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1章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累了？蘭婉婷這一晚睡得很好, 一夜無夢。
早上醒來，聽見窗外小鳥在枝頭鳴叫的聲音，整個人重新充滿了電。
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 才六點三十，還有十分鬧鐘才響。
她伸了個懶腰，然後掀被起床。
雖然酒店包食宿, 但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
心裏一邊感慨提前過上了帶孩子的生活，一邊麻利抓起頭發紮了個馬尾辮。
整理好一切開門，客廳裏依然靜悄悄的, 她轉頭看了眼隔壁房間, 發現門已經開了。
這孩子又這麽早起？她記得自己昨晚從他房間出來關了門的。
“小澤？”她叫着他的名字進門, 然而床是空的, 屋裏也沒看到人影。
在外面嗎？
蘭婉婷随手撈起昨天他換下的那套衣服，擡腳朝客廳走去。
“小澤？”視線在沙發那邊梭巡了一圈，并沒有在那個小角落裏發現他的身影。
衛生間裏也沒人，一大清早跑哪兒去了？
蘭婉婷把衣服扔進衛生間的洗衣機裏，倒了點洗衣液開啓自動清洗模式。正要出去，迎面差點撞上一道身影。
“呵。”蘭婉婷拍着胸膛後退了一步, 差點被突然出現的男孩唬一跳，“媽呀，無聲無息的，吓死我了。”
小澤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 一雙明澈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眼底還帶着幾絲期許。
蘭婉婷狐疑道, “怎麽了？你剛才去哪裏了？”
小澤并不說話, 粗糙的大手搭上她手腕，拖着她就往外走。
“幹嘛去？”蘭婉婷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被迫跟在後面，他人高腿長，她近乎小跑才跟得上，“你慢點。”
男孩轉頭看了她一眼，步伐放慢了些。
好在房子不大，三兩步就到了目的地——廚房。
小澤終于松開她，卻徑自朝流理臺走去，一直走到電飯鍋前停了下來。
“怎麽了？”蘭婉婷疑惑跟了過去，“有什麽問題嗎？”
小澤指了指電飯鍋。
“壞了？”不會吧，這個去年才買的。
蘭婉婷連忙上前檢查一番，好像沒什麽問題。
見狀，小澤又指了指一旁的米缸，動作比剛才急切了些，眸光卻前所未有的晶亮。
蘭婉婷低頭看了眼，遲疑道，“你是……想讓我教你做飯？”
他重重點了下頭。
“所以……”蘭婉婷了然，“你剛才就是在研究這個電飯鍋嗎？”
怪不得鍋蓋都被掀起來了，但是開關卻沒有打開，大概是她之前交代過他不要碰這些電源插頭之類的東西。
小澤又點頭。
“你……想學做飯？”蘭婉婷挑眉望他。
小澤點頭如搗蒜，漆亮的目光帶着點小興奮。
不止做飯，還有其他的他都想學，只要能幹活，只要她不再把他送走……
昨晚他其實并沒怎麽睡，雖然新的床終于釋放了他的雙腳，然而心裏的危機感并沒有解除，尤其是睡前她那句“以後你不睡這裏”始終像警鐘一樣環繞在耳畔，讓他幾乎輾轉反側了一整夜……
自知事已來，他就處于流離失所的狀态中，總是被不同的人帶去不同的城市，送去不同的家庭，面對不同的面孔，但無一例外的，總是很難在一個地方待長久……
有的時候是人家不要他，有的時候是他們談不攏，更多的時候是他受不了毒打逃了出來……
也不是沒遇到對他好的，他八歲那年遇到的那個養母一開始就對他很好，送他上學、教他認字還給他做好吃的飯。
可是幾年後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後面就漸漸對他不耐煩了，加上其他人也不喜歡他，最後在一個下着雨的夜晚，養父把他送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一群陌生人帶走了，之後，他的噩夢開始了……
