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4章
小澤定定看着她, 眼裏意思不言而喻。
震驚過後，蘭婉婷反而鎮靜了下來，她搖頭失笑, “算啦……”
打着呵欠擺擺手，“你趕緊去睡吧，我自己來就行了。”
說着伸手想要拿回抹布——
卻撲了個空。
？？？
一向聽話的男孩意外地不配合, 他後退了兩步，兀自轉身擦起了櫃子。
蘭婉婷：“……”
瑩白燈光下，男孩瘦削的背影顯得十分執拗。
蘭婉婷讪讪收回了手。
好吧, 也不是什麽大事, 反正他白天在家還可以休息。
于是自己又去拿了塊抹布, 邊洗邊提醒他, “那你記得邊邊角角也要擦幹淨。”
小澤沒回頭，他已經專注擦起了壁櫃。
蘭婉婷洗好抹布過來，看着他将櫃子裏的雜物挪到一邊，擦幹淨後再歸位擦另外一邊，其他幾層也如法炮制……
倒挺像模像樣的。
于是不再管他。
兩個人，一人擦櫃子, 一人擦桌椅，各自忙活……
夜色深沉，一整套沙發椅和茶幾擦拭下來，蘭婉婷實在困得頂不住, 到後面眼皮快黏在一起，思維也完全無法集中, 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不行不行, 困得實在受不了，明早再起來弄吧……”
已經十二點半了, 明天還有兩個班要上，再不睡早上肯定爬不起來。
蘭婉婷将抹布洗幹淨挂起，看着還在擦電視櫃的男孩，她打了個呵欠，“……我去睡了……你也早點……”
等不到小澤回應，她也沒精力去管，兀自撐着疲憊不已的身體回房……
一直等到她房間門關上，原本還在擦拭櫃子的男孩終于轉過頭來。
窗外一道閃電掠過，轟隆的春雷跟着低沉響起。
他擡頭望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夜空，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在那道緊閉的房門上停頓片刻，很快收起視線，繼續賣力幹活……
—
蘭婉婷這一夜睡得格外沉，早上鬧鐘響了很久才把她從睡夢中叫醒。
迷迷糊糊感覺還是沒睡夠，又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直到第二個鬧鐘響起才逼着自己爬起來。
昨晚不知什麽時候下過雨，窗扇上殘留了些水，她推開窗戶，窗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了下來，天空碧藍如洗，白雲層層疊疊鋪向遠方。
深吸了口氣，意識清醒了些。
換衣疊被，收拾完一切才拉開房門——
這一開，蘭婉婷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晨光之中，客廳一片整潔透亮。
桌子、櫃子、椅子……每處角落都被擦地幹幹淨淨，地板也被全部拖過，象牙白的瓷磚在晨曦中閃爍着晶瑩透亮的光……
她揉了揉眼，第一反應是她家昨晚來了個田螺姑娘？
“啪嗒”一聲，這個想法被一道聲音否決。
循聲望去，小澤高瘦身影出現在衛生間門口，他左手拿桶右手拿拖把，似乎正準備……拖地？
所以不是田螺姑娘而是田螺……男孩？
蘭婉婷瞪了瞪眼，指着面前窗明幾淨的客廳，半晌才找回聲音，“這些都是你擦的？”
小澤循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眼底浮起一絲疑惑，然後他輕點了下頭。
“我天……”蘭婉婷望着煥然一新的屋子，恍惚有種年前全家人一起大掃除後的錯覺，“居然給我整得這麽幹淨……”
小澤順着她視線回頭看了一眼，嘴角微乎其微地彎了下。
“太不可思議了。”蘭婉婷還有些難以置信，随手摸了下櫃子的死角，居然也是幹淨的。
她望向不遠處的男孩，原先還以為他什麽都不會……
記得丹丹說過，很多自閉症患者動手能力都很差，有的連最基本的穿衣洗漱都成問題。
但是她仔細回憶這段時間，小澤好像和她說的有些不一樣，除了不說話和排斥與人接觸，他的動手能力其實和正常人沒有太大區別，經過剛開始的适應之後，很多東西他幾乎教一遍就會，上手特別快，現在他居然還會幫她搞衛生，而且比她打掃地更幹淨……
