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來了
第41章 他來了
周祁安沒了胃口, 提前結束早餐。
他不是第一個吃完的。
游戲裏的食物作用僅僅是飽腹,不惡心人都算是好的了,誰也不會浪費時間來品鑒。
另一邊紅鬥篷優雅地擦了擦嘴唇, 問:“我要去個地方,有人想一起嗎?”
游戲有一個很有意思也很殘酷的點,它的通關渠道一般是固定的,但是重要支線任務卻會集中在少量玩家身上。
這一點周祁安已經在上個副本中深刻領會過。
如果抱着躺平的心态等別人做完主線任務, 往往壓根等不到那個時候,就會因為各種緣故死亡。
這是韓麗總結的小Tip之一,也是老玩家血的經驗。
紅鬥篷現在發出招募,明顯就是想找幾個探路石。
即便如此, 仍舊有玩家響應。
反正在哪裏都有安全危機, 玩家自身也有着些保命的底牌,能不費吹灰之力靠近關鍵任務, 這個險還是值得冒一下的。
最終侏儒玩家和一名女玩家同紅鬥篷一并離開。
周祁安特意看了下, 紅鬥篷按得是上行的電梯。
現在已經在八層,對方手中肯定也有支線任務給的線索,不排除去頂層的可能。
大學生擔心被人捷足先登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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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祁安微微搖頭, 沒有上趕着的意思。
他無意識地動了動勺子, 有一種哪裏被忽略的感覺。
碗裏的湯疊出不規律的漣漪,周祁安突然看向大學生:“說說你對這個副本的看法。”
大學生愣了下, 片刻後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
穆天白腳下的影子扭扭捏捏,一副受到侮辱的樣子。
影子:“……”
為什麽不先問他們?感覺被個白癡比下去了。
大學生絞盡腦汁:“所有的商戶都被困在一個地方, 不知道是被遷怒還是罪有應得, 如果是前一種他們挺可憐的。但如果他們罪有應得, 那女鬼挺可憐的……”
一直沉默的穆天白忽然開口:“你在共情怪物?”
大學生低頭心虛地看着指甲。
确實……挺可憐的啊。
周祁安沒有出言譏諷,思考稍頃緩緩道:“挺新穎的分析。”
大學生被鄙視久了, 陡然被他誇贊,頓時有種打雞血的感覺。
“走吧,去頂層。”
等電梯的時候,金屬板上反射出棒球帽的身影,他看上去還沒有離開飯桌的意思,模糊鏡像中人臉顯得有些扭曲。
直到周祁安進了電梯,棒球帽才收回暗中盯着對方口袋的目光。
他起身在附近找到一部電話,撥打舉報電話。
“喂。”冰冰涼涼的嗓音很獨特,接線的是之前四肢用金屬代替的怪物乘客,他是負責高層幾樓的管理員。
“你好,我要舉報有人偷竊商場珠寶,就是在車上唱歌的那位。嗯,偷竊者現在應該去了……”棒球帽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電梯的一角,他緩緩勾了下嘴角:“十八層。”
适合進入地獄的一層。
·
十八層。
乘坐電梯的時候,周祁安和穆天白說了下女鬼讓自己完成的差事,表示只要他能幫上忙,回頭大家可以共享線索。
門一開,外面傳來奇怪的滑輪聲音,剛要走出去的三人同時收腳,周祁安甚至第一時間按下關門鍵。
然而門遲遲沒有合上的蹤跡。
轉角處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沒多久,一個刀疤毀容臉出現在衆人視野範圍內。
