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眼
第24章 白眼
終于挨到申時考完,本來沈滿棠還想着如何避開常遇青,沒想到沈滄竟然來教室門口接他了。
“二叔!二叔!”沈滿棠喜出望外,單腳跳到門口,撲到了沈滄懷裏,“你怎麽來啦?”
沈滄順勢把他抱起,埋怨道:“還不是你早上偷跑來上學,你姆媽都吓死了。正好我下班路過,把你一塊兒帶走。”
“嘿嘿,幸好你來啦。”沈滿棠用手環住沈滄脖子撒嬌道,“我早上都上不了臺階,都是元寶把我弄上來的,可辛苦啦。”
“胡鬧,明天不準來了,等腳好了再說。”沈滄教訓道,“別讓你姆媽擔心。”
“遵命遵命。”沈滿棠終于考完了試,心裏一塊大石頭也落下了,他巴不得接下來天天待在家裏,等分班後再來上學。
金朝提着兩個書包跟在身後,看着沈滄和沈滿棠親昵和諧的相處氛圍,逐漸收起對沈滄的敵意。沈滿棠獨獨不排斥沈滄的觸碰,或許也是真将他視為了父親。這小孩敏感又脆弱,多一個人愛他沒有壞處。
一路上沈滿棠都在叽叽喳喳地同沈滄講話。
“二叔,我今天碰到常遇青了,他現在瘦的和竹竿一樣,可太瘦了!”
“二叔,我想吃桔紅糕,你幫我看看路上哪裏有賣吧。”
“二叔我這腳什麽時候能好啊?你的藥真靈,我都沒那麽疼啦。你真是個神醫!”
“二叔我們晚上吃什麽呀?我想吃肘子可以嗎?”
沈滄一邊在心中默念“這是兒子,這是兒子,他說什麽都得順着”,一邊盡可能耐心地回他。
可能是沈滿棠之前怕他,所以從來沒和他說過這麽多話。現在他态度放軟了些,這家夥便也順杆兒爬,絮叨的像個村口的老太太。他終于忍不住了:“小滿,安靜。”
沈滿棠立刻閉嘴,見好就收。
金朝坐在前頭,強忍着笑意。沈滿棠之前只能煩他,現在也該讓別人嘗嘗被煩的滋味。
下車時沈滿棠依舊是由沈滄抱着,手裏還拿着剛買來的桔紅糕。他看見傅君佩在廊下等他,興奮地喊道:“姆媽!”
“你這個不省心的孩子,總算回來了。腳疼不疼啊,走路有沒有摔着啊?”傅君佩擔憂地彎下身去看他的腳。
“沒有疼,沒有摔,有元寶保護我呢。”沈滿棠得意地炫耀他的小跟班。
“你什麽時候這麽愛讀書了?傷成這樣還跑去學堂。”傅君佩用力擰着他的耳朵抱怨。
“不去了不去了。”沈滿棠賣乖道。
快要進門時,沈滄才想起自己把公文包落車上了,正欲開口喊趙豐年,就見丁香從遠處走來。
傅君佩攔他道:“你這木頭忒沒眼色,讓他們小兩口說會兒話。”
趙豐年停好車後,習慣性地回頭檢查,就見沈滄把公文包遺落在了後座。他下車打開後車門,卻見丁香突然冒了出來,把他吓了一跳:“你怎麽來了?”