想到這，她目光多了幾分疑惑，他真的是自閉症患者嗎？
正想着，小澤已經提着拖把和桶走了過來。
桶裏的水有點多，随着他走動潑灑了出來。他放下桶，用拖把把地上的水漬拖幹淨。
動作自然，仿佛已經做過無數次一樣。
蘭婉婷低頭，視線不經意落在那雙握着拖把的手上，指節分明，瑩白修長，本是一雙好看的手，可惜上面布滿了錯綜雜亂的傷疤。有的顏色已經淡了，和肉長在了一起，有的卻結成了猙獰的一道，歪歪曲曲的肉芽像蜈蚣似的……
她心裏酸了酸，瞬間想通了，或許人的潛能都是被逼出來的吧。
小澤拖完地上的水漬，有些期待地擡眸看她，卻對上那雙微微泛紅的眸子，他愣了下，嘴角笑意瞬間消失了。
一絲不安浮上心頭，她……不滿意嗎？
下秒，一雙瑩潤的小手搭上了他手裏的拖把。
“還有哪裏要拖的嗎？”
小澤怔怔對上女孩溫柔的眸光，一時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來拖吧。”
蘭婉婷沖他笑了笑，明白他做這些事的緣由之後便感覺有些過意不去。明明昨晚說早上要起來搞衛生的人是她，最後卻扔下他一個人幹活……
她家雖然不大，但這麽多桌子櫃子擦起來卻也要不少時間，尤其還要整得這麽幹淨，平常沒有一個上午絕對做不完。估計他昨晚很晚才睡吧，早上又一早起來，想到他一個人默默幹活的時候她還在呼呼大睡……她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
小澤眼神微暗，目光細細梭巡過她臉上，不肯錯過上面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這些年他輾轉去過那麽多地方，遇到的人各不相同，但是不管在哪，無一例外的都得幹活。
只有幹活才能換來食物，只有幹活才不會挨打，只有幹活……視線緩緩聚集在面前那張美好的臉上，他愈發堅定了心裏的念頭——幹活才不會被她趕走。
握着拖把的手緊了緊，下一秒，他倏地從她手裏抽走了把手。
蘭婉婷：“？”
就見面前男孩一手緊緊握着拖把，一手指了指衛生間。
“啥意思？”蘭婉婷疑惑地望着他。
小澤于是又指了指自己和拖把。
“你的意思……讓我去刷牙洗臉？你來拖地？”蘭婉婷試探道。
見他點頭，她默然打量着他眼睑下方略青的陰影，“沒事你去休息會兒，我來——”
話未說完，面前的男孩如臨大敵似的後退了兩步。
腳邊的桶被他一絆，裏面的水瞬間溢出了大半，在地板上形成一攤水漬。
蘭婉婷剛要上前，耳畔卻突然傳來一聲沙啞的抗議，“啊！”
嘶啞的聲線，仿佛破鑼似的。
空氣有一瞬停滞。
蘭婉婷呆愣擡頭，“你會說話？”
小澤濃眉微蹙，緊緊握着把手，蒼白的薄唇抿成一道直線。
蘭婉婷眼睛亮了起來，“你再說說看？”
見他沒反應，她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頓引導，“我叫蘭婉婷，叫我蘭蘭。”
小澤還是沒吭聲。
“你試試看，蘭蘭？”
“……”
“你叫一聲，蘭蘭？”
可惜小澤再不肯出聲，他擡手指了指衛生間方向，表情顯得十分堅持。
“好吧……”蘭婉婷無奈嘆氣。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能出聲至少說明他聲線沒有被毀，大概率也不是啞巴。只是現在不肯說話吧，或許哪天他就願意開口了呢……
想到這，蘭婉婷不再勉強，沖面前男孩安撫一笑，“那我先去刷牙……這邊就辛苦你啦。”
“……”
小澤還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道纖細轉身朝衛生間走去，他神情終于放松，嘴角再次彎起細微弧度。
等蘭婉婷洗漱出來，小澤也把剩下的地板拖完了。
等他洗完拖把，蘭婉婷把它搭到陽臺上晾曬，又把桶洗幹淨後歸位……久違的一場衛生就算大功告成，雖然基本都是小澤的功勞。
為了犒勞這位田螺男孩，蘭婉婷系上圍裙洗菜下鍋，給他煮了碗青菜肉絲面，特地加了兩個荷包蛋。
