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選衣
第94章 選衣
一聲兒子聽上去散發着扭曲的關懷。
瞬間, 尋着周母的視線,四周玩家都看向了周祁安。
觀母知子,周祁安和周母容貌上有很多相似處, 屬于肉眼就可以做基因檢測的那種。但是當他們站在同一片空間,絕對不會有人發現容貌相似的問題,更不會去猜想他們的關系。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截然相反的氣質, 反而模糊了最直接的重點。
女人這一聲兒子叫完,雙馬尾女孩首先得出結論:
“不是幹的。”
是親兒子。
她的語氣帶着困惑。親兄弟姐妹組隊下本,不奇怪,但母子這個組合, 基本不可能。
游戲篩選玩家标準時, 力量優先,到了一定歲數無論男女, 幾乎會被殘忍地全部排斥出去, 除非在智商或者其他方面上極度有優勢。
女人雖然看上去挺年輕,但代入她兒子的年齡段,少說也在四十開外了。
“隊長。”雙馬尾看了下沉穩男子, 意思要不要試探一下對方的實力。
沉穩男子搖頭, 單看着臨時搭建的相親角。
周祁安往前走了兩步,看似響應母親的呼喚, 實則腳步卡在剛剛好的位置,在距離相親角還有兩三米的位置停下。
周母:“還沒相到合适的, 我再相相。”
周祁安有些頭疼, 後方突然傳來一道涼薄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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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看相。”沈知屹淡淡說:“他們一看都是早夭之相。”
玩家眼皮一跳。
npc能是正常人嗎?看這糊白泥一樣的臉也知道是死人。
周母更是毫不在乎。
沈知屹繼續說:“眉寬而疏, 臉窄而面無光,不聚財。”
克財運?
周母一聽, 頓時就回來了。
從周母離開起,聚集在相親角的旅客們全部停止交流,統一盯着這邊。視線不是那種npc常見的陰毒,旅客們只是看着,微笑着,注視着。
除了在被說沒財運的時候,神情有些細微的變化。
這種奇妙的眼神讓玩家感覺十分不對勁。
“先進去。”沉穩男子給隊友下命令。
不止是他們,其餘人也以最快的速度轉身回到候車廳,周祁安更是步伐飛快地逃離這些“相親對象”。
入口,售票窗口的工作人依舊懶洋洋地犯困,周祁安眼尖,發現對方雖然打着呵欠,那窄成一條縫的眼睛卻一直在悄悄跟着他們轉動。
閘機口後面,停着幾輛客車,擋風玻璃後司機的面孔如紙人一樣白,也在看着玩家。
那種被無數眼睛偷窺的錯覺,讓周祁安寧願被鬼怪追,也不想體驗這種綿裏藏針。
背對着所有npc,正對面坐着玩家。不用看那些死人臉,周祁安這才勉強舒服一點。
他緩了緩,開口問:“要交換一下信息嗎?”
他想知道其他人是怎麽找到的客運站,周祁安有種感覺,這個問題的答案至關重要。
話音落下後半分鐘都沒有人回應,最後開口的是那名沉穩男子:“小兄弟說笑了,大家都是才進副本。”他看了下周母:“除了這位女士和npc交流過,我們哪有什麽信息?”
