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束光
第十六束光
她怔怔望着眼前停下的熟悉跑車。
當看到周瓷拉開車門之時，她又一次垂下腦袋。
她一點也不想讓他看見這副狼狽模樣。
她垂着腦袋盯着眼前的黑色皮鞋，死死雙手抱着膝蓋不肯擡頭。
但這個該死的男人，似乎完全沒有放過她的打算。
可明明他才是挑起她一切痛苦的元兇！
此時，他站在她的面前，用惡狠狠的語氣質問她：“宋璃，你到底想讓我拿你怎麽辦？”
他像是極力在忍耐着怒火，腳尖狠狠摩挲着地面，然後一把将她從地上拽起。
“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嗎？穿着一只高跟鞋，你以為你能走多遠？我送你........”
他話還沒說完，便對上她紅通通的眸子。
她在哭？
他的怒火瞬間被澆滅，取而代之的，是無止境的惶恐。
“你，你別哭。”
他試圖擡手擦掉她的眼淚，卻被她靈活躲開。
宋璃極力忍耐，但眼眶下方的淚水還是止不住滑落，她的視線模糊，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只能緊緊咬着下唇，用一種倔強的目光回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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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有些呆滞：“你為什麽要哭？”
她甩開他的手，轉過身又往前走了兩步，生氣道：“不用你管。”
“我怎麽可能不管你啊！”他對着她的背影大聲喊道。
他沒有辦法，只能強行把她拽到後車門上，蹲下身，按着她的膝蓋，示意她靠在車門上，這樣他方便擡起她赤着的腳。
但就在他打算将方才一直提在手裏的高跟鞋，重新穿回她腳上的時候才發現，她被昏暗燈光照着的腳，早就布滿傷口被碎石子割傷的小口子。
他加重握着的力道，擡頭看向她，皺着眉頭說道：“別躲，你不是最怕疼了嗎，剛才怎麽有勇氣走這麽多路下來的？”
她吸吸鼻子，別開臉就是不說話。
他咬牙道：“別一有什麽事情就不說話。”
她望着前頭看不到盡頭的盤山公路，好不容易止住眼淚，悶悶不樂道：“我也不知道和你說什麽，反正一說就要吵架。”
“我不想和你吵架。”
他快速起身，摟着她的腰，将她按進自己懷裏。
她發出一聲驚呼，掙紮着想要逃離，但他力氣大的要命，硬是按得她動彈不得，還能伸出一只手拉開車門，最後成功将她推倒在後座之上。
她生氣地擡起腳踹他，但他卻眼疾手快握住她的腳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你可以選擇跟回我家，讓我替你包紮，或者去你家，我再替你包紮。”
“我不要。”她咬牙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拼了命想要離開，要是換做平時，周瓷早就氣的不管她了，但今天卻像是發了瘋一樣，怎麽都不肯松開她。
她越是掙紮，他就繼續加大力道。
他越是不讓她動彈，她就越想逃跑。
他們誰都不讓着誰，也誰都不開口說點什麽。
到最後，她又開始嗚哇大哭。
他一改之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厲，慌亂道：“怎麽又哭了？”
她也不說話，手背按着雙眼，眼淚還是沒能兜住，稀裏嘩啦的都落在他的胸口。
他拿出紙巾想要給她擦拭，但她卻一個勁捶打他的胸口。
“不要你管，你走！”她罵道。
“我不走。”他咬着牙說道。
她躲，他就向前。
幹脆捏着她的下巴，讓吻落下。
他們的唇與舌纏繞着彼此，她的大腦徹底宕機。
她知道應該推開他，讓錯誤的一切徹底結束，但人就是沒法按捺費洛蒙産生的欲望。
她想要靠近他。
哪怕這一切都是他精心編織的謊言。
哪怕他只要想要看笑話，她也甘之如饴。
山腰夜裏的風總會讓人發冷，他雙手牢牢抓着她露出的肩膀，左右又向下挪到腰部，像是烙鐵一般，試圖在她身上留下各種各樣的印記。
兩人松開彼此喘息的間隙，他的右手穿過她的後腦勺，一下一下，溫柔的撫摸她黑色的長發，額頭抵着她的額頭。
此時能夠照亮他們的，只有車內不算明亮的燈光，與昏黃的路燈。
他望着她的眼睛，莫名露出讓她能夠共鳴的悲傷。
她也同樣為這段關系感到痛苦。
但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難過？她依舊無法理解。
但她知道自己痛苦的根源，就是因為她喜歡他。
比這世上所有人都要喜歡。
方才義無反顧離開的明明是她，結果現在又開始後悔。
宋璃不免唾棄自己善變的行為，同樣唾棄沉迷于欲i望的自己。
她微微張開嘴，下定決心今夜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
他用大拇指壓着她的下唇，輕輕搖頭，
