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巢穴
第110章 巢穴
安檢員視線越過他, 看向後面的沈知屹。
周祁安适時漁叉朝前一寸,說:“你自稱審判思想行為,那你可知道, 冥界三判官的罪與罰如何認定?”
被雨水打濕的頭發垂下,他的氣質變得冷冽了很多,無形帶着種咄咄逼人。
安檢員竟然被這種氣場逼退了一瞬,涼飕飕問, “你想說什麽?”
周祁安冷笑一聲。
他想說什麽?他也不知道啊!
他就是賣弄一下小時候動畫片看到的東西,試着拖延時間。
套用預演公式,安檢員代表最後一重考驗,通過後肯定有什麽辦法, 幫助他們速回到客運站。
如同教堂那扇門, 推開後就到達了古城。
否則憑借人類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規定時間內跑回去。
“你想說什麽?”
沒有得到回答, 安檢員重複問了一句, 這一次,他像是忘記了身上的傷口,輪廓都變得模糊。
不像是審判官, 更神似地獄爬上來的冤魂。
周祁安皺眉, 演員越入戲,似乎能力就越強。
安檢員這是被自己激發了潛力嗎?
當他快要詞窮到快要背元素周期表時, 安檢員竟然再度将目光投向了沈知屹。
沈知屹平靜迎上陰冷的注視:“你想要給我稱量一下罪惡?”
安檢員此刻的目光足以讓人渾身發涼。
先前來自聖器的傷害,讓他板着張更加慘白的死人臉, 黑色霧氣聚集, 和神父一樣, 安檢員手中也多出一本厚典。
不需要玩家親口訴說罪惡,厚典自動飄到沈知屹頭上。
一張張紙沒有任何被雨點打濕的跡象, 厚典自動翻頁着。
這個角度很難看清上面的內容,包括安檢員,衆人只能聽到唰唰的翻頁聲,一張又一張,漸漸的,紙張邊開始滴落黑色的血水。
血水落在地面形成漩渦。
沈知屹位于吸力最強的中央,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卷進去。
他看都不看一眼安檢員和頭頂,側身對周祁安說:“不用擔心,宣判完罪責才能審判。”
周祁安放下些擔心,擡頭仰視着厚典,眯着眼勉強瞧清了一行字:
坑蒙拐騙燒殺劫掠造假……
“……”說好的教書育人呢?
聖器頂住了一部分安檢員的壓力,沈知屹則散去了另一部分。
每一秒都在無限拉長,上次有類似的感覺還是學校副本被拖堂時。
周祁安微微蹙着眉,漫天雨幕也澆不滅心頭萦繞的一些焦躁,終于,在安檢員再次有動作的跡象前,他餘光瞥見了什麽。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安檢員竟不再畏懼聖器。
他伸長胳膊,看似要攻擊周祁安,卻在接近的一刻,狡猾地換了目标,鋒利的指甲抓向後面的玩家。
厚典從沈知屹頭上飛過,放棄他另外選擇了審判對象。
再不換人,紙都要用完了!
周祁安跟着轉身,當然不是舍身救人。
“快走!”他對着沈知屹和大學生低喝一聲。
遂即自己像是嗅到腥味的貓,先猛地朝一處跑去。
不止周祁安一個人看到了,公路上,玩家都瞧見一輛無比熟悉的客運車從霧中駛來。
客車緩慢減速,司機無視這是高速公路,靠邊停下。
能上嗎?
寸頭有些遲疑。畢竟客車正常發車和回程的時間和現在不同。
文動作最快,瞥了眼寸頭,罵了聲蠢貨。
客運站現在沒人,都出來演戲了,司機提前發車去古城,再提前載客回去很正常。
另一邊,周祁安帶頭直接沖了上去,還不忘再次催促沈知屹和大學生:“別磨蹭,直接上車。”
衆人一窩蜂地堆在車門口,有人使用了道具短暫攔截住安檢員,當安檢員要再度追上來時,不知道被誰的屁股和胳膊一撞,被活生生撞到了最後面。
安檢員:“……”殺了你們啊!
或許沈知屹的罪孽太深,寫滿字的厚典進一步變沉重了很多,和它被道具阻擋的主人一樣,速度慢了半拍。
周祁安不了解後面的情況,他是最先成功登車的。
緊随其後的是大學生,上來後,頓時明白對方為什麽要催促。
客車是從古城出發,本身就載有乘客,如果坐滿了,玩家很可能會被驅離。
就在他們登上客車的剎那,天空詭異地放晴了。
烏雲散去,穹頂一碧如洗,只有地面的積水,證明一場暴雨天曾真實存在。
光天化日下,無論是身後的送葬隊伍還是前面的安檢員,都顯得有些滑稽。最先動的是豪華殡儀大隊,他們沿着防護欄開始繼續前進,只不過不再敲鑼撒紙錢。
周祁安坐下後,左右環顧,忽然皺了下眉。
沈知屹居然沒上車。
透過玻璃,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周祁安連忙打開車窗:“怎麽不上來?”