和外國人一隊的短發女也是笑着附和。
他們的拒絕讓周祁安目中閃過一絲淡淡的詫異,很快眯起雙眼,想清楚其中門道。假設如傳言所說,這些人為了什麽占蔔出的寶貝,有組織,有目的的下本。自然前期死得人越多,他們越高興。
所以連基本的自我介紹都不需要。
換言之,他們正等着人死呢。
“別急,”沈知屹忽然側過臉,淡聲道:“上趕子找死的都不急,我們也不急。”
周祁安笑了,也對。
氣氛倏地僵硬不少。
這種安靜令周母很适用,她已經睡起了養顏覺,對其他玩家都沒正眼看一下。
周祁安嚴重懷疑他媽歧視人類。後者篩選兒媳婦的标準,迄今為止只有電飯煲和多目蜘蛛達标。
可惜,最終沒能通過質檢,一命嗚呼了。
……
候車廳的夜晚和寂靜扯不上幹系,客運站十二小時不停歇地忙活着,一直到翌日天微微亮,旅客依舊很多。
昨晚幾波人換着守夜,七點不到,所有人都在鳴笛聲中清醒過來。
一輛汽車載客回來,從上面下來的除了個別陌生面孔,很多是昨天坐車離開過的旅客,他們有說有笑地下車,然後重複在客運站徘徊。
很溫馨的場景,但哪怕周祁安,都感覺到空氣中蔓延着的詭異。
更詭異的是,這一晚,一個玩家都沒死。
電子表時間精準,現在是早上六點三十五分。
早在六點的時候,周祁安已經去過洗手間,順便還洗漱了一下。作為傳統鬼怪的出生地,廁所除了設施老舊點,竟然水龍頭都不滴水。
“嗯……”
指尖在旁邊點來點去,他不是喜歡坐以待斃的人,正當考慮要不要外出去看看世界時,被一陣叮鈴鈴的聲音打斷。
叮鈴鈴。
叮鈴鈴。
最原始的鈴聲清脆響着,聲源來自四人小隊裏的寸頭,他的神情中殘存着驚訝,顯然不知道口袋中何時出現一個手機。
見狀衆人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兜裏,發現也有。和正常手機沒什麽不同,通訊錄裏已經存了十來個號碼,剛好對應上他們的人數。
此刻寸頭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屈在半空中,似乎是猶豫。
雙馬尾女孩微微坐正了身體:“接吧。”
是禍躲不過。
在沉穩男子也點頭後,他一咬牙按了接通。
“喂,是李先生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女人,聲音還算正常。
寸頭确實姓李,他沒有第一時間回應,那邊再次耐心詢問:“是李先生嗎?”
沒有回應。
電話那頭每次都是相隔一樣的時間,連語氣波動都很一致:“是李先生嗎?”
“……你……什麽……”寸頭把手機忽遠忽近拿着:“啊,信號……不太好,待會……”
那邊主動挂斷電話。
寸頭松了口氣,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冒然回應誰知道會不會有風險。
叮鈴鈴。
沒過幾秒鐘,又有人的手機響了。
确定不是自己後,寸頭徹底放松下來,用幸災樂禍的視線尋找倒黴鬼,然後就看到了周祁安正在接電話。
所有人都在關注着他,作為第二個收到來電的人,如果故技重施很可能會觸怒打電話的人。
周祁安垂目:“喂。”
“請問是周先生嗎?”
“是。”
利落的回答的讓衆人一怔,連那名看着就不好惹的外國人都朝這裏看了眼。
周祁安不但回答了,緊接着用興師問罪的口吻說:“你怎麽才打電話來?”
一副我等了你好久的樣子。
那邊似乎卡殼了一下,給他賠禮道歉:“對不起,請問您現在已經到了嗎?”
周祁安:“當然。”
“好,我現在去找您。”
周祁安朝座椅後一靠:“那你快點。”
玩家接電話的時候都是開着免提。當然不是出于分享的心思,有些詛咒可以通過音源傳播,也是為了平攤一下風險。
他一挂斷電話,周圍出奇安靜。
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像看什麽奇門生物鑒賞。
大學生問出了衆人心裏的話:“周哥,你就這麽應下了?”
“不然呢?”周祁安反問:“難道我不姓周?還是我說別來,她就別來了?”
腿在別人身上長着。
“……”
大學生喉頭一動,話雖如此,一般人可沒這個魄力。
周祁安環視一圈,沈知屹怎麽不見了?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大學生快速說:“你剛接電話時,伯母看沈哥的眼神有些……深邃,然後沈哥就出去了。”
大學生喜歡亂叫哥的習慣還在。
深邃是很體面的說法,他實在不好說總感覺那是一種看食物的眼神。
周祁安抿了抿唇:“這樣啊。”
他很排斥上司和母親見面,有一種會發生相當恐怖事情的感覺,卻不是很擔心沈知屹和他們見面。
究其根本——自制力。
沈知屹表現出來的理智遠超另外兩人,這種克制似乎象征着力量體系上他要更加強大,有着控局能力。
沈知屹回來得很快,手上拎着早餐,還有他剛去兔子巴士上從禮盒裏取得一點東西。
熱氣騰騰的早餐是給周祁安的,單獨一個肉包子給了大學生,另外一袋真空包裝的食品給了周母。
大學生第一眼看到肉包子,受寵若驚的同時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話:肉包子打狗。
甩去奇怪的想法,他好奇沈知屹怎麽買到的食物。憑空出現的手機沒有電子支付功能,他們身上也沒有錢包一類的。
其他的玩家中倒是有人知道【染血的冥幣】,但這玩意有的玩家不多,和新人的身份就形成了悖論。
沈知屹:“看什麽?沒見過包子麽?”