丁香有些羞澀,将身後的一個葫蘆遞給趙豐年:“豐年,這是我和鳳仙去龍華寺九龍池打的水,據說這水喝了以後可以保佑姻緣長久。我一直想帶你去,可惜你太忙了,我就只能将水打來了。”
趙豐年沒接葫蘆,嫌棄道:“池子裏的水能喝?也不怕喝出病來。”他将沈滄的公文包取出,砰地關上車門。
丁香有些赧然,失落地收回葫蘆,又拽了拽趙豐年的袖子道:“抱歉啊,是我考慮不周,你別生氣嘛。”
趙豐年看着丁香如樹皮般粗糙的手,又聽着她口音濃重的國語,內心十分煩躁。他不耐地轉過頭去,卻見沈滄一行人正在廊下看着他們。
停車的地方有些遠,沈滄并不能聽清他們二人的對話,只是看那動作神态,并不像是愉快的樣子。
趙豐年怔了怔,趕忙甩開丁香的手,喊道:“抱歉二爺,讓您久等。”說罷便小跑着将公文包送了過去。
“沒事,是我不解風情,攪了你們的約會。”沈滄接過公文包,又叮囑道,“丁香是個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待她。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你有空也多陪陪她。我看她挺喜歡你的。”
“是,二爺,您放心,我們挺好的。”趙豐年讪笑道。
金朝暗道,沈滄還真是,不僅霸王硬上弓還愛亂點鴛鴦譜。年紀輕輕的,一身封建惡習。
沈滿棠覺得無聊,等不及要下來,催促道:“二叔,別聊天了,快點上樓。”
沈滄無奈,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他送回了房。
趙豐年看着沈滄和傅君佩并排走進屋的背影,又一次感受到折辱。傅君佩一身倒大袖織錦緞旗袍,身段纖細婀娜,十尖盡染蔻丹,聲音輕柔悅耳,與丁香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沈滄若真覺得丁香好,何不把她收入房中?将一個婢女強塞給他又是在折辱誰?整日裏與傅君佩眉來眼去,真當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嗎?
“豐年……”丁香走過來,有些失落地喊了聲,“平日裏我照顧老太太脫不了身,今日難得得閑,你能不能陪陪我?”
“我也忙,”趙豐年脫口而出,又念及沈滄沒有走遠,只能掏出兩塊大洋放進丁香手裏,“我今日還有公務要處理,這錢你只管拿去用。姑娘家還是要擦脂抹粉的才好看,再買盒雪花膏擦擦手,你瞧你手裂的。”
丁香頓時心花怒放,一改剛才的愁苦:“好嘛,我等會就讓鳳仙陪我去買。”說完又牽上趙豐年的手戀戀不舍道:“你這些天都在忙什麽呀?跟我說說吧,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啊。”
“二爺要購入一批英國的軍火,這幾天都在談價。今日小少爺胡鬧,二爺才提前脫身的,處理不完的工作當然得我回去收尾。”趙豐年此話不免有些抱怨的意味。
“你真厲害。”丁香給了他一個擁抱,不舍地說,“我不耽誤你了,你快回去吧。”
無知少女的崇拜還是讓趙豐年十分受用的,這也是他還能勉強接受丁香的原因之一。
看着趙豐年離開的背影,丁香雙手捧臉,将小女兒的羞澀狀收了收。她沒有立即去找鳳仙,而是先回了西廂樓。
晚上洗澡時,蘆荟生怕沈滿棠的傷口會沾水,便和金朝一同給他洗澡。沈滿棠把腳翹到浴缸外,姿勢別扭地配合着。本來有兩個人給他搓澡就很奇怪了,洗到一半,傅君佩和沈滄竟也進了浴室。
沈滿棠第一次被這麽多人看着洗澡,羞赧地趕人:“非禮勿視啊!”
沈傅兩口子沒有一點自覺。傅君佩笑道:“我是你姆媽,你身上哪裏我沒看過?”
沈滄則提起了他的醫藥箱道:“我是大夫,你洗完得換藥了。”
沈滿棠癟嘴,連玩泡泡的心情都沒有了,沖了水便出來了。沈滄給他拆開紗布,用碘酒消毒後重新上藥。水泡破皮的地方有些出水了,挑破的皮膚皺巴巴地貼在肉上,泛着大片的紅。金朝緊皺着眉,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驚擾了沈滄上藥。
“腳還疼嗎?”沈滄一圈圈地重新纏回繃帶。
“還行還行。”沈滿棠換牙時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卻硬是不肯承認。
沈滄:“今日這麽有男子漢氣概了?昨晚還哭得和殺豬似的。”
沈滿棠不服氣,心想,還不是怕你罵金朝和蘆姐姐。
等他們都走光了,沈滿棠才恢複了平日裏的霸道樣,指揮金朝幫他洗臉、漱口、擦香香,像大爺一般悠然自得。
金朝給他的腳墊好枕頭後才終于躺下,靜下心來和沈滿棠談心:“我把你燙傷了,你不生我氣嗎?”