他猜測一定是因為他什麽都不會，所以她才要把他送走……
就像之前被關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不幹活就會遭來拳打腳踢，只有不停地幹活他們才會給飯，盡管那點飯少得可憐，饅頭也又冷又硬，但可以勉強填飽肚子，而不至于餓暈過去後被扔到後山去，那裏經常有野狼出沒……
想到這，身體打了個寒顫，他眼帶渴求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只要能留下來，他什麽都願意做。
蘭婉婷并不知道他心裏所想，只是見男孩那雙幹淨的眸子巴巴地看向自己，好像不教他做飯就像不給他吃的一樣……
她有些失笑，“你就這麽想幹活呀。”
“幹活”兩個字猶如利劍般重重擊中了小澤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臉色蒼白，卻還是死命點頭。
蘭婉婷左手支肘，撫着下巴沉吟，“但是做飯，可不容易啊……”
小澤被她的話弄得一愣，以為她不肯教，一下子急了，伸手就去掀米缸的蓋子想要拿米，可惜因為因為不得要領連蓋子都打不開，反複嘗試了幾次，他急得整張臉都紅了。
“哎哎哎，不是這麽開的。”蘭婉婷連忙攔住他，又指了指底下那個按鈕，“你按一下它就打開了。”
小澤聞言照做，果然上面的蓋子自動彈開了。
他面上一喜，急切握住女孩的手腕，亮晶晶的目光仿佛在對她說“你看，我會的。”
男孩的臉白皙俊秀，粗粝起皮的掌心卻硌地有點癢，蘭婉婷莞爾失笑，“你先不着急，我又沒說不教你。”
小澤笑容僵了僵，愣愣看着女孩那張帶笑的臉，一下子沒明白她意思。
蘭婉婷無奈清了清嗓子，正經道，“我教你做飯，行了吧？”
這句話，宛如天籁，令他眼底再次亮起了光，小澤眉眼一彎，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蘭婉婷嘶了一聲，“你抓着我怎麽教你？”
小澤低頭看去，女孩嬌嫩的手背已經被他捏出紅痕了，他連忙松開她的手，耳垂瞬間燒紅一片。
“真要學也可以，一步一步慢慢來。”
蘭婉婷很快捋清了思路，授之以漁不如授之以漁。
她一整天都不着家，有些東西還是得讓他學着做，也不能把他當做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就算是小孩，她十歲的時候也已經開始學做飯了，何況小澤已經十九歲了，不管他是自閉症或者之前遭遇什麽，這個社會就是這麽現實，适者生存，沒有特例……
視線掠過男孩那頭雜草似的頭發，其實她原本計劃過段時間再慢慢教他，沒想他這麽急着想學……算了，問題不大。
擡手将他綁的松松垮垮的小辮子解開，“先把頭發紮好。”
女孩柔軟的手像梳子一樣輕輕爬過後腦勺，有些癢，有點刺，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小澤心跳快了一拍，他動也不敢動，乖乖任她給他重新綁頭發。
淡薄的晨曦傾灑而下，在兩人身上鍍上一層溫暖的光。
餘光瞥見一旁的玻璃，他看見上面映出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她就站在他身後，雙手輕攏着他的頭發，表情十分專注。
他呆了呆，耳尖再次紅了起來……
蘭婉婷很快給小澤綁好了小辮子。
其實綁頭發并不利于他那些受傷的頭皮再生長，她琢磨着得找個時間帶他去理發。
不過顏值即是正義，看着面前那張精神清爽了不少的俊臉，她滿意地拍了拍手，“好了，現在看我怎麽做……”
小澤的視線還落在她那雙瑩白的手上，直到蘭婉婷再次叫了聲“小澤你幹嘛呢？”
他瞳仁一縮，連忙回神。
面前女孩盈盈一笑，“看好，我要開始咯。”
像一束光，直直照進心扉……
……
淘米、放水、下鍋……實踐再次證明了蘭婉婷的判斷，其實小澤真的挺聰明的，尤其是記憶力這方面，電飯鍋的使用方法她只示範一遍他就記住了，近乎準确無誤地重複了她的操作步驟。