這期間小澤也跟了進來，他安靜站在一旁觀望，偶爾幫她遞東西。
濃郁的香氣誘得他目不轉睛。
一直等她用完洗碗池，他默默拿着瓢子上前想要淘米。
“中午不用煮飯，我會帶飯回來。”關掉火，蘭婉婷示意他自己打面，“來，可以吃了。”
小澤疑惑地眨了眨眼，手裏還掀着米缸的蓋子。
蘭婉婷耐心解釋，“我是說，今天不煮飯，中午我帶飯給你吃。”
這回小澤聽懂了，知道她中午會回來，他眼神亮了亮，乖乖合上了蓋子。
趁他打面的功夫，蘭婉婷把很久沒用的保溫桶拿了出來。
櫃子裏放着的傳統不鏽鋼保溫桶，樣式有些老舊，以前父親在市場擺攤，母親每天就是用這個給他打飯……
她洗着洗着，眼眶又有些泛酸。
這個家處處都是他們留下的痕跡，總能在不經意間勾起過往的回憶……
蘭婉婷握着把柄的手停頓了下，她吸了吸鼻子，感覺有兩道視線落在自己臉上。
她轉過頭，迎上男孩漆黑幹淨的眼睛。
小澤已經打完面條，正端着碗站在那裏，似乎在等她下一步指令。
清晨的微光斜斜落在男孩身上，他身形瘦削，皮膚蒼白，身上的穿搭略顯滑稽，表情卻安靜而乖順。
在他們之間，有清雅的微風拂過。
蘭婉婷仰起臉，勉強沖他擠了個笑。
小澤怔忪了下，也跟着彎起嘴角，那雙清亮的眸子剎那建流光四溢，淡薄卻溫暖。
蘭婉婷心裏漸漸安定，至少，她現在不是一個人……
—
早上商務中心不算忙，空閑時蘭婉婷便拿出筆記本寫配料單。
她寫得專注，頭也未擡，根本沒注意有道高大身影緩緩踱進門來。
直到面前光線被一片陰影擋住，她倏地收起本子，條件反射站起，“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
話頭一滞，她皺眉望向面前痞子似的一張俊臉，“怎麽是你？”
謝骁钰雙手環胸，沒什麽坐相地靠在她辦公桌上，“慌什麽，在做什麽壞事？”
“我哪有？”勉強壓下臉上的不自然，蘭婉婷彎起客套的笑，“謝總監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需要給您訂機票還是？”
這丫頭是真恨不得他走啊，謝骁钰後槽牙一酸，臉上笑容卻不減，“剛出完差，我可不需要。”
也是，就算有需要也自有他的助理。蘭婉婷依然漾着笑，“那您這……”
謝骁钰視線在她臉上掃過，下巴微揚，“藏什麽呢？”
蘭婉婷順着他視線低頭看了眼，“哪有。”一邊不動聲色合上抽屜。
“沒有嗎？”謝骁钰挑眉，“該不會是在偷偷玩手機吧？”
蘭婉婷臉色一變，“當然不是。”
酒店規定上班期間禁止玩手機，雖然平時管得不是那麽嚴，但要是被酒店領導發現并指出來，那就是扣錢的事了……
“是嗎？”謝骁钰勾了勾耳朵，視線再次幽幽落向她面前的抽屜，“是不是手機，拿出來不就知道了？”
這人非要這麽折騰她嗎？
蘭婉婷深吸了口氣，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如果不是呢？”
“不是啊……”
謝骁钰拉長了尾音，看着面前那張漲紅的俏臉，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跟你開個玩笑而已，那麽激動幹嘛？”
這個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蘭婉婷擰着眉頭，“謝總監可真有閑情逸致。”
謝骁钰絲毫不在意她話裏的嘲諷，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擠了擠桃花眼，“放心，就算玩手機也不怕……”
定定注視着那雙充滿防備的眼睛，他停頓了下，慢條斯理補充道，“好歹也是我的女朋友呀。”
“你能不能不要亂說！”酒店裏把她當假想敵的女員工還少嗎？
蘭婉婷嘴角抽了抽，只覺頭疼得不行，“謝總監，您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放過我呢？”
“這話說的。”謝骁钰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好像我把你怎麽着了似的，我可是……”眨了眨眼，語氣十分惋惜，“連你的手都沒牽過。”
