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回家
回家
氣喘籲籲跑到火車站時, 距離十一點還差十分鐘,賀宵他們坐的那趟火車還沒到站。
楚唯擦了擦額角跑出來的汗,順了順氣後, 就在站臺外等着了。
火車站人也很多,可能都是跟他一樣來接家裏人的。
室外溫度很低, 楚唯跑出來的汗幹了後, 就感覺身上有點涼,他在原地來回踱步,時不時就哈氣搓手。
晃眼在站臺玻璃上看到自己的頭發有些亂,又伸手理了理。
也不知道兩個月不見,賀宵怎麽樣了?有沒有瘦?救人的時候有沒有受傷?
馬上就要見着了, 楚唯心裏卻不知怎麽緊張起來。
火車不是十一點準時到, 楚唯在車站等了半個多小時,直到快到十一點二十的時候, 一輛火車才慢慢進了站。
人群中一片嘈雜,好多人都往前擠。
楚唯個子不高,人又瘦,哪能擠得過他們,眼珠一轉, 就拎着東西爬上了附近的一處臺階, 站在了人群中最顯眼的地方, 只要是從火車上下來的人都能看見他。
賀宵拎着大口袋埋頭往前走的時候,突然被旁邊的人拍了拍肩膀:“賀主任你看, 那不是楚知青嗎, 他怎麽在這, 是不是專門來接咱們的?”
已到深冬季節,賀宵身上還穿着出去時那件單層的藏藍色外套, 這使他的身形看起來有些單薄。
在外時他的神色總是有些薄涼,看人時眸色也有幾分冷淡,遇到什麽事都波瀾不驚的,孤傲感和距離感都特別的重,聽到這話,他卻猛地擡頭,朝着旁邊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楚唯見他看向自己,用力地朝他揮了揮手,笑容燦爛,臉頰蕩起了兩個小小的酒渦。
連日坐車的疲憊仿佛在頃刻間掃空,沉寂的眼底慢慢浮現出幾絲笑意,緊抿的唇瓣也漸漸彎起了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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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宵溫柔又輕聲道:“不是,他是來接我的。”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加之周圍也吵,旁邊的人沒聽清,正想問他說了什麽的時候,賀宵已經拎着包大步跨了過去。
等他靠近,楚唯就從臺階上跳了下來。
賀宵下意識伸手扶住他,楚唯手指在他手掌心撓了一下,見後面還跟着幾個同村的人,很快就松手了。
一旁的人好奇道:“楚知青你怎麽在這,是村裏派你來接我們的嗎?”
楚唯笑着解釋道:“我進城辦年貨,聽隊長說你們今天回來,所以就過來看看,沒想到還真碰到你們了。”
衆人道:“還是楚知青關心我們。”
這話楚唯聽得心虛,忙道:“隊長和你們家裏人也很關心你們,我估摸着她們這會兒都在村口等你們呢。”
聽了這話,大家都歸心似箭:“出去這麽久了,我們也想家,走走走,去汽車站坐車了,早點回去就能早點見到老婆孩子。”
賀宵的小媳婦就在這,他可不急。
“我還要去供銷社買點東西,可能得下午才回,你們先回去吧。”
有人問:“那楚知青呢?”
賀宵不回,楚唯自然也不回:“我東西還沒買完,可能也得下午回了。”
剩下的四人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先走了。”
等幾個人走得沒影,賀宵才伸手把人攬進了懷裏。
楚唯心虛地往左右看了看,才發現車站好多人都熱情的抱在一塊,心裏才放松了些。
馬上就要過年了,在外的人都往家裏趕,交通不發達的年代,他們跟家裏的人都很久沒見了。
兄弟之間見面難免熱情一些,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
認識的人走了,這裏人又不知道他們是什麽關系,兩個男人,管你是勾肩搭背,還是摟摟抱抱,只要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旁人壓根就不會往那種地方想。
楚唯也大着膽子伸手從後面摟住了楚唯的腰。
賀宵轉頭看着他問:“專門來接我的?”
這問題實在是多此一舉,楚唯知道他想聽什麽,偏不如他的意:“只是剛好路過。”
摟着他肩膀的手用力兩分,賀宵直接戳穿道:“火車站這邊離集市遠,還偏,你買東西能從這裏路過,可真是厲害了。”
楚唯偷笑道:“知道你還問。”
賀宵看見他就忍不住笑,又聽楚唯嘀嘀咕咕道:“你在外面,有沒有想我?”
