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元旦
第16章 元旦
第二天醒來便是元旦,沈滿棠高興的不得了,都不用金朝催就自覺的爬了起來。等他洗漱完,蘆荟就端着兩碗湯圓和一碗酒釀圓子進來了。
帶湯的東西金朝不讓在床上吃,沈滿棠只好穿好衣服,規規矩矩地坐到桌前品嘗他期待了一整晚的湯圓。自從政府開始大力推行公歷以來,每年公歷的一月一日就被稱為“元旦”,可以放三天的假。雖然很多老百姓還是遵循舊歷把春節視為新年的開始,不過沈家小輩都留過洋,觀念也超前些。前幾日的聖誕若不是趕巧傅君佩一行人要去天津,沈家肯定也是要設宴的。
今年的元旦沈滄也不打算操持了,就給沈家上下都分了一碗湯圓,再給下人們放個假,犒勞辛苦了一年的衆人。湯圓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但沈滿棠很愛吃裏面的芝麻餡,配着軟口的糯米還有微甜的湯水,吃得他不亦樂乎。
酒釀圓子是沈滿棠另外要求的。其他人吃了這麽多軟糯齁甜的東西都會膩的慌,只有沈滿棠一碗不夠還要多加一碗。為此金朝格外關注他的牙齒,每天盯着他好好刷牙,還用沙漏給他計時。
等到沈滿棠終于撐的吃不下了,金朝才把剩下的半碗酒釀圓子給解決了。糯米吃多了他總覺得吃出了一股發酵味,胃裏也不大舒服。他腹诽自己是山豬吃不了細糠,可能一碗沒幾粒米的白粥都比這些吃了舒坦。
今天不用上學,沈滿棠吃完湯圓後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躺回床上準備睡回籠覺。
“豬,剛吃完別躺下,坐起來讀會兒書。”金朝拿來國語課本,準備給沈滿棠補前幾天落下的課。
沈滿棠看到書本,突然想到被自己遺忘的人,他暗罵自己真不應該,趕忙問道:“元寶,我不在這幾天常遇青有沒有欺負你啊?”
“沒有。”金朝輕描淡寫地回答。
“真的嗎?你沒騙我?”沈滿棠逼問。
“真沒有,你不在這幾天他都沒找我茬。”金朝說來也覺得有些奇怪,沈滿棠走的這幾天,常遇青都沒再找過他麻煩,頂多是路過的時候掃他們課桌一眼,重重地哼了聲氣就走了。金朝一般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只顧自己自學英文。
常遇青看着咋呼,本質上卻有些傲氣,這些小打小鬧倒是沒找家裏人插手過。因此金朝也沒花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只覺得身旁有只猴上蹿下跳的惹人心煩。
“他是被你打怕了嗎?”沈滿棠崇拜地看着金朝,激動地問。
金朝想想這些天常遇青的态度,并不是怕他的樣子。何況他确實就只是個傭人的孩子,常遇青真想整他有的是法子,何至于怕他?不過,他也不介意沈滿棠這麽認為。
看着沈滿棠亮晶晶的眼珠子,金朝違心地說了句“應該是吧”,接着就把書本塞進沈滿棠手裏,強迫他背課文。
“突然不是很想見到你了。”沈滿棠氣鼓鼓地捶了下被子,認命地背起了書。
空閑在家的這三天沈滿棠都被金朝管着補課,還監督他把落下的作業給補了。沈滿棠咬着鉛筆,看着最後一個作業犯起了難。這是國文課布置的一篇小作文,題目是“我的父親”。可沈滿棠是遺腹子,平日裏從未有人提起過他父親,這讓他對父親的印象不論是“耳聽”還是“眼見”,都接近于無。
“元寶,怎麽辦呀,我沒見過我爸爸呢。”沈滿棠苦惱地說着,突然靈機一動,“不然我寫二叔吧?反正他也讓我叫他爸爸。”
金朝突然有些煩悶,他抽走沈滿棠的筆,不耐煩道:“別寫了,我去和先生說。”
“好好的,又生氣了。”沈滿棠皺眉嘟囔着,頗為不解。
金朝也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急,解釋道:“沒生你氣。”想想又補了一句沈滿棠的口頭禪,“我錯了,原諒我吧。”
“嗯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沈滿棠學着課堂上國文先生的姿勢,誇張地轉着頭朗誦道。
金朝看他沒心沒肺的樣子也笑了,接着說回剛才的話題:“你二叔平常對你好嗎?你就管他叫爸爸。”
“二叔對我好呀,他每次出差回來都給我帶糖吃呢,”沈滿棠理直氣壯地說道,“而且我叫他爸爸是為了給你買泥人啊。”
金朝聽到“泥人”二字,眼角又是一抽,“送糖就是對你好?那他會送你姆媽什麽?”
沈滿棠回想了一下,掰着手指數道:“二叔會送好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飾給姆媽,還有鞋子、手提袋、帽子、香水、絲巾……好多好多。不過每次姆媽都叫蘆姐姐把禮物扔掉,二叔好傷心的。”
金朝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傷心?”