沈知屹淡淡:“你先回,我去找一下伯母。”
一二三木頭人的主線是關于死後靈魂的審判,作為彩排表現最優秀的演員,周祁安無疑是主角。
主角無論到哪裏,都容易帶來麻煩,甚至自身也是危機不斷。這場戲還沒有結束,讓周祁安去野外找人,某種程度上說不亞于害人。
沈知屹則是沒這個顧慮。
周祁安張了張口,居然有些詞窮:“你……”
司機已經開始發動車。
周祁安突然提醒說:“懷表。”
相信沈知屹能明白他的意思。
安檢員垂涎懷表,這東西肯定有用處,目前懷表最明顯的用途是在時間加速上。
加速對于玩家弊大于利,只會讓危機更快降臨。
但如果逆時針撥動懷表會發生什麽?
時間會變慢嗎?
這個答案無人能知曉,遍地死亡規則的情況下,更不能亂試,不過一旦遭遇無法躲避的危險,可以拼一拼。
擠在車身和防護欄間不安全,沈知屹沖周祁安微微點了下頭後,縱身越過防護欄,他掏出手機,似乎是在和周母聯系。
沒多久,沈知屹朝着東南方向的荒野走去。
大學生憂心忡忡:“他們能趕上時間回去嗎?”
周祁安神情略複雜,稍頃,才點了下頭。
只要沈知屹能順利和他媽彙合,以這兩人的實力,回去不存在問題。
窗戶雖然關上了,但他的視線還沒有收回。
周祁安一直不願意承認,三年前那場大霧後,在誰都需要防範的情況下,他對沈知屹存在着一份天然信任感。所以才會在面臨不确定的危險時,首先想到釣對方入副本。
嚴格意義上說,和其他釣魚執法不同,沈知屹除了坑了點自己學費,從來沒有做過傷害他的事情。
“沒有給夠魚餌,就享受釣來魚的好處,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周祁安罕見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大學生聽到他的自言自語,不明情況,但從邏輯分析:“願者上鈎,是魚的問題。”
周祁安支着頭看向窗外,沒有說話。
客車的時速是個謎。
破案時它可以永遠行駛在高速路上,如今又在迅速拉近和客運站的距離。司機在筆直的公路上一路狂飙,前後不過十來分鐘,熟悉的建築出現在不遠處。
待車子徹底駛進客運站的一刻,系統提示音來了:
【你已完成本場參演】
【正在為您的參演評分……】
【分數:9.9
評價:完美參演,你成功通過兩度審判,是天生正義的使者!】
【有關戲劇之王的線索:近年來拉不到贊助,他窮得只剩下套超級大房子了,戲劇之王經常會扮演表裏如一的困苦角色。】
“……”真是好窮,窮得周祁安想把對方腦袋擰下來。
第一個進客運站的玩家會自動觸發劇情。
現在他們都在車上,游戲沒有給出提示。連日來高強度的腦力和體力消耗,周祁安是真的需要休息。
他這次十分注意,站在門口,親眼看着文先下車并朝前走去,準備倒數第二個下車。
這個數字很安全。
游戲哪怕玩賴一次性強行拉幾人入戲,也輪不到他,後面還有幸運屬性的大學生撐着。
就在周祁安昂首挺胸準備下車時,司機打了個盹兒,不知碰到了哪裏,客車猛地啓動。
司機自己也驚醒了,連忙一個急剎。
周祁安眼疾手快抓住扶手,在他之後的大學生不幸被甩了下去。
心中暗罵了一句司機,周祁安連忙也要邁步下階梯。
還沒跨過一層階梯,整個人被猛地朝後一拽。
寒意頃刻間瘋狂攀爬,胳膊被抓住的地方,如同凍僵了,一瞬間,周祁安只覺得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
他眼神一變,偏頭發現是最後一排的乘客。對方原本坐在角落裏,誰知道突然竄出來發難。
乘客擡起頭,緩緩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頰。
女人嘴角的口紅被蹭開,一直延伸到耳根,頭皮有着大面積的磨損,血跡斑斑。她的手腕也有傷痕,可以想象到先前必然遇到了一場可怕的危機,為了活命,她曾瘋狂慘烈地掙紮過。
周祁安倒抽了一口冷氣,認出了這張臉。
“溫希!”
溫希轉動了一下脖子,輕輕整理了一下臉上的髒污,像是帶着一張慘白的瓷質面具。
她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死死拉着周祁安,笑容可怖。
身後,客車門關上了。
天氣一日三變,才放晴沒多久的天空,在車子拐進客運站的瞬間,霧氣再度野蠻地彌漫着。
玩家都急着下車,但在下去的瞬間,感覺到了一股推力,仿佛客車在急着卸貨,趕他們下去一般。
不到半分鐘,客車居然再次掉頭上路了。
前方的冬立回頭,嗓音緊繃着:“怎麽回事?客車一天只會往返古城一趟。”
游戲裏的任何異常都會帶來不安。
他們一邊留意着客車,一邊迅速觀察起周圍。
在确定客車沒有去而複返撞回來的趨勢後,衆人都長松了一口氣。
“周哥?!”一道格格不入的緊張聲音傳來。
大學生焦急觀望,确定周祁安不在,下意識朝客車追去。
然而客車速度很快,早就消失在霧裏。
周祁安沒下來?