就跟賀宵一樣,有些問題,明知道答案,卻還是想從對方嘴裏親口說出來。
那能不想嗎,除了幹活的時候,只要閑下來,賀宵滿腦子都在想他。
又怕他一個人守着那屋害怕,又怕他吃慣了自己做的飯,就吃不下別人做的。
好不容易才給他養了點肉,可別又瘦回去了。
頭一個月還好,後面一個月,簡直就是度日如年,蔣中華和楚之洲老是吐槽他整天冷着個臉,像個啞巴一樣不跟人說話。
殊不知他只是心不在焉,閑下來時,腦子裏根本就裝不下其他東西。
活了二十多年,還是頭一回這麽惦記一個人。
自己這輩子,怕是要栽到楚唯手上了。
不過他甘之如饴就是了。
賀宵賣了關子:“等結婚那天,我告訴你答案。”
楚唯撇了撇嘴,就一句話的事,還要等到那天才說,可真讨厭。
看着他噘起嘴有點生氣的可愛模樣,賀宵心裏真是不知道軟成什麽樣了。
可惜是在外頭,要是在家裏,他一定好好哄他。
快到供銷社時,兩人就慢慢松開了摟着彼此的手。
賀宵問他:“東西都買好了嗎?”
楚唯想了想道:“過年放的鞭炮還沒買,零食水果那些,我怕拎不下,只買了春聯和紅包年畫這些小玩意。”
賀宵又在他耳邊小聲問了一句。
楚唯有點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我都不知道要買什麽。”
賀宵說:“沒事,我來買。”
供銷社的人比剛才楚唯來時還要多,人多得他快要透不過氣,賀宵讓楚唯在門口等他,人高馬大的他往裏擠了擠。
沒多久,賀宵又從裏面擠了出來,兩只手裏拎着不少東西。
一個大花盆,一個暖水瓶,一個痰盂,都是大紅色的,另一只手則是拎着兩包糖和一網子蘋果。
那蘋果個大皮紅,看起來就好吃。
楚唯幫忙接過:“買這麽多?”
賀宵心情不錯,面向楚唯時,随時都帶着笑意。
“這還多?要不是拎不下,我肯定還得再買。”
楚唯表現得特別勤儉持家:“這些東西家裏都有,沒必要買新的。”
賀宵不樂意:“那怎麽行,誰家結婚還用舊東西?”
楚唯知道他的用意,忍不住彎了彎唇,看着他手上提着的行李,好奇道:“這個包裏裝的啥?”
記得賀宵出去的時候,就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回來卻鼓鼓囊囊的裝了一個大口袋,也不知道從外頭帶了些啥好東西回來。
賀宵神秘道:“等回家再跟你說。”
楚唯也知道外頭不是說話的地,東西買得差不多後,兩人又簡單的去面館吃了碗面,下午些時候就乘着客車回家了。
也算他們運氣好,到了公社還有專門接送人的驢車在那等着,要是讓楚唯拎着東西從公社走回去,還不知道要累成啥樣。
等他休息了一會兒,賀宵就把大口袋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和其他出門掙錢給家裏買東西的男人一樣,這次回來,賀宵也給楚唯買了一些東西。
兩件嶄新的大棉襖,一頂毛茸茸的大帽子,還有條紅色的圍巾。
全是過冬的必需品。
除了棉襖他跟楚唯一人一件外,帽子和圍巾都是特意給楚唯買的。
賀宵把圍巾戴到楚唯脖子上,邊替他整理邊道:“本來說買條黑色的,但紅色的更喜慶些,等咱結婚那天,就适合戴它。”
這時候的衣服大都灰撲撲的,有了一條紅色圍巾的點綴,襯得楚唯那張明媚的臉更漂亮了。
賀宵沒忍住在他臉上親了親,楚唯仰起頭和他唇對唇的纏綿了一會兒,才道:“買這麽多東西,得花不少錢吧?”
還有句話他沒好意思問,賀宵這回出去,大概掙了五六十塊錢,跟村裏平分後,手上可能也就剩三十來塊。
楚唯對現在的物價也大概有了個底,三十塊對一般家庭來說是一筆巨款,可是他倆花錢太厲害了,就賀宵買的這些東西,三十塊都不知道夠不夠呢。
賀宵聽出了他的弦外之意,又從一件新棉襖的夾層裏掏出了一疊錢,遞到他手裏:“我在煤礦那邊救了三個人,礦裏就給我獎勵了三百塊錢,咱現在手上有錢了,想買什麽就去買,別老想着省錢。”
楚唯握着錢道:“這是你拿命換來的。”
救人這事,現在提起來大家都挺風輕雲淡的,可那種情況,稍微出了點什麽差錯,賀宵恐怕就會有危險。
賀宵聽到他語氣有點酸澀,伸手把人抱進懷裏,安慰道:“沒那麽嚴重,我又不是傻子,要是真那麽危險,自己早跑了。”
楚唯埋在他懷裏道:“我不管,反正以後我再也不讓你出去了。”
賀宵低頭在他發頂吻了一下:“你就是趕我,我也不出去了。”
這回嘗到了相思的苦,以後他就是真迫不得已要出門,也會想方設法把楚唯一起帶上。
在家收拾了一會兒,賀宵又去大隊部那邊,把工資和大隊平分了,一半他自己收入囊中,另一半,則是入了大隊的公賬。
孫紅兵逮着機會又好好誇了他幾句,公社那邊還說了,等年後會給他送錦旗過來。
煤礦那邊獎勵了錢,錦旗什麽的,賀宵倒是沒那麽在意。
跟孫紅兵寒暄幾句後,他又回家了。
還有三天就到臘月二十四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養精蓄銳了一晚上,一大早又去牛棚那邊,把結婚的日子跟王半仙說了一聲。
王半仙見到他就生氣:“你怎麽不等我死了再來告訴我。”
賀宵沒跟他多計較,解釋道:“我前陣子去外地幹活了,這兩天才有時間上來。”
王半仙嘆了嘆氣:“行了,我知道了,他們幾個那要不要幫你說一聲?”