大學生默默啃包子。
沈知屹對白蟬衣和應先生他們态度只是冷漠,但對于這次的玩家明顯很不耐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上他們落周哥面子的原因。
寸頭冷哼一聲,中途嘗試去買東西,很快失敗回來。路過周母的時候,他腳步一頓,對方正在吃的東西……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色澤。
周母擡起頭,笑呵呵說:“孩子,是豆腐幹,要來點嗎?”
寸頭莫名一陣惡寒,搖了下頭,回到座椅上。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門口的方向,那裏有個穿着打扮和一般旅客明顯不同的女人。
女人踩着一雙黑高跟,三十出頭,脖子上系着絲巾,安檢人員沒有搜查她。
一路暢通無阻過來,女人問:“哪位是周先生?”
這聲音他們不久前才聽過,正是打電話的那個女人。
沒人回答,不過好幾道視線同時看向周祁安,已經代表了答案。
周祁安嘴角一抽,走出來:“是我。”
女人伸手,“久等了,您好,我姓齊。”
“齊小姐,你好。”周祁安虛握一下,霎時間,冰涼徹骨的感覺從掌心滲透到骨子裏。
齊小姐沒有立刻松開手,還不到兩秒,手腕便被人重重拍了下。
“幹什麽呢?”周母不悅皺眉。
齊小姐手背都被拍紅了,神情陰沉如水。
哪知周母壓根不理會,掃了眼齊小姐手上的大鑽戒,轉而開始教訓自己兒子:“你又想和有夫之婦搞在一起,對嗎?”
周祁安:“……”
“別以為我不知道,”周母頭發開始不自然地蠕動,“我在你身上聞到那女人的味了。”
周祁安最近确實有和女鬼碰面,好感度還上漲了。
他突然眯了下眼睛,狐疑地看向沈知屹:“你呢?你怎麽不問我曾和哪個有夫之婦在一起?我和她發生什麽事?”
完全不像是對方的作風。
沈知屹:“……”
齊小姐顯然被這混亂的關系搞蒙了一下,甚至都忘了先前的怒意。
什麽男男女女的?
就在玩家的神色也各自精彩時,齊小姐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請和我來吧。”
周祁安跟在後面。
沒走幾步,齊小姐回頭,詫異看向其他人。
玩家察言觀色能力一流,看對方的表情,明顯是在好奇他們為什麽不跟上。
沉穩男子當機立斷,也跟了上去,其餘人亦然。
快到閘機口的時候,齊小姐給了他們一人一張車票。
周祁安專門研究了一下,很普通的一張票,勉強可以看到古城兩個字。車票的背景圖是一座古建築,票紙上殘留着一股寒氣。
刷票後,便可以輕松通過閘機。
齊小姐指着最中間的客車:“坐這輛。”
除了司機,車上空無一人。
客車司機眼球凸起,裏面全是恐怖的紅血絲。
玩家統一從前門上車,周祁安是第一個,看到司機時他目光微變,車子停的角度方向很巧妙,從這裏剛好可以看見候車廳,就像是昨晚司機就這麽死死睜大眼睛,看了他們一宿。
那雙眼睛現在都還看着他們,和周祁安在半空中對上。
若無其事收回視線,周祁安挑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
後面上來的玩家思路差不多,都坐得離門很近,然後檢查窗戶能不能正常打開。
随着車門合上,司機迫不及待發車。
這回周祁安主動和齊小姐說話:“我們今天的行程是什麽?”
