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沒能揚帆起航

第87章 舊賬

第87章 舊賬

空氣濕潤得可怕, 呼吸都不複日常舒服。

順着村長所指的方向，是一條較為開闊的路，衆人走得很慢, 別說眼觀八方，恨不得連石頭縫都不錯過。窪地土質松軟，濕氣和寒意直接漫過鞋底往上鑽，女教師忽然說：“你們看！”

前方地面周圍全是裂痕, 一座座棺木暴露在地表，裏三圈外三圈，處處彌漫着違和的氣息。

從這一片開始，逐漸有水霧存在, 折射的光線下, 棺材表面泛有一種詭異的光澤。

棺材普遍該埋在地底，這種裏外停放, 呈現出來的畫面感有些驚悚。

寇陀經驗豐富, 直接牽起女教師的手。

當然不是占便宜，對方也沒有甩開，霧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 衆人都是下意識先牽周圍人的手, 防止走散少個隊友，亦或是多個鬼隊友等情況發生。

沒有全部手牽手拉成一條線, 基本三兩一組，方便活動。

趁着視野勉強還清晰的時候, 周祁安大致掃了一眼周圍。以窪地為中心風景十分單調, 除去這些棺材, 沒有看到其他比較特殊的東西。

他沉聲道：“開棺。”

都到了這一步，肯定不能放棄。

至于開哪一個, 霧氣中完全沒有線索提示，只能先試一個，大家一起開，就算有什麽禁忌，也只會死一兩個倒黴鬼。

知道沒有選擇，衆人先後上前，停在最外圍的一處棺木前。

這座棺材上沒有釘釘子，再看附近幾個也是一樣，至少證明此行的出路大概率就在開棺。

周祁安吸了口氣：“我數一二三，一起掀。”

“一，二……”

數到三的時候，幾雙手合力掀開棺材板。

個別人顯然有私心，動作稍慢半拍。心虛擔心被人發現時，下一秒所有人的視線忽然都集中在周祁安身上。

他是以一個非常奇特的姿勢開棺，背始終彎着，向上坐着托舉的動作，看着都快跪下了。

直到現在，周祁安都沒有擡起頭，反而頭埋得更低了，深深鞠了一躬：“多有叨擾，生存所迫，萬望諒解。”

說完，繼續三鞠躬。

不知道是不是這種虔誠的态度奏效，反正集中在他身邊的恐怖水霧是要比別人淡一些。

“……”

只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有點用，後面的玩家試着再鞠時，沒什麽效果。

寇陀皮笑肉不笑：“周先生下次做什麽前，記得說一聲。”

周祁安認真說：“尊敬全是發自于心底，何須說出來？”

“……”

衆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棺材內的景象吸走。

這個畫面對周祁安而言倒是不陌生，和流出副本的古屍差不多。屍體同樣五官模糊，皮膚雪白，身邊流淌着水的韻律，讓她看上去仿佛還在呼吸。

但最讓玩家頭皮發麻的，是這具屍體離他們很近，就像是飄在棺材上一般。

“是兩層。”應禹屈指探了探，大膽的動作吓得女教師往旁邊挪了些。

指尖敲擊，傳來很空很輕的回音。

這是一個二層棺材，屍體在上面，下方一層還有空間。

應禹略做思考：“聖女是被綁在木樁上處決，寫着詛咒的木樁很有可能也和她一起下葬了。”

女教師：“你是說，木樁就藏在下一層？”

應禹點頭。

他說完就收回手了，完全沒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能活到現在，在場沒有愣頭青，現在這麽多棺材，總不能開盲盒。

聖女雖說是被曬死的，但她殺了這麽多人，常年在死氣滋養下，說不定身體已經修複很多，想要通過軀體灼傷程度判斷出聖女棺木，恐怕不容易。

周祁安這時平靜開口，點出被衆人忽略的事情：“聖女死前懷孕了。”