其餘玩家面面相觑。
文走在最前面,已經離觸發第六幕戲的劇情更近一步。
一場大戲快要接近尾聲,他們為之追求的東西也顯得越來越觸手可得。
但就在這時,走在最前面的寸頭倒抽一口冷氣:“快看!”
整個客運站多出十幾輛客車。
……
被死人死死拽着,周祁安錯過了下車的機會。
客車重新上路後,溫希主動放開了周祁安,席卷身體的寒氣才終于散開。
身體能重新能活動了,周祁安手指勾住衣邊,袖子下先前被抓的皮膚,多出一個烏青的鬼手印。
溫希竟然又恢複成一開始的樣子,蜷縮在角落一動不動,她臉埋進胳膊裏,只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人。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看人,偏偏選擇窺視的方式。
周祁安搖了搖頭。
“已經和古城npc同化了。”連習慣都一模一樣。
整輛客運車只有兩名乘客,被一直偷窺總歸挺膈應的,他嘗試着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但就像是一條無盡長廊,根本到不了頭。
窗外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車窗幾乎嚴絲合縫,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的霧氣,彌漫在整座車廂。
越往前走感覺越不好,完全看不到司機的臉,周祁安遵循第六感退了回去。
周祁安覺得自己很無辜。
玩家死後報複很正常,但這個本他已經遭遇了第二次。關鍵這些人的死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視線看向蜷縮的女人,特別是這位,沒使壞成功還把你委屈上了?
“算了。”
對方沒有立刻動手,應該是缺乏某個觸發條件。周祁安暫時回到原位坐下,準備敵不動我不動。
片刻後,他忽然有了一絲存疑。
“真的是來自玩家的報複嗎?”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車廂內霧氣越來越大,咚咚咚的鐘鳴再次回蕩在耳邊,鐘聲走動越來越快,當它幾乎和雨點密集重合在一起時,客車猛地急剎。
後車門再度打開。
外界迷霧更大,給人的觀感很不好,就像是暗中藏了什麽吞噬人的野獸。
車內,溫希動了一下,從雕塑的狀态慢慢走過來。
總不能永遠待在車上,周祁安一咬牙,沖了出去。
腳踩在地面的一刻,世界變得清晰了許多。
他不敢漫無目的地亂跑,哪怕感覺到身後的陰影越來越近,仍舊選擇駐足先觀察。
幾乎完全荒蕪的土地上,只有一處與衆不同。
正前方,矗立着一座古典歐式風格的建築。
建築被花海包圍,這些花幾乎長成了小樹高,茂密地連成一片,周祁安甚至一時間只能想到壯麗這個形容詞。
一只慘白的手臂就要抓向他的臂膀。
寒氣寸寸緊逼,眼看鬼手就要抓住目标,周祁安拔腿就跑。
他直沖那座濃烈鮮豔的花園。
同樣是在移動,後方溫希身體毫無起伏,她不需要呼吸,渙散的瞳孔追逐着獵物。
花園外的鐵門沒有關,周祁安跑近才發現最長的花枝比自己還高。
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花園。
沒有別的選擇,他只能閉眼盲沖。
芬芳甜蜜的味道沁人心脾,這個時候的味覺沒有屏蔽,反而出奇靈敏。雨天,空氣中還夾雜着泥土的清香,但在高速奔跑的途中,周祁安敏銳嗅見了一絲淡淡的腐臭味。
身後的腳步聲好像停了下來。
周祁安扭頭看了下,溫希就站在花園靠近鐵門的地方。
他放慢步伐,确定溫希沒有動作的意思,輕輕松了口氣。一口氣還沒徹底散開,周祁安神情變了。
整座花園的花全部變成了人,密密麻麻的人。
他們長在土裏,腰身以下全部是根莖,胳膊從小臂處全是紅色細密的血絲,像是植物纖維随風飄在空氣裏。這些細絲無限延長,全部朝他而來。
與此同時,溫希的半個身體全部化為藤蔓,直刺前方。
“卧槽槽槽!”
從來都是他用白绫絞人,這次變成被絞。
四面八方的植物根系互相勾連,凝聚成天羅地網籠罩下來。
前方沒路了,只有那座神秘的建築。
門同樣沒關。
各種味道吸入肺,周祁安莫名反胃。他感覺自己就是甕中捉鼈的那個鼈,被一步步逼到設計好的容器中。
此刻,神秘建築完美扮演了容器。
從他闖進建築的一刻,外面的植物停止了攻擊。
十幾米的層高,進去後竟然只有一個大廳,整棟建築沒有任何分層和樓梯。穹頂是透明的玻璃,擡頭就能看到太陽或者星空,周圍牆壁上雕刻着精美的薔薇,正中央孤零零擺着一張書桌,墨水瓶壓着一堆稿件。
書桌再往前,是兩扇大門,門上同樣是花紋式樣。
屋子的主人一定很愛花。
周祁安面上不動聲色,手指卻幾度屈起,額頭微微有冷汗冒出。
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
媽媽的,我好像來到戲劇之王的老巢了。
作者有話說:
周祁安:感覺像是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