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想讓我去哪裏
第58章 你想讓我去哪裏
江措站在玄關處的淺駝色地毯上,比想象中要輕易地進入了孟醒的房子。行李只有一個箱子放在腿邊。
孟醒解開白襯衫最上一顆扣子,給他拿了一雙棉拖鞋,不是新的,彎腰放在地上,對他說:“進來吧。”
“洗手間在你左手邊,洗手臺下面的抽屜裏有新的牙膏牙刷還有毛巾,浴室裏那個架子上,第一層是沐浴露和肥皂第二層是洗發水,我把卧室收拾一下,你睡我的房間,我幫你換一床新的床品。”
孟醒很長一串話講出來,沒給江措反應的時間,轉身往廚房走:“我去給你倒水。”
江措看着他,審視孟醒臉上現在與從前的區別:“不用,我睡沙發也可以。”
他看着孟醒的眼睛說:“反正我也只是麻煩你一個晚上。”
其實就算上一次和時少觀的會面在幾乎半年以前,也獲得了專業人士的停藥許可,孟醒在那個時候把自己列入“正常人”的範疇,現在卻恍惚到覺得自己舊疾複發,客廳開着最低亮度的環燈,視線昏暗,江措的臉他都看不清楚。
他也不知道江措為什麽要一直強調他們這次偶遇的期限,聽起來像不要讓他過多期待的樣子。
于是只好放棄過多思考,很慢地點頭:“好,那你先去洗澡吧。”
江措感受到孟醒不想要近距離獨處的決心,一個小時前在的士上也是這樣,上車的時候執意等江措先選擇了後座才打開副駕駛的門。
看樣子是很客氣,不僅要幫他關車門,還試圖把床讓給他,洗澡也讓他先去。
分明頭頂的燈光都亮得并不磊落,他們還要面對面站着假裝各自都無比真誠。
江措對這種客氣有很多種解讀,但悲觀患者的身體先一步進行選擇,他覺得胸口很悶不舒服,在氣溫很低的屋子裏吸收不到足夠呼吸氧氣,另一方面又讓他有點焦躁。
他笑了笑,對孟醒說:“你很怕我嗎,現在。”
孟醒倏地擡頭,看着他說:“我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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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啊,”江措語氣也慢下來,不太像質問,更像是一種反省,“我也想問你,你在怕什麽。”
孟醒沒說話,江措就往前一步逼近了他,說:“你要是這麽怕,這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其實我現在是可以走的。”
孟醒覺得他奇怪,好像當時有點可憐地說讓他收留的不是面前這個人。
“你要去哪裏?”回答不上來是否害怕,孟醒身體反射性往後仰,只能問出另一個問題。
江措偏了偏頭,頭發理短了一些腦後不再能紮起來,半長不短地披着,唇角的笑淡了一些:“都可以啊,小孟律師。”
“重慶森林,離開香港,或者回香格裏拉,”江措聲音很輕也很低那麽,又把問題還給他,“你想讓我去哪裏啊。”
第二天孟醒有工作要早起,江措走得比他更早,孟醒出房間門的時候沙發上那床被子被疊得很整齊。
行李箱也不見了,孟醒在原地站了一分鐘用以觀察他這間沒什麽特點的客廳,手指動了動,登上了許久沒有用過的微信。
【阿措:我先走了,昨天晚上麻煩你了。】
這麽久過去江措微信的配置毫無變化,這條新消息上面一條是江措不知道哪一天問孟醒晚上想去吃什麽。只有暗灰色的日期銜接提醒他們中間還隔着荒誕空白的537天。
孟醒還是不知道他要去哪裏,昨天晚上的談話沒有結果,江措很快變成他記憶裏熟識的樣子,神情輕松,彎着眼睛往後退了一步,說算了,沒什麽。
雖然停止使用微信和mood、也不再逐一拜訪香港香火旺盛的寺廟、偏激地禁止手機推送能使他發散到江措的一切信息,但江措一出現就在提醒他,這些都只是他做的無望的努力,并不是已經釋然的證明。
聖誕徹亮的香港不是屬于所有人的狂歡。孟醒在律所留到黃昏日斜,臨走的時候又幫律所把‘MERRYCHRISTMAS’掉下來的的兩個S粘回牆上。
他要去赴章恪山的約,對方提前一個半月才能在聖誕節當天約到這家餐廳,作為朋友的誠意滿得孟醒為遲到五分鐘連說三次對不起。
“這有什麽的,”章恪山說,“路況不好,不是你的問題就不要總是道歉。”
他笑着給孟醒遞過菜單:“剛見你的時候看你都不怎麽說話也沒什麽表情,回答別人都是嗯啊哦,以為你很兇呢。”
孟醒有點被吓到,從來沒覺得自己和兇扯得上緣分:“沒、沒有吧。”他一直覺得自己相對和藹。
章恪山在對面樂不可支:“沒事啊,兇就兇嘛,有時候兇也算是保護色,更何況你這樣性格的,有人欺負你的時候你就兇他!”