痞裏痞氣的一張俊臉，蘭婉婷幾乎要咬牙了，“謝骁钰——”
“淡定！”男人适時趕在她惱火之前說出重點，“回頭讓佐藤他們看到就該穿幫了……”
“穿什麽幫，本來就不是真的。”蘭婉婷瞪他。
“真是翻臉無情啊。”謝骁钰啧了聲，“人家佐藤部長特地訂了晚上的包間請我們吃飯，想向你賠禮道歉呢。”
“算了吧。”跟那群色眯眯的R國男人吃飯，蘭婉婷想想就反胃，“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似乎對她的反應并不意外，謝骁钰輕笑，“又不缺這頓飯。”
你也知道不缺，蘭婉婷腹诽，那就別那麽沒下限。
仿佛看出她眼裏的不屑，謝骁钰笑眯眯解釋，“但是Motor會社的客戶……對酒店還挺重要的。”
每年幾百萬的訂單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尤其是他那位把業績看得比命還重要的大哥。
蘭婉婷臉色微冷，“我好像不是銷售部的人吧？”
“維護酒店客戶是每位望海員工應盡的義務。”謝骁钰聳了聳肩，“你也不是剛進酒店吧？”
“所以，你想讓我去陪他們吃飯？”蘭婉婷心裏一沉，不自覺咬住下唇。
四目相對，那雙清亮的眸子倔強而不屈，就像長在懸崖上的小花，看似不起眼，生命力卻異常旺盛。
謝骁钰搖了搖頭，“這就生氣了？”
果然還是年輕，不懂社會險惡啊。
謝骁钰迆迆然放下搭在桌上的大長腿，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她腦袋，“好吧，不去就不去，就你心情……”
蘭婉婷被他故作寵溺的樣子弄得一陣毛骨悚然，直直後退了兩步，不經意擡頭，卻看見他身後不遠處的衛雪敏……
她神色遲疑，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
猶如看見了救星，她連忙繞過桌子上前，“雪敏姐你來啦。”
衛雪敏嗯了一聲，和她并肩進門，“剛才幾個客人問點事，來晚了點。”
說着朝謝骁钰輕點了下頭，語氣恭謹，“謝總監。”
謝骁钰仿佛才剛注意到她，漫不經心轉頭，“喲，大嫂來了？”
整個酒店也只有他會這麽堂而皇之地叫她，衛雪敏神色一僵，扯了下嘴角，“謝總監可真愛開玩笑。”
“你覺得是就是咯。”謝骁钰懶懶一笑，眼神幽深。
迎着那雙宛若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衛雪敏咬住下唇，到底還是率先避開了。
一旁蘭婉婷将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難堪看得分明，她對自己一向不錯，不管她和衛總之間怎麽樣，實在見不得她被奚落。
偷偷瞪了謝骁钰一眼，上前挽住衛雪敏胳膊，“沒關系呢，雪敏姐你來得正好，我也剛覺得肚子餓。”
“那你快去吃飯吧。”衛雪敏臉上重新浮起笑容，“晚一點回來也沒關系，今天王副也在。”
“那太好了。”蘭婉婷從櫃子裏翻出早上帶過來的打包桶，“麻煩你了，我先去打飯。”
“你要打飯回去？”衛雪敏驚訝道。
蘭婉婷低頭看了眼打包袋，笑，“嗯，打包回去吃。”
衛雪敏也不再多問，“那你趕緊去吧。”
“我走啦。”蘭婉婷笑了笑，轉頭看見一旁若有所思的謝骁钰，她笑容微斂，點了頭便徑自出了玻璃門。
謝骁钰定定注視着那道纖細身影離開，他嘴角一哂，正要踱步跟上，卻聽見身後傳來衛雪敏遲疑的聲音，“小蘭是個好女孩，謝總監要是——”
後面的話在對上男人那雙驟然變冷的桃花眼時卡了一下，衛雪敏咬了咬下唇，還是鼓起勇氣說完，“請您不要傷害她。”
呵，傷害？
謝骁钰不怒反笑，只淡淡瞥她一眼。
“你以為……是我那位大哥嗎？”
滿意地看到辦公桌後女人瞬間白了臉，他再不看她一眼，雙手插袋信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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