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耍賴
耍賴
賀宵今天的任務是給玉米地除草,這活幹起來比挑糞輕松,就是面積比較廣,平時至少得好幾個人幹,李有德卻只安排了他一個人。
明知道賀宵腿受傷了,還安排這種需要他一直蹲着的活,甚至還恬不知恥跟賀宵賣好,說自己給他安排了個輕松活,簡直就是拿人當傻子一樣。
楚唯覺得李有德這個名字起得非常不好,就他這種毫無底線的壞蛋,應該叫李無德才對。
楚唯心裏抱怨着,到了玉米地又問賀宵:“我剛忘了問你,你的腿怎麽樣,已經完全好了嗎?”
賀宵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腿:“只是皮外傷,多虧了你的藥。”
楚唯高興地擺擺手:“不用客氣,能幫到你就好。我跟你說,等會你要是哪裏不舒服了,你就休息,除草的活你交給我,我一定能幫你幹完。”
賀宵将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質疑道:“你覺得自己能行?”
被他小瞧,楚唯很想挺直腰板告訴他自己行得很,只是看着那一片片的玉米地,他又變得毫無底氣:“也許,大概,能行吧?”
真是一點也不意外,賀宵吐了吐氣,無所謂道:“你看着幹吧。”
他叫楚唯過來,本身就是為了報答他對自己的幫助。
這人就是坐在這裏什麽都不幹,他也不會說什麽。
楚唯自然不可能什麽都不幹,這麽大的面積,他一個人的确幹不完,但能跟賀宵分擔一些,無論如何都是好的。
拔草比挖地挑糞這類活要輕松一些,不過那只是對村裏人來說,楚唯缺乏幹農活的經驗,今天出門時也忘了帶手套,沒幹多久,手心手背都被玉米葉子割了很多口子。
日頭曬人,身上的汗水順着手臂落進傷口處,真是火辣辣的疼。
楚唯疼得想哭,把手放到嘴邊吹了吹氣,賀宵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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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唯下意識把手藏在背後,沖着賀宵笑了笑:“我幹活慢,你別嫌棄。”
賀宵看着他臉上硬擠出來的笑容,沒說什麽,默默脫掉了自己的手套,随手一丢,手套便落到楚唯跟前。
“戴上。”
賀宵的手掌比他的手掌要大,手套戴在楚唯手上空蕩蕩的,好幾個拇指處都磨了洞,手指稍微往上頂一點,就從洞裏跑了出去。
楚唯一點不嫌棄,将手套調整好,笑眯眯道:“謝謝,我那有新的,改天送你兩副。”
賀宵的手套爛是爛了一點,但是不影響楚唯幹活,跟剛才他那慢吞吞的動作比起來,這會兒效率不知提高了多少倍。
賀宵忍耐力強,早已習慣了各種狀況,光着手彎着腰,幾個起伏間,就将腳下這塊地的野草拔了個幹淨。
濃密的汗水打濕了楚唯的衣裳,這時候的衣服料子大都不透氣,沾了汗後就緊緊貼着肉,楚唯不舒服的解開了兩顆扣子,突然又跟想到什麽似的,慌忙扯下手套摸了摸自己的褲兜。
賀宵不知道他又有了什麽麻煩,擰着眉望向他時,就見他從兜裏掏出了兩個金色錫紙包着的東西。
“還好沒化。”楚唯松了口氣,剝開錫紙将裏面巧克力放進嘴裏,苦中帶甜的滋味很快就在嘴裏蔓延,連帶着勞動的疲憊都減輕了些。
他看着賀宵,将另一顆巧克力遞了過去,甜滋滋道:“這是我從城裏帶來的酒心巧克力,可好吃了,你也嘗一嘗吧。”
賀宵沒見過什麽也沒聽過什麽巧克力,從外表看,應該是哄小孩的吃食。
“不用。”他語氣冷硬,瞥了一眼就繼續幹活。
好心分享,賀宵卻不領情,楚唯哼了哼:“你還嫌棄上了,這玩意老貴了,別人想吃我都不樂意給呢。”
幹活的時候體力消耗太大,楚唯每天都要帶點吃的在身上,就算不頂餓,也會讓肚子舒服點,而且滿足了口腹之欲後,人的心情會連帶着開心許多。
平時吃點小零食什麽的他都偷偷摸摸的,不分享,怕別人覺得自己小氣,分享吧,他又确實舍不得。
楊柳村這邊實在太偏了,離這最近的地方是公社的供銷社,步行的話大概一兩個小時,一天活都幹不完,誰沒事會去那邊晃。
物質的稀缺使得曾經出手闊綽的楚唯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吝啬鬼,換成別人,他才舍不得把巧克力分享出來呢。
賀宵被他這話氣笑了:“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不稀罕。”
聽到他這兇巴巴的語氣,楚唯撇撇嘴,不太開心,有點委屈地軟綿綿道:“可我就想給你吃。”
他清亮的眸子水汪汪的,臉上還帶着幾分可憐的樣,這一刻,賀宵覺得他手裏捧的東西東西不是巧克力,而是一顆赤誠滾燙的心。
自己要是不吃他的東西,恐怕會內疚得幾天都睡不好覺。
賀宵心中一陣狂跳,拿過巧克力故作不耐煩道:“你真煩人。”
他将錫紙剝開後,略帶嫌棄地問:“長得跟煤球一樣,能吃嗎?”