這些屍體最大程度還原着生前的狀态，無疑是一條線索。

一共有四十九樽棺木。

目前看，只開棺到第一層風險尚算可控，但誰知道會不會遇上詐屍。

不，經驗告訴他們，大概率會。就和掃雷一樣，開第一層，是福是禍全憑運氣，開棺第二層，危險系數更高，說不定必死無疑。

必須要先通過第一層找到聖女，鎖定棺材後再去開第二層。

眼下的問題是要像剛才一樣，一起開第一層，還是分散活動。

年輕女孩小聲說：“一起開吧。”

語氣帶着幾分不确定，總覺得游戲規則應該不會善良到讓他們能輕松做到風險均攤。

忽然，女孩目光變得有些古怪。她注意到從進窪地後幾乎沒有存在感的沈知屹，把周祁安往身邊拉了下，半個肩膀不着痕跡地擋在對方身前。

年輕女孩立刻就警覺起來。

莫非有什麽沒有注意到的危險？

幾乎就在一瞬間，霧氣中出現一些斑駁的黑點，這些黑點像是蝗蟲般席卷而來。

速度太快了，跑不掉，用道具也來不及。

她下意識直接趴在了地上，斑駁黑點看上去多是在半空中。

沈知屹擋在身前，周祁安倒是沒感覺到什麽。

寇陀身上就帶着自動激活的防禦道具，不過很快他面色一變，不是因為受傷了，而是牽着的另外一只手……屬于女教師的那只重量一輕。

當他偏過頭的瞬間，發現手裏握着一只斷掌。

寇陀臉色瞬間沉到了谷底。

“啊！”下一秒女教師的慘叫傳來，霧氣中仿佛存在一個看不見的旋渦，正在把她往裏吸。

衆人毫不猶豫就要遠離。

出了這種事，誰都清楚，女教師多半活不了。

但就在所有人都認定她必死無疑的時候，一道身影突然動了。

沈知屹出現在女教師原來的位置，縷縷黑氣自掌中散出，竟強行在人被吸走前把她拉了回來。

背後恐怖的吸力短暫消失，大概沒想到還能活下來，女教師驚訝之餘都忘記用治療道具，斷手血流如注。當她終于想起止血，連忙開口：“謝……”

才說了一個字便被打斷，沈知屹冷冷道：“去開棺。”

女教師愣住。

“你去開棺不容易詐屍。”

“我……”冷不丁對上那道霧氣中反而更加銳利的灰白眼珠，女教師收回後面的話。

她在這方面表現得的确很厲害，大概由于能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技能，甚至連斷手處的血腥味都容易被自動忽略。

沈知屹又看向年輕女孩，不用他說，後者已經顫抖着跑去開棺。

養屍地都是女人的屍體，如果異性脫衣檢查，怕是會出現了不得的恐怖事。

小黑點暫時消失了，衆人依舊心有餘悸。

周祁安作為一個萌新，不恥下問：“那些是什麽玩意？”

沈知屹沒有說話，這個問題會有人來詳細解答。

果然，應禹開口了：“豐水村死氣相當強烈。你可以把枉死者看做想要逃離這裏，但已經喪失理智的死魂蛀蟲，死氣加持下，它們長年累月侵蝕着空間。”

周祁安立刻就想到了送葬時，在外面山坳處看到的那個黑色巨繭，他們現在應該就處在死靈包圍的中心區域。

四周空間有了裂痕，稍有不慎，一行人就可能被攪碎。

應禹直接給出解決方案：“盡量不要讓黑點聚集，先為開棺争取時間。”

當他說完，衆人手上基本都出現武器道具。

周祁安除外。

他在考慮用什麽。

聖器不合适，白绫容易把自己扯進漩渦，那就只剩下手杖。當他像個貴族老爺似的甩着一根細棍時，霧氣中再次有黑點出現。

周祁安揮動手勢，姿勢不太自然。

“我得适應一下，每次到最後關頭，一向都是別人保護我。”

比如面對邪神時，大家集體守護他的後背。

“……”