沈滿棠垂頭嘆了口氣:“哎,二叔就不說話呗,一直坐在樓下抽雪茄。”說完又嘿嘿一笑,“不過我每次都會去抱抱他,二叔就獎勵我好幾盒糖,吃都吃不完。”
金朝捏捏他的鼻子輕笑道:“鬼機靈,你還知道安慰人啊。”
沈滿棠揉揉鼻頭繼續說:“當然啦。抱完二叔我還得上樓抱抱姆媽。每次和二叔冷完臉她就在房間裏偷偷哭。我都知道的。”
金朝覺得自己之前真是小看沈滿棠了。別看他有時候傻傻的,還有點小任性,其實他心裏和明鏡似的,不然也不會這麽懂事。
金朝掐掐沈滿棠的臉,感慨道,“你還只是個小孩子,可以不用這麽懂事的。”
沈滿棠似懂非懂地歪了歪頭。
金朝覺得自己還不如一個孩子心胸開闊,但還是忍不住挑撥:“你姆媽和二叔平常都不陪你,你不生氣嗎?”
沈滿棠搖搖頭:“他們有自己的事要忙呢。我有你和蘆姐姐陪我就夠啦,”說着又傻笑起來,“我最喜歡你們了。”
金朝看着一臉天真的沈滿棠,腦中卻浮現了他死前,金朝見到他的最後一面。沈滿棠就那麽斜躺在煙榻上,手裏拿着柄長長的煙槍,懷裏還攬着位名伶,好一幅醉生夢死的纨绔畫像。而常遇青就坐在他邊上,把鴉片燈湊到他的煙葫蘆口為他溶化煙膏。
這麽乖的小孩,卻在蘆荟死後變成了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樣,傅君佩和沈滄是怎麽為人父母的?金朝終于找到了自己生氣的原因了。他不願指摘這二人的複雜關系,只是管生不管養實在是作孽。
金朝揉揉沈滿棠細軟的頭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鄭重地承諾:“以後我和我姆媽都會陪着你的。”說完,他還主動伸出手勾了勾沈滿棠的小拇指。
沈滿棠可高興了,金朝很少主動做這麽幼稚的事。他趕忙勾住金朝的小拇指,又用大拇指相印蓋章,還要補上他的咒語:“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豬八戒。”
金朝輕“嗯”了一聲,難得沒有嫌棄沈滿棠,任由他抓着自己手玩。
金朝重生後本來只想着救蘆荟的,現在還得多撈個沈滿棠。拯救兩條人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更何況前世自己就是個短命鬼。他仰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嘆了口氣。
元旦假期很快就結束了,沈滿棠沒法再睡懶覺,躺在床上哼唧着不肯起。金朝只能又恢複了早起先把門鎖上,再把面盆端到床前伺候沈滿棠的日子。
去學堂的路上,沈滿棠特別高興,非常期待看到常遇青的吃癟樣。可誰知常遇青一見他們進門便“騰地”站起了身,拿了把先生的戒尺就把他們堵在門口。
沈滿棠意未動,身先行,本能地擋到了金朝身前,才想起金朝說常遇青已經不欺負他了。
“元寶你騙人啊!他怎麽還要打你呢?”沈滿棠着急地跺腳,明明很害怕卻還是擋在金朝身前不肯走。
“沒騙你,他之前确實沒再找我麻煩。”金朝摟着沈滿棠的腰一轉,把他扯到自己身後去了。
“我想什麽時候打他就什麽時候打,尤其是你倆在一塊的時候,我見你一次就打他一次!”常遇青用戒尺指着沈滿棠威脅道。
金朝:“……”
沈滿棠:“_”
金朝好像明白常遇青間歇性發癫的原因了。有的人就是這樣,愛捉弄喜歡的人。只是沈滿棠一直黏着他,所以常遇青的矛頭也就指向了他。
沈滿棠猶豫了一下,探出頭商量道:“你是看我不順眼嗎?那你打我吧,別打元寶了。”
金朝把沈滿棠的頭壓回去,威脅常遇青道:“你敢招他試試,上次還沒被我摔夠是嗎?”
“幹什麽呢堵在門口?”教算學的老先生站在三人身後怒喝道,用書本一人砸了一下腦袋,“小小年紀,打打殺殺,不成體統。都給我回位子上去。”
回到座位上,沈滿棠愁苦地拉了下金朝的衣擺,嗫嚅道:“元寶,常遇青是因為讨厭我才欺負你的嗎?可他之前還說是為了幫我出頭呢,大騙子。”
金朝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小男孩的心思,只能勸慰道:“和你沒關系,是常遇青腦子有病,以後離他遠點。”
沈滿棠點點頭,非常認同金朝的說法。
課上到一半,金朝突然想到什麽,渾身一激靈。常遇青這種幼稚行為通常都是小男生對小女生做的。他上輩子該不會……金朝氣都提了起來,朝常遇青的方向狠狠瞪去。
可瞪了一會兒,他又突然想到,上輩子沈滿棠身邊可從未缺少過莺莺燕燕,死前還在常遇青面前與佳人相擁來着。那應該不是……金朝放下心來。
或許冥冥之中有些事是注定的。上一世常遇青就把沈滿棠當最好的朋友,這一世可能是來再續前緣的吧。這麽說起來,還是他阻撓了這對狐朋狗友的兄弟情。金朝嗤笑一聲,狠狠白了常遇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