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連環套(二更)
第39章 連環套(二更)
門關上前的一秒, 玩家還能看到周祁安疑惑的神情,仿佛不明白他們為什麽不上來。
直到電梯下行,門外的一名玩家才艱澀地開口:“剛那個是人, 還是鬼?”
旁邊玩家咽了下口水:“有區別嗎?”
沒有!!
此時,和滿滿一廂屍體在一起的穆天白。
影子和他同時保持着高度的沉默,喜愛鮮血迸濺的場景和被屍體圍繞是兩回事,尤其是兩人其實有着輕微的潔癖。
怪物的屍臭味格外強烈, 穆天白閉了閉眼,盡量不去看七零八落的殘骸。
周祁安面色蒼白,俯身修長的手指捂住口鼻:“嘔……”
聽力絕佳的穆天白:“……”
毀滅吧。
電梯停在一個血紅的數字‘4’上。
四層夜晚開着的店鋪要比三層多出好幾間,周祁安熟練地攜聖器出去跑圖, 才跑出一段距離, 大腿突然被抱住。
他速度極快地反轉漁叉,就要順勢直刺。
“周哥, 是我!”
對面就是鏡子, 裏面照出來得男大學生穿着白裙子,原本疏朗的眉形朝彎月形狀靠攏,頭發也在短時間內變長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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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金色傳說, 大學生認出周祁安, 周祁安卻差點沒認出他。
旁邊還有一名女玩家,舉起雙手:“別誤傷啊!”
這兩個倒黴蛋不知道觸發了什麽, 一個長相穿着越來越像車上的黑長直,另一個披頭散發, 似乎才經歷了一場惡戰。
大學生看到周祁安就像是看到了菩薩, 一股腦地說道:“選店鋪的時候, 那個黑發女鬼用口型提醒我選舞蹈室。”
“……我以為是因為我在車上幫她說了句話,她要幫我。”
事實證明人最怕自作多情。
不遠處, 舞蹈室的窗戶大開。黑長直扶着練習的欄杆,白色裙擺在夜風中飄揚,她靜靜注視着這邊,拉扯出一個滲人的笑容。
周祁安面色一變:“先離開這裏。”
體型嬌小的女玩家一路上感激不已,眼淚差點流出來:“我們不敢去其它層,擔心被玩家當做怪物殺了,還好你不怕我們。”
她沒去舞蹈室,在奶茶店打工,和怪物戰鬥的時候雖然贏了,但一部分珍珠寄生到了皮膚上,看着似人似鬼。
女玩家的話語戛然而止。
迎面敞開的轎廂門堆積着屍塊,周祁安一臉平靜地走進去,然後等他們。突然想到什麽,他問大學生:“這一層有推車嗎?”
不然稍後到了三層不便運輸。
女玩家自告奮勇:“我去找。”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電梯開門鍵都不知道按了多少遍,周祁安皺眉:“她怎麽還不回來?”
背靠着一堵屍牆,大學生欲哭無淚:“有沒有可能,她被吓跑了?周哥,你搞這些屍體幹什麽?”
周祁安:“收屍。”
大學生肅然起敬:“哥,你是個好人。”
穆天白微微挑了下眉,哪來這麽愚蠢的奇葩,居然還真信了?
“他用來做原材料的,要去磨骨粉做米。”
大學生愣住。
周祁安同樣愣住。
穆天白:“?”
你在愣什麽。
最終還是大學生去找來拖車,電梯經過一個往返,終于重新回到了三樓。
周祁安把屍體層疊堆好在推車上,搖頭對穆天白說:“你想法太極端了,屍體,應該被尊重。”
三層到了。
他推着這沉甸甸的運屍小車,徑直朝金淘淘骨米鋪走去。
“……”用嘴尊重嗎?
臨近的米鋪內一片狼藉。
原本還算幹淨的地面目前全是碎裂的罐子,稀碎的玻璃渣混入地面的米粒裏,哪怕再小心,混撿的過程中也難免傷到手。
雖然早有預料,周祁安目光還是沉下去了幾分。
他還在玻璃渣上發現了一些不正常的顏色。
“不入流的鬼蜮伎倆。”地上的米肯定混雜了其他不好的東西。
和他預料的一樣,後面的櫃子倒還剩下不少滿實的米罐。
這會兒三樓已經重歸于寂靜,至少視野範圍內沒看到什麽危險。
周祁安平靜緩步推車,指尖時不時輕輕動一下,像是在屍體車沿上彈奏着什麽旋律,他沒有回頭看穆天白和大學生,自顧自朝着目的地而去。
路上遇到了聽MP3玩家的屍體,後者的五髒六腑幾乎被掏空,皮也被剝走,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
周祁安透過衣服布料才勉強辨認出他的身份。
韓麗說玩家死後會掉落一到三件道具不等,周圍沒瞧見,看來已經被人撿走了。
周祁安彎腰俯身,很快小推車上又多了一具屍體。
……
骨米鋪內,此時堪稱冰火兩重天,火爐裏傳來抓撓聲,不知在燒什麽,但總感覺屍體仿佛随時蹦出來一樣。
似乎沒有想到周祁安還敢主動再來。但在看到一整車屍體後,滅菌服有舉起鐵鈎趨勢的手重新放了下去。
他必須要先完成工作。
周祁安主動卸下怪物的屍體,無聲地搬上去。
除了滋啦啦的火爐,四周一片沉寂。
一粒粒骨米很快新鮮出爐。
周祁安又搬下去玩家的屍體,燒完骨灰,滅菌服要倒進機器做成骨米時,周祁安忽然出聲:“等等。”
“我工作的鋪子被砸了,老板明天肯定要解雇我。”他露出十分難為情的樣子,仿佛猶豫好久才鼓起勇氣說出來:“能賒我一些骨米嗎?”