女教師專心致志用一只手檢查屍體。

她白着臉掀開屍體的衣服，把手探進去在小腹觸摸，柔軟滑膩的感覺讓女教師幾度後背發涼。

懷孕一事因人而異，有人除非孕晚期，甚至都看不出什麽肚子，不知道聖女死前懷胎幾月，但檢查仔細點總歸沒錯。

當她的手進一步上移些後，屍體突然動了！

只一個呼吸間，棺材裏的屍體竟然坐了起來。

“不用管。”沈知屹正在應付黑點，餘光瞥到這一幕：“繼續找。”

他的聲音莫名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現在屍體的動作還比較遲緩，女教師咬牙跑去下一口棺材那裏。

掀開棺材前，女教師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坐起來的屍體，發現後者動作幅度在擴大，随着時間的流逝，屍體的僵硬程度銳減。

另一邊，年輕女孩也在做排查，和女教師一樣，快檢查完的時候，屍體活了。

開棺越多，霧氣越淡。現在幾乎沒有多少霧氣。

玩家可以徹底看看清楚黑點的來源，虛空中像有一處它們的巢穴，大量黑點聚集在那裏。

險些遭遇黑點吞噬，徐瑰踉跄幾步，語氣匆忙問：“找到沒有？”

“還在找。”

女教師滿頭冷汗，加快動作。

大概在摸屍二十具後，女教師忽然摸到了一個明顯凸起很多的肚子：“找……”

喜悅的神情還沒流露出，棺材裏的女人竟然以一種比其他屍體快數倍的速度坐了起來。

女教師：“她……”

“她起猛了。”附近周祁安也看到了這一幕，接話說。

玩笑話沒有驅散恐懼感，這具屍體明顯和其他不同，周身散發着十分銳利的殺意。

女教師是憑借本能第一時間後退的，按理說她應該抓緊時間在聖女剛複蘇的剎那，無縫銜接砸開棺木隔層。

但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再靠近，一定會死。

所有的屍體都穿着清一色白袍。

前一秒她還坐在棺材中，再看去時，五官模糊的女人已經移動到棺木邊緣。她沒有離開棺材，詭異的氣氛讓人一度感覺到窒息。

白袍無風而動，赤足黑發，從她詐屍的瞬間，身上那股聖潔的氣息便揮散不去。但在純白似雪的一張皮下，仿佛正在蠕動着一具暴虐的肉軀。

天地間的水霧在她周圍，若細蛇般游走。

寇陀：“錯不了。肯定是聖女。”

這麽強的壓迫感，說是普通小怪也沒人信。

自聖女蘇醒後，周圍其餘的女屍全部在朝着這裏靠攏。吱啞的聲音陸續響起，那些沒有被開棺的棺木，裏面的屍體竟然主動掀開自己的棺材蓋，一瞬間全部“活”了過來。

所有人快速聚在一起，心中清楚只有一條路：集中火力對付聖女，或者說是拖住聖女，想辦法破棺。

只要能把聖水灑在符文上，一切就能終結。

想法很好，可惜實操過程難度極大，期間還要考慮到空間裂縫。

女教師更是說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聖女的肚子，在動。”

意味着随時有可能再面對一只小鬼。

衆人臉色發白時，周祁安深吸一口氣，沉沉開口：“之前的相處中，大家多少有些不愉快。”

“但到了這個時候，誰都不能藏私……必須要用最強的手段，機會只有一次。”

沒錯，只有一次。

他特意強調了最強手段，所有強勢的大招後，都有個虛弱期。一擊不成功，被四十九具屍體包圍的他們，便再沒有餘力了。

聖女似乎察覺到了周祁安才是這個團隊裏的核心。

強烈的危機感讓周祁安立刻想要拉近和隊友間的距離，然而聖女先一步發難。

雪白到慘淡的身軀變得模糊，就像是被水暈開了。

“小心！”

女教師是面對着周祁安的方向，後者面色大變，連向來算是冷靜的寇陀這會兒都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畫面，眼睛比平時瞪大了一點。

