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為阿措點的燈
第48章 為阿措點的燈
第二天一早江措和孟醒就各自拎着行李到了樓下,孟醒有事務所的專車接送這次參加普法宣傳的工作人員到磨憨、版納等地,江措的目的地同樣在磨憨,但也就是個送貨的工作,做完沒什麽事,可以陪着孟醒到處跑。
索南在前臺坐着,孟醒先跟事務所的車走了,江措自己開車過去,和孟醒訂了同一家民宿。
“诶,”索南叫住江措,“什麽時候回來?”
江措含着根煙,心情還算不錯地說:“不知道,應該要一段時間吧。”
索南也沒跟他廢話,孟醒不在就直接地說:“有人給我打電話了,我是忘了到底是哪一個,反正就是你以前帶過的游客。”
江措腳步停了一下,轉頭問他:“誰?”
索南就說了一個名字,江措想了一會兒,才說:“哦,不記得了。”
索南頗為無語地看他一眼:“打電話找你來了,和我說他現在又到香格裏拉玩兒,不敢打你的電話,問我你在哪兒,想見你。”
江措只聽名字是真的不記得這個人,拿出手機翻了翻通訊錄,才想起來:“是他啊,我記得我送他去機場的時候一直哭,生離死別一樣。”
找索南是找對了,索南心軟老實,江措要是接到電話先不說會不會接,但是見面的機會是肯定不會給。
有時候見江措大概需要一點點運氣。
索南回憶了一下,問:“什麽意思?談過?”
“沒有,”江措把手機放回去,“我不會跟這些人談戀愛。”畢竟大部分都是只短暫地再香格裏拉停留,拿他當消遣的,雖然他也是這樣把他們也當成消遣,所以根本沒有談戀愛的必要。
“那小孟呢?也沒在談?”不能吧,如膠似漆成那個樣子,還給人帶回家裏去了。
江措沉默了一會兒,把煙從嘴邊拿出來說:“我什麽時候和你說過他是這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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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南想到他平時對孟醒的那個樣子也贊成地說:“哦。”兩秒後想了覺得不對,猛然擡頭,“什麽?你這次來真的?”
“你終于要從良了嗎?”索南問。
江措就是個混蛋的,他說沒和那些人談過他也是相信的,畢竟索南見過這人就喜歡專門撩撥別人以後什麽承諾都不給,單純享受暧昧不清的關系,抽身的時候比誰都狠。
江措說那個給他打電話的人在機場哭得很慘,索南也想起來了,那次是他和江措一起去送的人,江措看着那個小男生在他面前喘不上氣地哭,站在離他兩步之外:“啊呀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怎麽辦,诶你別哭了,開玩笑的啦,不是故意吓你。”
然後又往後退了兩步:“不過大概見不到了,也不要見了吧,再見,要想我啊。”
江措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過一會兒笑着說:“從良個頭,什麽真的假的,他遲早要走,我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他突然想到孟醒那天在社團門口和他說不是不能考慮留在香格裏拉工作。
江措還是認為那只是孟醒一時興起說的,他不能也不應該想太多,于是說服自己一般又莫名其妙地重複了一遍:“遲早要走。”
索南不想聽了,揮手趕他走,罵他:“你遲早遭報應。”
“我還差報應嗎?”江措說,“不差這一樁。”
磨憨位于滇南,是邊境城鎮,街邊的建築大多充滿傣族特色,藍色的瓦片房頂,街上人不多,四周都是山,天倒是湛清澈亮的。
江措與原先就聯系好的買家老板在趕擺市場的店裏見了面,将那批蜂蠟交付之後就沒什麽事了,那個和他認識很久的佛像制作的老板一直拉着他,要他看一下新制出的一批菩薩像。
江措是問心有愧的人,遲早遭報應是真的,平時也不太愛見佛,經書倒是抄了好多本。
“我就算了,不看了吧。”江措推脫了一下。
老板是老撾人,普通話不是很标準,給他遞了支煙:“那你留下來吃個晚飯嘛,時間差不多,我倆也好久沒見了,一起喝一杯?”
江措笑着擺手:“我一會兒真有事,下次吧。”
他們倆的交情起于江措順手幫了他個忙,對江措來說完全不值得記住,但老板往後好像一直放在心上。
“你有事就算了,”老板寒暄問他,“最近還好吧?”
“我很好啊,”江措自己的完全不多說,覺得也沒什麽好說的,客氣又走流程地反問,“你怎麽樣?”
老板把有的沒的都和江措說了一大堆,他太久沒見江措,對于這位朋友還算是十分想念的。
江措像個捧哏似的有一句沒一句都應了,耐心很好地等老板實在沒話說了才一起和他走到門口。
他和老板道了別,就回酒店找孟醒去了。
沒有孟醒房間的房卡,但知道他住在哪間房間,江措順着門牌找過去,孟醒一個小時前就和他說到房間了,他敲門的時候卻等了不少時間。
孟醒開門的時候一臉喪氣,江措低頭看他,見他将白襯衫扣子解開了最上的兩顆,頭發有些翹,透出和他完全不相融的淩亂和狼狽。
江措當下并沒有表現出什麽情緒,背手關上門,什麽都沒看出來似的:“今天怎麽樣?”