“不生你氣啊,是湯焐子壞。”
“什麽?”金朝懷疑自己沒聽清。
“湯焐子真壞,把我燙到了,我要打湯焐子。”沈滿棠理所當然道。
金朝暗道,這和孩子摔倒了老人怪地板有什麽區別。
金朝覺得好笑,捏了捏沈滿棠的鼻子:“誰教你的?”
沈滿棠一本正經道:“蘆姐姐都是這麽說的,桌子把我磕到了她就會打桌子。”
“又不是桌子長了腿撞你,也不是湯焐子沒長眼燙你,你怎麽和傻子似的?”金朝被逗得直樂。蘆荟估計也想不到,她用來哄孩子的話被這個孩子奉為圭臬。
“本來就是,你還笑!”沈滿棠不樂意了,翻了金朝一個白眼。
“別翻白眼,不好看。”金朝看到了便及時制止這個壞習慣。
“跟你學的,你天天翻我白眼。”沈滿棠憤憤道。
“那是你有時候太不聽話了。”金朝狡辯道。
“你就是看我不順眼,不喜歡我,鄙視我,讨厭我!”沈滿棠将金朝的罪責逐級遞增。
金朝承認自己一開始是對沈滿棠有些誤解,加之自己本來就沒耐心帶孩子,所以他之前确實明裏暗裏翻了沈滿棠許多白眼,沒想到都被他學了去。
金朝腹诽,講不講道理,他一個二十好幾的成年人天天和一個小屁孩待在一塊兒,他又不能打孩子,翻個白眼還不行嗎?
“我沒有讨厭你,我就是……啧,總之我們以後都不能翻白眼了,拉勾。”金朝幹脆利落地用行動結束這場辯論。
“那你要和我說對不起,”沈滿棠堅持道,“你每次翻白眼我都以為你讨厭我,我可傷心了呢。”
“對不起,”金朝揉揉沈滿棠的頭,“我就是有時候耐心不夠,不是讨厭你。這事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
金朝一個人慣了,說話做事粗枝大葉的,結果現在卻養了個愛胡思亂想的小可憐。
“嗯,原諒你了。”沈滿棠把受傷的腳挪到金朝腿上,用手腳将他捆住。
金朝:“把腳放好,等會兒壓到了。”
沈滿棠:“你也抱着我就好啦,這樣我想動也動不了。腳還是擱在你身上最舒服,昨天就該這麽睡!”說完他又像預感到什麽似的,用手捂住了金朝的眼睛:“不許翻我白眼。”
金朝逗他,還是故意翻了一個,睫毛劃過沈滿棠小小的掌心,撓得他癢癢的。
“我感覺到了!”沈滿棠推他,甩脾氣道,“哼!”
金朝自己惹的人,還得自己哄回來,他說道:“我破戒了一次,賠你一盒巧克力好不好?”
沈滿棠馬上就被繞進去了,提要求道:“我不喜歡吃葡萄幹,別加葡萄幹了。還有上次加的杏仁也太大塊了,我喜歡吃一粒粒小小的。”
“嗯,還有什麽要求?”
沈滿棠許願道:“我覺得還是第二次做的那種牛奶的好吃一點,要是能做成小姑送的巧克力那樣,外面殼硬硬的,裏面有軟軟的巧克力醬就更好了。”
“好,我盡量。”金朝探手開始拍他的背,“現在該睡覺了。”
沈滿棠的呼吸很快平緩下來,可金朝卻怎麽也睡不着。嬉鬧完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前世沈滿棠對肢體接觸的恐懼比如今更甚,Louis對他做過什麽哪怕他無從考證也能心知肚明。他怪自己前世不知輕重,非要拉拉扯扯刺激沈滿棠,也後怕若是他沒有及時發現,沈滿棠是不是又要留下一生的陰影。
他甚至後悔将Louis交給傅君佩處置了。這種人,哪怕是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解恨。
作者有話說
以後不能叫白眼哥了可惡
昨天本來想回複一條uu的評論結果誤删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