這張臉周祁安有印象,是另一輛車上下來的怪物乘客之一。
毀容臉的耳朵被針腳結結實實地縫合,脖子較正常人粗一倍,仿佛裏面被強行澆灌了水泥之類的東西,風幹僵直着。
“借……過。”
毀容臉發出含糊不清的音節。
他推着一個能自由行走的衣架,白布蒙着,上面挂着兩具商場的櫥窗模特。
穆天白膽子十分大,不動聲色摸向白布一角,輕輕往下一拽。白布下的模特頓時暴露出來,兩具模特清一色擺出奔跑的姿勢,木偶一樣整齊劃一前傾身子,還挺有藝術感。
“周,周哥。”大學生感覺心髒都要跳出來:“模特的關節……”
本該用螺絲固定轉動的地方,現在是森森的白骨,上面還沾染着新鮮的血跡。
周祁安早就注意到了。
關節不是重點,重點是兩名模特的神态容貌,他們透着股詭異的平靜,甚至能看到嘴角淡淡的笑容。
是先前跟着紅鬥篷上去的玩家。
其中侏儒從小腿處套着一個長筒鞋,頭發淩亂,另外一個女生體型嬌小,挂在一起毫無違和感。
短短一會兒的功夫,他們的身體幾乎完全變成了塑材。
嘀嗒,嘀嗒。
半密封的空間,模特身上血液不斷淌下的聲音格外清晰。
大學生很想趕緊遠離這恐怖的一幕,但看周祁安和穆天白都不動,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僵站在原地。
其實從毀容臉進來的時候,電梯就恢複了正常,是周祁安的手一直有意無意地按住了開門鍵,所以電梯遲遲不動。
就在大學生實在受不了,想開口說些什麽時,忽然聽到了細微的聲響。
下一秒周祁安手速極快,在大學生目光看過來之前,竟然比穆天白還快得先行掠過某個地方,随後若無其事走出轎廂。
穆天白微微挑了下眉,再次見識到周祁安的速度。
面對他們的小動作,毀容臉只是用尺子一樣的眼睛審視着周祁安的身材,怪笑等着電梯下行。
走出幾步後,周祁安拿出剛接住的東西,是個巴掌大的小錘子。
【小錘錘:小錘錘捶你胸口哦!
使用指南:錘,一錘下去可發揮大鐵錘的效果。
品質:兩星半】
很普通的裝備。
玩家死後都會随機掉落道具,這兩人看着被推進電梯不久前才咽得氣,周祁安便試着等了下。
最終只有侏儒身上掉出來了東西,其他道具不知落在了何處。
“運氣一般啊。”二星半的道具可以說是老玩家身上最不值錢的玩意。
而且還只爆出一個小物件。
大學生咽了下口水,大約猜到是怎麽回事。
周祁安擡眼打量周圍。
十八層白天同樣靠着燈管照明,不透光的半球體穹頂上用鐵鏈吊着大量懸空植物,其中還有櫻花小苗。盡管只是小苗種,枝條上卻違和地開着粉簇簇的花團。
周祁安聽過一種說法,櫻花樹下屍體埋得越多,花開得越豔。
這些漂浮在半空中的植物,散發出來的花香很古怪,甜蜜中滲着些腐臭。
【特殊任務已開啓】
系統的提示音讓周祁安腳步一頓,大學生好奇看過來:“怎麽了?”
“沒什麽。”
周祁安打開任務面板,最上方多出一個紅色眼睛的圖案,和這些鮮豔的花朵一樣格外醒目。
【任務截止日期:正午十二點前。】
【任務內容:損毀金祥大廈主人的護身符。】
【注意,接取女鬼任務的玩家,會天然引發大廈主人的惡感。】
任務框架完全變成了鏽紅色。
真正讓周祁安感到不适的是那只眼睛,像是女鬼一直在注視着自己,腦殼裏都有涼意。
他強忍住腦內傳來的不适感,前一波玩家上來沒多久便領了盒飯,紅鬥篷至今下落不明,自己不但要在十八層活下來,還得在引發NPC厭惡的情況下重創對方,簡直就是地獄級任務。
焦慮的情緒沒有産生太久,很快被詭異地撫平了。
有什麽值得煩惱的?
周祁安整個人都像是柔軟下來,藏在鏡片下的眼睛失去了平常的銳利。
旁邊的大學生沒走幾步也流露出平恬安詳的表情,久違的輕松感讓他看這一層就像在看世外桃源。
大學生惬意地眯起眼,情不自禁說:“周哥,我有一種回到母親懷抱的感覺。”
母親,懷抱?