隔着一層口罩,也能感覺到滅菌服表情無比的陰冷。
他瞥了眼剛出爐的骨灰。
周祁安連忙擺手,說:“這些不能做米!他們是和我一起來的實習生,我只是想火化他們帶出去安葬。”
滅菌服握着鐵鈎的手,無形間松了又緊。
周祁安話鋒一轉,提起了老照片:“你們店裏應該還有個店員,請幫忙轉告她,我已經找到了一張老照片。”
他憑借記憶大概說了下照片內容:“是在村子口拍的。”
“我一定會實現承諾,殺了大廈主人。”
周祁安用痛恨的語氣說:“但現在鋪子裏的米沒了,老板肯定要大發雷霆。我,我擔心被趕走,就沒機會過去兌現諾言了。”
最後幾個字說得十分輕,他面色蒼白又狼狽,言語間竟像把這家店鋪當做唯一救命的稻草。
“骨米,只要賒我一點,我一定能……”斷斷續續,像是已經走投無路。
滅菌服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他看着黑暗深處,似乎在和某種看不見的東西交流。
鋪子裏的寒意越來越重,門口都結了一層冰霜,刺骨的寒意仿佛讓人的一切想法都無所遁形。
在周祁安快要被陰氣沖刷凍結冰時,滅菌服消失了片刻,走進黑暗的裏屋,重新出來時,好像換了一個人。
身材更纖細點。
一股讓人反胃的屍臭味湧來。
周祁安眼前一片模糊,只覺得手上一沉,胳膊險些脫臼。
面前除了臭味,還有刻進骨髓的寒意,等他再度回過神來,眼前空無一人,滅菌服也消失了。
手上沉重的一袋米,不斷提醒他先前的一切不是幻覺。
【你初步獲得了女鬼的信任。】
【請在正午十二點前,損毀金祥大廈主人護身符,否則會被女鬼視作你在欺騙她。】
【溫馨提示,不要輕易欺騙一個可以主宰你生死的存在。】
邁開幾乎僵硬的腿,周祁安帶着米走了出去。
出門後勉力走了幾步,直到徹底遠離這個陰森的鋪子,他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長年累月索米,骨米鋪內肯定存着不少骨米,問題是怎麽說服滅菌服。早在上電梯時,他已經在腦海中彩排了許多遍話術。
不知道是不是和極重的陰氣有關,這一袋骨米要比正常貨物重很多,周祁安提着,幾次脫力。
門口等着的大學生低頭,望着沉甸甸的一袋骨米,帶着不确定的口吻說:“這只鬼似乎……挺好說話?”
還願意賒賬。
周祁安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原地,穆天白發出一聲意味不明地低笑。
周祁安倚牆休息片刻,半阖着眼:“這裏的人死了骨灰被鋪地,被做米……你覺得鬼為什麽要做死後鞭屍的事情?”
大學生本來說是因為恨,但又覺得沒有必要,折磨屍體帶來不了什麽實質性反饋。
正常鬼直接殺人就好。
他忽如醍醐灌頂般:“以牙還牙?她的屍體或許在死後也被糟蹋過。”
所以女鬼的心态很矛盾,對方認為屍體該被尊重,又恨不得損毀所有的屍體?
周祁安沒有回答,重新邁步。
大學生本想再說話,穆天白碾了碾不安分的影子,打斷他愚蠢的追問:“還看不出嗎?就是一個連環套。”
對方進店鋪後,先用怪物的屍體讓滅菌服洩憤,随後又搬出無辜外來工(玩家)的屍體,試圖喚醒厲鬼的一絲憐憫。
但這些還不足以打動女鬼。
鬼都是實際的。
真正沒讓女鬼下殺手,是他展示了自己的能力,适時提起了【老照片】,證明在短時間內就有了進展。
此刻周祁安已經走出一段距離。
大學生低聲道:“你說得其實不全對。”
不完全是一個套。
穆天白冷冷看他一眼。
大學生望着周祁安單薄挺拔的背影,輕聲說:“他還帶着那些玩家的骨灰罐,不是嗎?”
現在骨灰罐已經發揮不了作用,可以随手扔掉。提着一袋陰氣滿滿的骨米已經很費勁,再拿着骨灰罐無疑是個負擔,一直帶着,說明是想讓死去玩家入土為安的。
穆天白微微一怔。
“屍體,應該被尊重。”青年說這句話時的認真神情浮現在腦海中。
大學生視線飄忽,顯然也在想着什麽,不過全是被喂魚時的經歷。想到傷心處,他用袖子擦了下眼角,希望周哥別光尊重屍體,偶爾也尊重一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