順着他們的視線，周祁安低下頭，身前放竟然有一排濕漉漉的腳印，很小很窄，只有半截。

像是腳尖點地，悄悄走過來一樣。

這腳印，正好消失在自己面前。

下一秒，強烈的窒息感傳來，這是溺水的感覺。

武器根本起不到作用，周祁安費勁地睜開眼睛，終于看清一個模糊的水人輪廓。

養屍地潮濕得可以下雨，聖女竟然能自由操控水汽到這種程度。

“草……了……”周祁安視線有些看不清。

周圍是無形的屏障，他像是被裝進了水做得罐子裏，和其他人隔開了一個空間。

聖器。

肯定不行。

聖女的本體還坐在棺材上，就算他拿出來恐怕也無大用，白绫和手杖亦是如此。

進退維谷，周祁安忽然一咬牙，狠了狠心操控手杖朝旁側重重一敲。周圍的水汽壁壘要比面前的水影容易破碎些，稍稍恢複一點行動力後，他竟然主動開始朝着黑點的方向挪動。

此刻其他玩家縱然想幫他也有心無力，第一個被開棺的活屍毫無預兆撲來，還有那些時不時出現的黑點，光是要應付這些，都相當麻煩。

不，其實有一個人是有餘力的。

沈知屹看了眼周祁安那裏，原本已經忍不住想要出手，當看到周祁安主動往黑點那裏靠的時候，目光倏地一變。

這是想借助空間裂縫，嘗試磨損困住他的水汽，而對方唯一能倚仗的，便是靠聖器震懾這些黑點一瞬，借此逃脫。

當中的風險，高到了極致。

偏偏危機反而讓周祁安興奮了一些，仿佛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更能激活他的生機。

沈知屹目光沉了沉，像是徹底下定了決心。

不能再任由對方這種喜歡玩命的作風發展下去。

正當他朝着周祁安移動時，後者視線一刻都不敢離開聖女，費勁扯着嗓子擠出幾個字：“等我、喊，喊出團結就是力量，就沖。”

衆人嘴角一抽。

都這樣了，還想着吹響反攻的號角？

“團結……”

周祁安僅僅靠着說話，試圖短暫遺忘被水霧溺斃的感覺。

待到玩家們去襲擊聖女，後者對水汽的操控必然減弱，自己脫身的希望就更大。

甚至他就是故意要說給聖女聽，大家要打你了，別光顧着搞我一個啊。

只要脫困，他就有機會在衆人拖住聖女的剎那，再利用聖器反殺。

周祁安掌心出了一層薄汗，直到走近了才知道那個空間裂縫有多不可測，根本看不到盡頭的深淵。

那些黑點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主動朝他飛來。周祁安不确定聖器的震懾作用能發揮幾成，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就是力……”

所有人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寇陀知道士氣的重要性，快速低聲補充一句：“一個都不要少。”

至少全員存活的信念感此刻是有的。

聖女一動不動坐在棺材邊，冰冷的神情中透着一絲嘲諷，就像再看不自量力的蝼蟻。

即将殊死一搏的時候，毫無預兆的，天空中有狂風呼嘯而來。

整個頭頂黑壓壓的一片，如末日即将到來的虛無感，風太大了，衆人根本睜不開眼睛，只有沈知屹和應禹隐約瞧見黑影的本體，它從空間裂縫而來，像是海市蜃樓般懸挂在半空中。

那是一座莊園。

狂風中的黑氣纏住四肢，周祁安不受控地被風卷着朝虛影飛去。

“量量量量量~~~~~~”

最後一個字由于狂風，變成了顫音回音加疊音。

處在風暴中心的倒黴蛋，耳邊傳來了系統提示音：

【條件滿足】

【山莊的客人身份已自動生效】

【荀富翁的假兒子，你幸運又不幸地被正在巡獵的良夜山莊女主人發現】

“！！！”

周祁安猛地想起來，沈知屹不止一次給自己的提醒，其他孤魂野鬼可能會流竄到這個本。

從他飛出的一刻，狂風逐漸平息，寇陀勉強睜開一只眼。

周圍沒有什麽血腥味，意味着應該沒有人死。

下一刻，寇陀瞳孔驟縮：“人呢？”

那個和他們說團結就是力量的人呢？！

作者有話說：

周祁安：申小姐，我沒了，請為我發聲！

申小姐：……

周祁安：你不仁我不義，你會後悔的！

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