滿頭海蛇瘋狂催婚的老母親形象出現在腦海裏,周祁安猛打一個激靈,當注意到大學生滿臉陶醉時,反手一巴掌:“清醒點!”
“周哥,”大學生擰起的眉頭矛盾又糾結,“我好奇怪,你打我左臉,我還想讓你打右臉。”
物理上的疼痛讓他越來越爽。
周祁安參照自己清醒的方式,嘗試用內心深處真正的恐懼喚醒他,“你後面有鬼。”
大學生一臉迷茫,全身關節已經開始有了異化的征兆,摸上去像是衣服模特的材質,又硬又冰。
“鬼,也有他們的可憐之處。人,也有好壞之分。”
穆天白白天的時候似乎很容易困倦,半阖着眼,無動于衷往前走着。
周祁安看着大學生,停步:“喜歡疼?你是想被我再丢進湖裏喂一次魚?”
被食人魚一點點啃食血肉的畫面全部重現,記憶中魚的腥味完全沖淡了現實裏的花香,大學生瞳孔地震,僵硬的關節咯吱咯吱作響。
很快,理智和恐懼重新集中在他目中。
穆天白終于有了反應,問周祁安:“你都在副本中幹過什麽?”
周祁安:“英勇救人。”
“……”
大學生此時還在後怕,傻子也知道前面那種心如止水的狀态絕對不正常。
三人繼續靜靜往前走着,狹窄的廊道兩側貼着繁花壁紙,有花無葉,裏面的花蕊蛇吐信般蠢蠢欲動。
偶爾能看到一些櫥窗裏才有的模特,他們彎腰在花下,伸出胳膊作出請的姿勢,每一個面上都挂着統一的笑容。
周祁安臉色和步伐一樣愈發沉重。
他确定沒有感知錯,無形中有一雙手在撫摸着自己的後背,每一次向下捋的瞬間,他的煩惱便減去一分。
同時喪失的不但是警覺,還有戾氣、恐慌甚至是生存的欲望。
不出片刻,連老母親的形象都漸漸像是十字架上被火燒融的耶稣,無法再帶來觸動。
不安,恐懼,憤怒。
周祁安迫切需要點什麽來調動情緒,他努力回想996的日子,但在大手的撫摸下,似乎連加班都可以原諒。
漸漸的,花香中混着的味道增加了,帶着淡淡的腥甜。類似的味道短時間內他聞過很多次,是血液獨有的氣息……誰的血?
周祁安後知後覺想,好像是我的。
路過一處反光的鏡面,周祁安鏡片下的瞳孔一縮。
倒映的畫面中,自己的白色襯衫上的褶皺正在被撫平。與此同時,單薄的脊背就像是受了一道梳洗之刑,出現血痕。
一下又一下,傷口加深,形容一道血溝壑。倘若再‘梳’上幾下,估計就能見骨了。
周祁安試圖靠牆躲避,詭異地發現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他甚至還不受控地舒展着腰肢,面色泛着微微的潮紅,似乎在享受着這場酷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前的反抗,這只‘溫柔的大手’格外照顧他,速度和頻率都在加快。周祁安已經顧不上管旁邊的穆天白和大學生怎麽樣了,繼續下去,自己會先一步肉盡斷骨。
到底要怎麽在短時間內讓情緒劇烈起伏?
無論內心爆再多的粗口,思維依舊呆滞地如同停止的鐘擺。
“一、二……”周祁安心中默默計時,大概每四秒鐘,襯衫就會傳來微妙的動靜。
他慢慢轉移緩解注意力,抽出一抹心神思考問題。
忽然,周祁安仰起頭,虔誠地對着空氣自言自語:“金祥大廈的主人是個好人。”
話音剛落,一股恐怖的涼意幾乎要席卷全身。
成功了!