她又教他用炖鍋煮湯，洗菜、洗肉、切菜……燃氣竈有一定的風險，她暫時還不敢教他，幹脆就把土豆、白蘿蔔那些洗幹淨切好後一并放入炖鍋裏裏煮，之前她父母去市場擺攤基本就是這麽給她和小志準備午飯的……
小澤領悟地也很快，雖然切菜時讓她捏了好幾把汗，不過總算有驚無險地完成了，等他終于做完這些，蘭婉婷覺得自己就像個操碎了心的老母親。
“我中午盡量回，如果沒回，櫃子裏還有方便面，底下有面包和牛奶，冰箱裏還有水果，你晚上就像我剛才教你的那樣煮，不過要等水燒開了再放方便面……”
出門前，蘭婉婷絮絮叨叨交代他，“哦，對了，這裏有紙和彩色筆，你可以用來畫畫。還有那邊的電視，你知道怎麽開嗎？”
怕他一個人無聊，她又拿起遙控器教他。
不過小澤對電視似乎并不怎麽感興趣，反而是那些畫畫工具令他眼睛一亮。
“那行，你就畫畫吧。”蘭婉婷終于提上包包出門。
小澤一直站在門口看着她下了樓梯。
看不見人影後他又跑去窗戶那邊，一直看着她遠遠走出小區大門，直到再也看不見……
他眼神黯了黯，默默關上門……
—
望海酒店今天又來了兩撥旅行團隊，加上昨天退房的那些，前廳部忙了一上午，連兩個大堂副理都幾乎腳不沾地。
中午衛雪敏來替蘭婉婷吃飯時語氣也比往常急，“小蘭你可能得快點，我今天要早點去催續。”
于是蘭婉婷到嘴的那句“我一會兒能不能晚點回”只好默默吞回了回去。
中午是回不了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加班，剛想問麥克她能不能回去一趟再來，結果話都還沒說出來，麥克就讓她早點去餅房幫忙……
晚上也沒法回了。
蘭婉婷有些擔心小澤，卻又脫不開身。
微信問了下歐陽丹，說是監控攝像頭明天就到了，讓她再等等。
好吧，只能希望小澤一個人在家裏沒問題。
到了餅房，蘭婉婷一換好衣服，各種各樣的活也跟着接踵而至。
“小蘭，幫我去倉庫裏拿一盤新的雞蛋。”
……
“小蘭，這盤幫忙送去西餐廳，記得按類添加。”
……
“小蘭那邊芒果切好了嗎？”
……
“小蘭，我要的黃油呢……”
……
“小蘭……”
……
蘭婉婷跑前跑後一直忙到八點多，才看到從面包房過來的麥克。
相比她這個快跑斷腿的小學徒，大廚師長倒是勞神在在，“剛做好的吐司切片，嘗嘗。”
蘭婉婷剛打了半天蛋液，手都軟了。
加上下午四點多吃的晚飯，這會兒早就餓了。于是順手接過來，掰一小片放進嘴裏。
“怎麽樣？”麥克問。
“還行吧……”蘭婉婷又掰了一塊細細咀嚼，“不過好像沒有昨晚的松軟。”記得昨晚麥克也塞了些邊角料給她嘗，當時并沒什麽感覺，經過這一對比，好像就很明顯了。
“你也發現了？”麥克笑了笑，将她吃了一口的吐司片抽過來，随手一丢。
“哎——”蘭婉婷叫了一聲，眼睜睜看着那片吐司飛進垃圾桶裏，一臉遺憾，“還是可以吃的啊。”
麥克拍了拍手，“就算能吃也不能要，要是顧客吃到會怎麽想？五星級的西點就這水平，還不如外面的小面包店……”
“這倒是。”蘭婉婷只是有些心疼，“但也太浪費了……”
麥克聳了聳肩，“所以才要求做的過程一定要精益求精，嚴格按照配比要求操作。不然你以為做蛋糕只要打一打蛋、做一做蛋糕胚、裱一裱花就行了嗎？”
見她一臉茫然，他指了指垃圾桶裏的那片吐司，“就比方那片吐司吧，其實過程十分瑣碎，從打雞蛋、攪拌奶油、壓面、切面、揉面……想把它做得可口又美味，一整個流程下來至少十幾道的工序，而且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遺漏，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那……原材料也很關鍵吧？”蘭婉婷偏頭問他。
“那當然。”
麥克點頭，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食品類的東西一定要嚴格遵循先進先出的原則，尤其咱們望海這種五星級大酒店，所選用的食物原料的品質一定都是頂級的，不管是植物奶油、巧克力、果醬、核桃仁等等，絕對是來自原産地的應季有機食品……”