“當然先賺錢啊。”齊小姐捂嘴笑着說,手上戒指鑽石的光芒十分耀眼。
周祁安點到即止,避免問太多露餡。
車子開向另一條截然相反的公路,把玩家拉去車票上的古城區。
一路平安抵達。
從車窗望去,他們像是到達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說是古城區,是因為這裏的建築完全是仿古代,裏面有不少穿着各個時代衣服的旅客正在拍照。小店循環播放的歌曲順着車窗飄進來,歌詞朗朗上口。
車子停了下來,齊小姐站起身說:“古城裏不讓大客車進,我們得走進去。”
一下車,衆人近距離感受到古城的熱鬧。
周祁安本想再多觀察一下,可惜齊小姐走路很快,根本不給他們駐足思考的時間。
她帶着一行人,一路腳步不停,在來回穿過幾條街道後,最終來到小巷盡頭的一間房子。
門檻邊長着青苔,淡淡的黴菌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齊小姐打開黃銅門鎖,用力推開老舊的門。
這條巷子朝陰背陽,導致店裏白日也昏暗陰潮,齊小姐按下牆上的開關,頭頂燈管滋啦了好幾下才亮起來。
有了光亮的瞬間,站在最前面的玩家吓了一跳。
別說他,其他人一樣,有一瞬間,逼仄的房間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直到燈徹底亮起,再定睛一看,确認不過是些衣架。
各式各樣的服裝挂在不大的空間裏,齊小姐讓開門的位置,微笑說:“請選吧。”
久違的機械音一同降臨:
【已觸發支線任務】
【支線任務:選衣
任務內容:人如其衣,衣如其人。選一套喜歡的服裝吧!費用你們已經提前支付過了。】
同款服裝不止一件,尺碼很全,相仿的挂在一處。服裝款式有男有女,由于最開始的副本人數後,挂着一句七十二行皆先生,衆人下意識往職業上聯想,發現真能扯上點聯系。
衣服有現代有古裝,不少都能找出來一個對應的職業。
然而這些衣服明顯是被穿過的,就像是影樓裏租借的服裝,沒有那麽嶄挂,清潔工作也很不到位。
個別衣服上,還散發着一些酸臭味。
這也就罷了。周祁安指尖掃過近處衣衫寬大的袖擺,透心的涼意刺得他一皺眉,就像是剛剛和齊小姐握手時的感覺。
他下意識朝後看去。
此刻齊小姐正站在門口,笑容都沒有改變過,立于光照不到的位置。
周祁安:“我們要穿上這些衣服去賺錢嗎?”
齊小姐笑吟吟:“當然,不過……”她頓了一下,瞳孔在說話的時候一點點縮緊,語氣也變得陰沉:“選中了什麽,就不能改了。”
屋子裏的溫度驟降不少,不知從哪裏的風帶動着衣袍鼓動,如同一個個被掏空身體的假人。
咚的一聲。
重物墜地的聲響吓了衆人一跳,原來是卡點進來的玩家不小心把一件邊上的衣服碰了下來。
那是一件古代款式的捕快服,花紋被大片大片駭人的血跡模糊,連裏衣細小的縫隙裏,都卡着血肉薄片。
很難想象,穿過這件衣服的人都經歷了什麽。
齊小姐走過去,俯下身子慢慢撿起衣服:“上個穿這件衣服的人,在維護治安的時候出了意外,真可憐,他還那麽年輕……”
站起身時,齊小姐看着碰掉衣服的玩家,輕聲細語:“跟你一樣年輕。”
玩家頓時臉色煞白。
“古城中的游客,各有各的經歷。”齊小姐捂着嘴嬌笑着:“你們工作時,小心別得罪人了。”
自從這件捕快服出現,玩家再去仔細看附近的衣服,幾乎都能在上面找到噴灑的血跡。
一時間誰也沒有再去觸碰它們,仿佛這些衣服本身就是不詳的象征。
齊小姐保持着古怪的笑容:“快挑啊,不然怎麽工作?”
死一樣的寂靜中,一陣窸窣的聲音格外明顯。
是周母。
她正取出一件衣服在細細觀賞:“這件不錯哩。”
周母看中的是一件猩紅到有些發紫的衣裳,旁邊還有一個花白頭飾,是老太太假發帽。這些組合成一套完整的媒婆衣服,像極了戲劇裏才有的那種誇張演出服。
周母主動把假發帽戴正,似乎已經迫不及待。
“等會兒我就穿上它,去給這裏的年輕人牽牽紅線。”
其餘玩家見狀只覺得這個女人膽子過大了,有種不計後果的大。
周祁安看到這一幕,卻是咽了下口水。
他下意識朝就近的沈知屹那邊靠了靠,實在不敢想象在親媽解放了天性後,這座城市會怎麽樣?
周祁安低聲對沈知屹說:“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沈知屹神色如常。
游離在外的影子思維要比身體放飛一點,學着周祁安常有的樣子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影子今天的日記內容有了,願主保佑這座城市。
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周母身上時,周祁安開始仔細瞧了瞧這些衣服。
首先堅決不選護士,保安這種可能要夜間工作的職業,其次排除可能是街頭藝人的衣服,這些服飾旁邊統一配了吉他。
他不會彈吉他,既然選了職業,就要有能履職能力,否則……
周祁安瞥了眼被血浸染過的捕快服,這就是前車之鑒。
最終,周祁安目光停留在一件有些長的舊袍上,領口處挂着副墨鏡。
“這個工作應該比較好幹。”
每天摸魚曬曬太陽,碰到找茬的就說一句“我看你大限将至”,對方不信就一漁叉刺過去。
這樣命也算了,錢也掙了。
作者有話說:
周祁安:很光明的一份職業。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