系統提示他會天然被大廈主人厭惡,這股厭惡必然不是空穴來風。
自己肩負女鬼的任務,相當于無形中被女鬼的氣息牢牢鎖定,如果任務完不成,無論躲去哪裏,女鬼都能找到他,這種buff才使得他會被大廈主人厭惡。
腦殼中的涼意不散,特殊面板上的紅色眼睛形如監控,每時每刻都在監督他是否在踐行諾言。
周祁安咬牙:“我由衷地贊美金祥大廈的主人。”
寒意透徹心扉。
這種話不能多說,否則在變成櫥窗模特前會先被陰氣凍成冰雕。根據下面樓層的廣度,繞一圈最多六七分鐘,總能找到金富仁的辦公室在哪裏。
他得計算好每隔多少米開一次口。
人一旦清醒,疼痛蜂擁聚攏。
冷意和背上火辣辣的傷口相互交織,周祁安嘴唇漸漸失去了血色。
陰氣散盡,又會被大手撫摸,露出無欲無求的表情。
周祁安正在艱難前行時,後方的電臺門突然再次開了,四肢全是金屬的管理員走出來。
管理員撸起袖子,黑管似的胳膊上挂着專業的探測儀,陰森森問道:“就是他偷了珠寶嗎?”
不用回頭,周祁安都隐隐感覺到被一股強烈的惡意鎖定。
偷珠寶?
他下意識摸了下口袋,觸碰到冰涼的邊緣。
周祁安回想起了在食堂時,棒球帽路過自己身邊短暫停步的瞬間。
栽贓陷害,四個字浮現在腦海中。
管理員奪命般的腳步正在靠近。
雙重夾擊下,周祁安不用借助女鬼的怨氣,情緒也突然有了波動。
他扶着牆,穩住身形,僵硬地扭過脖子。
身後那雙大手如影随形,看不見摸不着,但也沒有離去。
後背全是血跡,周祁安狼狽不堪地沖着棒球帽拉扯出一個笑容,用口型無聲道:“活爹啊。”
在這片險些寧靜致死的空間裏,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運氣不錯,敵人居然恰到好處地出現。
一時間,周祁安甚至有些飄地想: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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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祥大廈門口。
連體老妪佝偻着身軀,稍微遠離點大廈,她的力量就會削弱不少,但面對一個人類,高高在上看食物的眼神不減。
“你的電梯卡呢?”
在她對面,長相斯文的男人皮膚沒有一點血色。
正常人看到一個笑容恐怖的連體人,難免不寒而栗,但這個穿西裝打領結的男人卻毫無波動。
能感覺到員工就在這附近,男人笑面虎一樣地溫和問:“老人家,您好。請問有沒有見過一個厚劉海戴黑框眼鏡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他是我們公司的員工,現在不見了。”
“電梯卡。”連體老妪不斷靠近,眼白部分籠着殺意的紅光。
管理員是最先收到人事消息的,說有新員工來,老妪提前一步就堵在大廈外,等着查卡。
一張色彩鮮明的廣告牌剛好被她的身形遮住了大半。
“員工團建時玩失蹤真的很嚴重,特別是在國外,會上新聞的……”
男人喋喋不休說着,老妪的脖子突然間像白蛇一樣伸得奇長無比,嘴巴開得似食人花,想要一口咬下對方的腦袋。
“……這裏看着有點危險。萬一死亡,除了死亡賠償金我們還要為公關另外支付費用。”男人反手扣住攻擊過來的頭顱,還保持着剛剛客氣的微笑,同時間過分長的兩根手指往柔軟處一按,老妪的一只眼睛活活被夾了出來。
因為喉嚨被死死掐住,老妪甚至無法擠出疼痛的慘叫。
污濁的鮮血順着指縫流淌,男人白到恐怖的皮膚終于有了一抹詭異的鮮豔色澤:
“所以您,有沒有見過我的員工呢?”
作者有話說:
上司:讓我看看我柔弱的小員工在這裏幹什麽。
大學生:殺人放火喂魚搞創作。
周祁安:……
PS:因為某種原因,無論周祁安揚帆起航到多遠,母親,上司等也能大概鎖定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