孟醒擡頭又低頭:“誰會欺負我,我都二十七歲了。”
店裏節日氣氛比街上還要濃厚,大圓桌放小型聖誕樹雙人桌擺紅色和黃色的玫瑰花和蠟燭,彩紙撒了一地,窗外就是維港。他們這桌的花和蠟燭已經被章恪山要求撤走。
“聖誕節還在忙工作?”章恪山看着孟醒白襯衫領口的黑色領帶,不贊成道,“你們律所未免太不人性化。”
孟醒用叉子戳碗裏的奶油意面,看着那片在奶油裏浮沉的口菇出神,“沒關系,我是自願加班的。”
受職業影響章恪山對情緒方面很敏銳,看了他一會兒就說:“你心情不好?”
“沒有。”孟醒低頭接着戳蘑菇。
章恪山顯然不信,下巴朝孟醒放在桌上的手機點了點,道:“那你走什麽神,剛才有人給你微信撥語音。”
孟醒是真的沒聽到,放過蘑菇,邊解開屏幕邊問:“有嗎。”
“有啊,”章恪山點頭,“雖然就響了兩聲。”
孟醒拿起來看了一眼,臉色明顯變了,對章恪山說:“抱歉,我出去回個電話。”
章恪山無奈:“不用抱歉,你去吧。”
孟醒走到餐廳外,手指懸在撥號鍵上十多秒,等到維港的煙花再炸開新的一輪,他被吓了一跳,手指一動,驚吓替他了結猶豫。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對面接起來,江措的聲音很低地從對面傳過來:“喂?”
“給……”孟醒一張口就被喂了一嘴冷風,噎了下,“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
“我的獸醫證好像落在你家了,”江措說,然後停頓了幾秒,“剛才打你電話你沒接,我以為你有事在忙。”
孟醒心想不是就響了兩聲嗎,但沒敢問出來,說:“在外面吃飯。”
“你的獸醫證我回去找一下,”早上出門匆忙他沒來得及靠近沙發,另有些別的考量所以沒收江措用過的東西,“找到了給你送過去,你急用嗎?”
江措聲音有點啞,說:“有點急,我去找你吧。”
“你送過來還要找地方,太麻煩了。”
孟醒看了眼餐廳大門,說:“但是我現在和人在外面吃飯,可能得過段時間,我這邊結束了再聯系你過來吧。”
江措那邊靜了一會兒,然後孟醒沒聽到說好或者不好,只聽到他一句“我去你家樓下等你”,電話就被挂斷。
電話打完以後孟醒的胃口又被消磨,坐在章恪山對面也完全能看出來,讓他有什麽事就趕緊去,真的不用再跟他道歉了。
聖誕的香港整個島都堵得半死,孟醒趕到家樓下的時候那道很高的影子垂在地上,江措站在那裏。
他沒穿昨天那件羽絨服,換了一件看起來很薄的夾克,純黑色,胸口垂下來一串紅色的珊瑚珠。
“路上有點堵。”孟醒沒有過多交涉,越過江措往樓上走。
“沒關系,”江措笑了一聲說,“吃飯重要。”
這次江措再進孟醒家的門就只站在那塊玄關處的駝色的羊絨地毯上,孟醒的家門看起來和樓下江措暫時停留的路燈沒區別。
江措的獸醫證夾在沙發靠背和坐墊的兩塊海綿墊中間,十分好找,孟醒過去摸了一圈就拿過來遞給江措。
江措接過以後說了謝謝,他半天不說話孟醒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兩個人有點傻氣地站了半天,孟醒率先開口:“找到了就快點回去吧,不是急用嗎,不要耽誤了。”
話音剛落江措就突兀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眼眶有點紅,但仍是笑着的,孟醒沒來由覺得有點勉強,然後聽到他對自己說:“真的想我走嗎。”
【作者有話說】
最近有點點忙!朋友來找我玩了!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