“算了吧,這事見不得人,你知道就行。”
也不是不相信其他幾個老師的人品,賀宵就覺得沒有跟衆人宣告的必要。
王半仙一改常态道:“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又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先忍着吧,也許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那天。”
難得從他嘴裏聽到句人話,賀宵大度道:“等事情完了,上來請你吃喜糖。”
“當我缺你那兩顆糖吃呢。”話雖這樣說,王半仙臉上卻是笑開了花。
賀宵去了牛棚,楚唯也沒閑着,他把上回買的紅紙拿到了于歲華那,讓她幫忙剪了幾個囍字。
于歲華問他:“你們什麽時候要?”
楚唯道:“臘月二十四那天,你能在這之前幫忙弄好嗎?”
“行,你先回去,到時候我給你送過來。”
楚唯張了張嘴,開口道:“歲華姐……”
于歲華打斷道:“楚知青,你放心,我這個人嘴巴最嚴實,不該說的我不會說,不該問的我也不會問,你對我們母女倆這麽好,我不會恩将仇報的。”
楚唯點了點頭,看她滿臉真誠,道:“我信你。”
……
臘月二十三那天,于歲華拎着個籃子去了賀宵那邊。
楚唯見她一個人過來,順嘴問道:“盼盼呢?”
于歲華道:“她在二虎家呢,小孩子容易亂說話,我就沒帶她過來。”
剪的字,她都是等孩子睡覺後,偷偷摸摸弄的。
她辦事比楚唯還謹慎,楚唯笑着請她進屋坐坐。
于歲華搖了搖頭,雖說他們這邊很少有人過來,但她畢竟是一個女人,跟楚唯來往太密切了,也不合适。
楚唯也明白這個道理,沒多說什麽,留下剪紙就讓她走了。
賀宵從大隊那邊回來時,正好和于歲華碰面,兩人互相點點頭,迅速擦肩而過。
看着倚在門邊的楚唯,賀宵問道:“她過來幹什麽?”
楚唯把手上的囍字拿到賀宵眼前晃了晃:“來送這個。”
賀宵看了一眼道:“剪得挺好的,你跟她說了咱倆的事?”
“我沒說,但也沒瞞着,成年人之間,有些事都是心照不宣的。”
楚唯就喜歡跟這種嘴巴嚴實,話不多,又聰明的人來往。
很多事情,你只需微微一提,她們就能明白其中關翹。
賀宵聽他這麽說,也不再過多言語,他雖然不如楚唯那麽信任于歲華,但這個女人也有些把柄在他手上,她要是夠聰明就知道什麽話不該說。
随即拉着楚唯的手進了卧房,打算把裏面稍微布置一下。
于歲華手巧,剪的囍字和供銷社賣的沒什麽區別,楚唯興沖沖地在卧房比了一下,看貼在什麽地方比較合适。
選好位置用漿糊把囍字貼好後,他又指揮着賀宵把床單被套棉絮都換成新的。
等賀宵忙完,就翻臉無情把人推了出去:“從現在開始到明天晚上,你都不準踏進這間房了。”
賀宵挑了挑眉問:“那今晚我睡哪?”
楚唯背着手事不關己:“當然是從哪來,就回哪去睡了。”
賀宵又問:“那你跟我一起到那邊睡?”
楚唯嚴厲拒絕:“不行,今晚咱倆得分開睡。”
怕賀宵有什麽想法,他又補充道:“別人要結婚那幾天都不能見面,現在我只是不讓你跟我睡一間房,已經很便宜你了。”
賀宵道:“我倒是無所謂,就怕你一個人睡不着。”
楚唯哼了哼:“才不會呢,你不在那兩個月裏我都是一個人睡的,連夢都沒做一個,睡得可香了。”
也不知道剛回來那晚,是誰抱着他,又是撒嬌又是流淚的說不習慣一個人睡。
這會兒說這樣的話,他倒是不臉紅。
賀宵沒拆他的臺,刮了刮他的鼻子,語氣輕佻憋着壞道:“那你今晚好好睡。”
楚唯不解這話的深意,以為只是賀宵對自己的關心,直到後來才明白,賀宵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為什麽會這麽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