑,“好。”
将人送出照壁,焦侃雲喚來風來,詢問忠勇侯近期查案的進展。
這些時日,他跟着忠勇侯的确查到了不少線索,縷縷線索都指向了絕殺道。
“忠勇侯說,陛下欽點他來查探此案,或許也有這個原因。整個朝堂,唯有他在北域和絕殺道打過交道,深谙他們的手法。陛下懷疑朝中有人勾結絕殺道,謀害太子性命,是為了制造混亂。”
若真是勾結絕殺道,那便不止是勾結絕殺道本身。絕殺道的總壇在北阖,此人勾結外族,妄圖禍亂樊京,颠覆朝綱。
太子一死,足以引起軒然大波,儲君之争又要翻開序篇,明争暗鬥,各個關竅都要花錢,一旦貪腐,內耗朝廷。陛下若不願讓北阖有可乘之機,當務之急必是再立儲君。難怪樓庭柘那般胸有成竹。
“是誰與絕殺道有來往,可有一些眉目?”焦侃雲細想一番,樓庭柘是此事獲益最大之人,且他錢財之巨,要向絕殺道買太子的命,買得起,要與北阖談共贏條件,也談得起。
只是沒有證據。
“明面上的來往沒有。但自從查出二皇子在太子死去的那日深更入過宮,忠勇侯就在追查二皇子的各種行蹤。他發現二皇子每月都會去一家名為羅蝶軒的裁衣鋪兩次。”
“他慣是喜好些別出心裁的衣飾,司衣局卻秉承着規制千篇一律,他向外求索,倒是不奇怪。”焦侃雲一頓,又補充道:“正是因為不奇怪,便也不易讓人察覺。忠勇侯可是有何發現?”
風來迫切地點頭說道:“嗯!內閣大學士陳徽默大人,也曾去過這家衣鋪兩次,就是那位擅長北阖語的學士。”
“別急。”焦侃雲知道他報仇心切,可無憑無據,僅僅因為一處巧合,就硬說這兩人勾連北阖,實在太牽強,她思索了會,“忠勇侯将二皇子查到這個地步,倒是可信。”
看來他雖然貪污,卻比她想象的臉皮還要厚些,竟是個拿錢不辦事的。更或許,他貪的贓裏,沒有和樓庭柘勾結的一厘一毫。
“我如今有個想法,打算與他商量一番。你陪我去見忠勇侯,我剛好還有別的事要和他說。”想到思晏,焦侃雲細斟慢酌,“我先走一步,你派人去北域一趟,查一查常在那裏駐紮或是游走的戲班子,着重盤清幾月前是否有一名幫工女子跑丢了,問問跑丢的女子姓甚名誰。”
乘馬車兩刻鐘,通至偃甲街,剛好申時正,濃日未歇,焦侃雲戴了幂籬避曬。風來說忠勇侯今日去了三司查檔,剛回金玉堂。
進去時便有人攔住她,詢問姓名。堂倌們大多與她相識,想來是虞斯安插在門前的守衛。
“忠勇侯可在堂內?詹事府丞焦侃雲有事要禀,事關太子案。”她撩起帷簾,看向守衛。
斜刺裏飛出個人影,從她眼前掠至二樓翹角,蜷曲一膝坐好,“是你啊?”一氣呵成。
她望向少年,“阿離,你家侯爺可有空?”
阿離生得清秀,笑起來更似粉雕玉琢,“空倒是空,但是麽,他最近有點磨蹭。你先上樓到隔間等他,我幫你問問。”
此刻的焦侃雲還不太明白阿離口中的“磨蹭”是何意。
直到在隔間喝完了一壺茶,仍不見忠勇侯的身影。
阿離來安撫了她四五趟,終于在第六趟時,焦侃雲起身,“若他不得空,我改日再來吧。”話音将落,聽見廊上傳來腳步聲——
虞斯如今見人,都要在心底懷疑對方是否也聽過金玉堂的話本,并時不時地注意自己的形象。端肅且清爽,是第一要務。至少不要讓人看到他就聯想到話本中的膩滑之辭。
這幾日,他時時淨面剃須,沐浴更衣,待人接物時看似從容,實則如履薄冰。更是聽從章丘的建議,丢棄闊餘的寬袖大衫,換上修身錦裳,遮胸掩領,窄腰束緊,勾勒出挺俊的身形。
此刻聽聞焦侃雲求見。女子求見。他少不得又在心底想,該女子是否也聽聞了坊間話本,遂更注意形象,立刻沐浴焚香,換了一身月牙白錦袍,袍角的花紋,還是一雙彩羽隴客,于霜岚間振翅。除此外,他特意将本就沒有顯現的胡須又刮了一遍,一絲不茍地修了眉尾與鬓角。
他負手入堂,神色蔑蔑深沈,嘴角抿着一抹輕狂,儀态卻很是端方自矜。郎朗如日月之入懷,眼爛爛如岩下電,端的是豐神俊朗,展如新月。一生要強,看上去竟似沒有被話本傷損分毫。
焦侃雲回頭一望,卻愣住了。
這誰?
洗得好嶄新的人啊。
好像有什麽發着光朝她走過來了。
如此意氣風發,看來是第一章回的力度還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