也是難為他把兩個完全不相幹的東西聯系到一起。
楚唯道:“你試試就知道了。”
遲疑片刻,賀宵将巧克力放進了嘴裏。
楚唯問他:“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
“很怪。”賀宵嚼了嚼,一口咽下,實話實說,“有股酒味,又苦又甜,裏面還很黏。”
化開之後甜膩膩的,是他不喜歡的味道。
楚唯跟他解釋:“可能是你吃不慣,酒心巧克力都是這個味,像我就覺得它吃起來很香。”
楚唯很喜歡吃這個,不然下鄉的時候也不會買。
賀宵垂眸問他:“多少錢?”
楚唯沒懂他的意思,以為他是好奇,老老實實回答:“一斤得好幾塊,比肉還貴呢。”
賀宵臉色白了白,比肉還貴。
這下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農村人和城裏人的差別了。
他背過身去,語氣又變回了那樣的冷漠無情:“糖和藥,你算算一共多少錢,到時候我一起給你。”
楚唯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他,怎麽好端端的又要跟他劃清界限。
他臉頰鼓了鼓,被賀宵陰晴不定的性子氣到:“兩瓶藥二十塊,一顆糖五毛,零頭我給你抹了,你給二十塊就好。”
賀宵轉過身來,瞪直了眼:“你當我不懂行情呢,那藥哪有那麽貴!”
楚唯氣上頭也不怕他了:“藥不值幾個錢,但你傷了我的心,要賠我精神損失費,二十塊都便宜你了。”
賀宵眯了眯眼,咬牙兇悍道:“算計到我頭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楚唯把手套一扔,往地下一趟:“我确實不想活了,你打死我吧。”
賀宵:……
遇到對手了,明明長了這麽一副漂亮的面孔,卻偏生做出這麽無賴的事。
“你以為我不敢動手是不是?”
楚唯呵呵兩聲,陰陽道:“怎麽會呢,你多厲害的人啊,這天底下還有你不敢做的事嗎?剛才還說不會恩将仇報,現在就對我兇得不得了,好心當成驢肝肺。你要動手就動手,反正我在這裏無依無靠沒人疼,不會有人替我做主,打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我礙你的眼。”
他那嘴着實厲害,賀宵聽得恨不得拿什麽東西給他堵上。
正想着該怎麽辦,卻突然神色一凜,低低地喊了聲:“楚唯!”
聽他放軟了語氣,楚唯兇巴巴道:“幹嘛?”
“別動。”賀宵的語氣低沉又嚴厲。
楚唯直覺不妙,順着他的目光往自己頭頂瞧了瞧,只見在不遠處的草叢裏,一條通體烏黑的蛇正盤成一團,沖着他“嘶嘶”的吐着蛇信子。
這種視角的恐怖程度,簡直難以言喻。
蛇可以說是楚唯最怕的一種動物,光是看到它的圖片,他都能吓得雙腿發軟,更別說在這樣的情景下和它碰上。
恐懼直沖天靈蓋,楚唯頭皮發麻,眼前一黑,差點沒吓暈過去。
求生的本能讓他發揮出了驚人的爆發力,尖叫哀嚎着從地上爬起,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了賀宵背後。
賀宵動作很快,那蛇輕輕一動,他便将随身攜帶的彎刀擲了過去,他的手法毋庸置疑,又快又準,力道還大,一刀下去,那蛇就頭身分家,除了蛇身還擺動了兩下,再無半點別的反應。
将蛇解決掉後,他突然神色一僵,側目掃了一眼,就見剛才還在耍無賴的人,這會兒已經跳到了他背上,雙手死死摟着他的脖子,纏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你你你,快把它丢開,丢開,啊,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楚唯俨然已經忘了剛才兩人還在吵架,這會兒緊緊扒拉着賀宵,恨不得和他融為一體才好。
賀宵額頭上的青筋突起,這要是換成其他人,恐怕早已被他摔出幾裏遠了。
算了,他忍。
“你先下來。”
楚唯看了看斷成兩截的蛇,又見賀宵表情臭臭的,便不情不願從他身上下來,順道往後退了好幾步。
賀宵順勢将蛇頭踢開,蛇身用草綁住,拎遠了些。
“不行不行,再遠點。”
那蛇頭就這樣大大咧咧躺在地裏,偶爾還滲點血出來,看得楚唯既惡心又害怕,胃裏翻江倒海,捂着眼背過身去,揮手讓賀宵趕緊處理。
賀宵抿了抿唇,将蛇頭又踢遠了些。
楚唯手指松開一個縫,悄悄看了一眼,還是覺得不妥。
又怕賀宵覺得自己煩,咬着紅潤的嘴唇,澀聲道:“好哥哥,我真害怕,你別逗我了行不行,我真不想看見它。”
他的聲音輕柔中帶着哽咽,與剛才伶牙俐齒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淚光盈盈的樣子無端激起人的保護欲,讓人忍不住憐惜。
那一聲好哥哥,叫得賀宵心裏像有一萬只螞蟻爬過一樣,癢得人想要去狠狠撓一撓。
“城裏來的就是麻煩。”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耳朵,又嘀嘀咕咕道:“長得像狐貍就算了,連性子都跟狐貍精一樣,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
嘴上抱怨,賀宵動作卻一點沒停,不僅将蛇頭踢到楚唯看不見的地方,還捧了土将它掩埋。
做完這一切,他問:“行了吧?”
語氣頗為無可奈何。
楚唯嘴角上翹,若無其事地豎起大拇指:“非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