“哦。”總之一個字貴就對了。
蘭婉婷想了想，又好奇道，“那平時做的蛋糕這麽漂亮，有沒有——”
“當然沒有！”麥克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擡手敲了下她的廚師帽，“色素和添加劑絕對不允許使用，這樣會改變食材本身的味道，越是頂級的西點師越要保證食物真材實料。”
正說着，一旁西點師傅又端了盤西點過來，“小蘭，這個幫忙送二十三樓的行政酒廊。”
“哦。”蘭婉婷正要接手，麥克奇怪地問，“今天怎麽補這麽多？”印象中望海的行政酒廊形同虛設，平時幾乎沒什麽客人在那。
“不知道，剛才前臺打電話過來要的，好像晚上有客人在那喝下午茶吧。”
“都這個點了喝什麽下午茶。”麥克嘀咕了一聲，“那行，小蘭你就辛苦幫忙跑一趟吧。”
蘭婉婷無語地望了眼洋老外。
還以為要幫她說兩句呢，最後還是得她去送。唉，這一晚上腳就沒歇停過。
裝好糕點和水果，蘭婉婷認命地推着餐車進了員工電梯。
晚上的行政樓層一向安靜，幾乎剛到行政酒廊門口，她就聽見一陣不小的調笑聲從卡座那邊傳來，有男有女，似乎是一群外國人。
“非禮勿視，非禮勿看”，在望海上班一年多，蘭婉婷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默默推着餐車走到食品擺放區，她盡量輕拿輕放地将剛做好的西點擺上去，水果也擺放好，又把掉下來的餅屑收拾了一下，确認餐點都補充好了她才帶着單據去找行政前臺，結果發現那邊并沒有人。
蘭婉婷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角落那邊除了一群男顧客，其中還有個身穿酒店銷售制服的背影。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你好，能不能幫我簽……”
後面的話在望見對面那張精致的臉卡頓了。
面前的戴麗君也認出了她，她嘴角一斜，“喲，這不是我們商務中心的小蘭嗎？什麽時候調去餐飲部了？”
“小林腳受傷了，我暫時替她。”既然這些人是她的顧客，那就簡單了。蘭婉婷拿出單據，“戴經理，麻煩您幫忙簽字确認一下。”
戴麗君不急不慢接了過去，只瞥了一眼便甩回去，“這不是客人都在嘛，你直接讓他們簽不就行了？”
蘭婉婷握着單據暗自咬牙，不用擡頭就能感覺對面那幾道肆無忌憚的目光，她後悔得不行，剛才幹嘛要過來？
“這位小姐挺漂亮的，居然是廚師嗎？”其中一個男顧客操/着口生硬的普通話，語帶調戲，“不忙的話，幹脆坐下來陪我們喝杯茶？”
另外幾個人紛紛附和，他們說的是R國話，托蘭婉婷當時大學上選修課的福，知道并沒什麽好話。
她微微捏緊手裏的單據，面上笑容不卑不亢，“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個幫廚，廚房那邊還有一堆活在等着，我得先去——啊！”
她低叫了一聲，後腰不知什麽時候搭上了一只手，“忙什麽忙，我們幫你，這麽可愛的小姐，我請你喝酒！”
“先生你松開！”蘭婉婷吓了一跳，一邊掙紮一邊求助地看向對面的戴麗君。
然而後者不為所動，甚至捂着嘴笑道，“來都來了，就陪他們喝兩杯呗，又沒讓你幹嘛？”
“就是。”幾個R國顧客相視一眼，攔着她的男人更是笑得十分猖狂，“你們在酒店上班，不應該當顧客是上帝嗎？”
“就是，可愛的小姐，晚上就留下來陪我們吧？”
“放心，小費不會少的。”
“過夜會更多哦。”
……
後面的話越來越不堪入目，蘭婉婷聽得一陣惡心，尤其是攬住她腰的那只鹹豬手正企圖往她後背上爬，幾乎讓她連晚飯都要吐出來了。
終于忍無可忍地咬了下牙，她緊緊握住拳頭，正想按之前父親教的防身術狠狠給他一拳——
一道戲谑的聲音突然自身後響起。
“佐藤先生有我們小戴還不夠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