“宋璃，我不想和你吵架。”
她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呆呆看着他，眼角的淚水卻止不住向下滑落。
“怎麽還在哭？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他又呼出一口氣。
他胸口的某種痛苦更甚，擡手關掉車裏的燈，仿佛只要看不見，就能不再痛苦。
但很多事情，若是經過想象加工，反而會顯得更加可怖。
他雙手按在她腦袋兩側的座椅之上，緩緩擡起身子，慢慢與她拉開距離。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看不見他的表情，這讓她感到無比惶恐，擡起手按在他的胸前試圖抓住什麽。
真的是他嗎？
如果是他，為什麽會親吻她，又要在這時候離開？
她腦子一片空白，滿心想的都是留住他，于是發了狠，用力拽住他的衣領，讓他的灼熱呼吸靠近她一點。
再靠近一寸也好。
待他的重量完全壓在她的身上，她依舊不覺得滿足。
她又開始自欺欺人，想着就算是做夢也好，只有這一夜也罷。
她不再需要适可而止，只想要徹徹底底的沉淪在他的懷抱。
她找準機會将兩人位置調換，她居高臨下看着他，又一次俯下身繼續親吻。
他們究竟換了多少種姿勢親吻，又是誰說的停下。
宋璃不知道，周瓷也不知道。
從別墅到山下，他們一共用了一個小時。
他們方才光是親吻，就耗費了兩千三百三十二秒。
心跳的速度從每分鐘七十五下，飙升到每分鐘一百二十下。
親吻結束之後，宋璃不再抵抗，被他攔腰抱着坐到副駕駛之上。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瘋的徹徹底底，兩人一路無言，待到回家之時，她就這麽允許他來到她的領域。
他抱着她上樓，她從手包裏掏出鑰匙打開門，他小心将她放在沙發之上，她擡起手随便一指，他會意拉開客廳角落的抽屜，從裏頭拿出醫藥箱。
他又蹲下身，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腳，看着上頭細密的傷口，忍不住皺着眉頭罵了一句髒話。
她聽着不爽，又想縮回腳。
他不滿道：“不許動。”
她面無表情道：“我疼。”
他眉毛跳了跳，嘟囔道：“知道會疼，剛才不僅赤着腳亂跑，還嚷嚷着要自己走？”
她別開臉，不滿道：“你少管我。”
他冷笑一聲：“我要是不管你，你這腳今天就廢了。”
她又開始掙紮，嚷嚷道：“如果我今天不和你回家，就不會經歷這些！”
她本以為他會生氣回擊，但他竟然耷拉着腦袋，歉疚道：“是我不好，讓你被我爸擠兌，又讓你........你別理我媽說的。”
她原本已經消退的怒火與絕望，又在他的三言兩語之間，輕易燃起。
她身子抖了抖，咬牙問道：“是，你媽都是瞎說的。”
她不想再壓抑下去了，反正橫豎就是朋友都做不成。
不，她甚至不想再做這個朋友。
她今天必須要把話說個明白。
她語速飛快，在他錯愕擡起頭，開口之前，便惡狠狠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從頭到尾你喜歡的都是徐凝！”
周瓷口不擇言，罵道：“你才喜歡徐凝呢。”
宋璃咬牙道：“我确實很喜歡她，她哪裏都好，不像是我。”
他嘴角動了動，一臉古怪的看着她，用難以置信的語調問道：“等等宋璃，我上次不是說過了嗎，我和徐凝的事情是誤會！”
她翻着白眼問道：“你們沒有交往過嗎？”
周瓷壓低聲音：“我們是有交往過。”
她又問道。“是你告白的。”
他聲音更小。“對，是我告白的。”
她哈哈幹笑兩聲。
他看着宋璃又變得嘲諷的表情。
她好像在說，
‘看，我就說你喜歡她。’
他也知道自己當年幼稚，只覺得再忍下去，就真成瑪麗安娜口中的‘傻子’了。
他捏着她的腳踝，擡起頭，認真說道：“我和她的交往就是一場鬧劇，你別這麽看我，确實是我告的白，但是——”
她盯着他，面無表情問道：“但是。”
他雙手抓着頭發，将一頭打理整齊的頭發變得亂糟糟的。
他自暴自棄一屁股坐在地上，擡頭看着宋璃，苦笑道：“我們交往不到二十四小時，一面都沒見過，而且我不是因為喜歡她才和她告白的，我，我從頭到尾喜歡的人只有一個！”
她眼睛微微睜圓，聲音顫抖着問道：“是誰？”
他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問道，
“宋璃，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應該知道嗎？
她睜大眼睛看着他。
腦海裏一種不可能的想法，開始逐漸形成。
她閉上眼睛，問道：“我不知道你喜歡的是誰，我只知道，我喜歡的人拒絕了我的告白。”
他們的目光都像是忽明忽暗的燭火。
起起落落，最後以相同的頻率閃爍着。
“宋璃。”
“周瓷。”
他們異口同聲喊着彼此的名字。
這一刻，所有答案都不言而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