“不好。”孟醒搖搖頭,“是我想得太簡單。”
“來聽演講的人不多,派發宣傳冊也沒人想要,組織的普法節目都沒有人看,還有人說我們是馬戲團的猴。”孟醒第一次遇到這種不給面子的狀況,他知道是自己見識不夠,但是又無法避免地超級沮喪。
他低着頭站在江措面前,覺得自己像是在面壁思過,便很洩氣地把額頭抵在江措胸口上,砸出“咚”一聲。
江措被砸得往後退了兩步,也被這一下弄笑出聲了,知道現在的場合不應該,于是很光榮地收獲了孟醒幽怨的一個眼神。
他曲了一下膝蓋,雙手握住孟醒的大腿就把人整個抱起來,孟醒便自然地攀住他的脖子。
“你還笑我。”
江措睜眼說瞎話:“沒笑。”
“這只是部分人,哪裏都有的,”江措說,“有些人很避諱打官司,其實我也差不多,有時候覺得懶得管,沒必要鬧那麽大,讓他們完全接受還是要交給時間,慢慢來。”
孟醒知道他是真懶得和人起沖突,而有些人是真忌諱,寧願吵無用的架和做玄學來主持心裏的公道,但還是批評他:“落後。”
“是,我落後。”江措很輕易地承認了,不過也沒有再說得更多,就低頭和孟醒接吻。
“加油啊小孟律師,”吻完缱绻的一通,江措也有些氣喘,離開他一些,低低地和他說話,“争取早日消滅我這樣落後的思想。”
他們沒在磨憨逗留多久,幾天後又去了版納,江措成天游手好閑沒什麽事,孟醒越來越忙,有時候進展不順利,晚上十點多才能從外面回到酒店,洗個澡就睡了,他就淪為孟醒的遛狗工具人。
又是一天當寡夫的日子,江措牽着狗逛了逛,被吃飽的大力狗一路拽到瀾滄江邊。
江措出來本就沒什麽目的,反正他認識回去的路,只不過晚了不太安全,江措上次來的時候就吃過虧,現在被狗拽過來也不是很在意。
江邊人不少,江措知道原因,因為隔了老遠就看到天上升起一盞盞孔明燈。
孔明燈飛在天上的時候是很好看,漆黑的夜空,橙紅色的天燈連成一條願望的河。
江措不感興趣,點了支煙含在嘴裏,和過路的游人一起往天上看。只不過四周都是歡快和祈禱的聲響,整個幸福的世界只有他無所事事。
身後有一對情侶就燈面上要寫什麽字的探讨十分激烈,江措沒有往後看,但是過了幾分鐘,他看到一盞燈往上升,燈的紙面上寫了“我們永遠在一起”,另一面是“xxx喜歡xxx”。
呵,老土。江措面無表情地向那盞燈吐出一口煙,聽到身後天燈成功升空的歡呼,心裏很陰暗地想,現在好看有什麽用,這些破燈飛了一圈以後要麽掉下來挂樹上要麽掉地上被車和鞋攆,第二天又是新的城市垃圾。
他和別人來過,那個愛哭的小男生,他沒點,那個小男生點了一盞,上面寫的是“愛情美滿”。
結果沒飛起來半路墜機,江措指着那個癟掉的燈笑:“你看你的愛情掉水裏了。”然後把人搞哭又去哄。
傻子才點這種會亮的城市垃圾。
因為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他還是在原地站着看了很久時間。孟醒在手機裏和他說今天又是要晚一點回,好像是要和同事一起聚餐。
人漸漸少了,江措轉身欲走,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是賣燈的攤主:“帥哥,我看你站了好久都沒點燈,要不點一盞吧,還剩下好多沒賣出去,當作送給你的。”
江措聽到第一個分句就下意識想推據,但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何收了回來。
攤主看他猶豫,又撺掇:“點一盞吧,求個家人平安。”
江措沉默了一會兒,接過燈和筆,笑了笑:“謝謝你啦。”
“不用謝、不用的。”
瀾滄江在夜晚變成一捧巨大而沉悶的黑暗,還有些天燈沒走遠,成為黑暗中撒着的光點。
天上挂了月亮,于是水裏也有。
江措很安靜地看着江面上的那輪月亮,想到阿媽對他說過的話。
“我們阿措的名字很好聽呢,達瓦江措,大海裏的月亮。”
那些光點多像經久不衰的希望啊,可還不是會掉下來,大海裏的月亮是聽起來很好啊,可是還不是假的,一碰就要碎掉。
江措拿起筆,在燈面上落下一個意義不明的橫劃。
沒必要。江措手一抖,後知後覺認為自己兩面三刀,剛才還嘲笑別人制造多餘的城市垃圾,這會兒自己又點上了。他把那盞燈疊起來揣進口袋,鋼絲骨架抽出來打算找個垃圾桶扔掉,最後往天空的虛無裏看了一眼。
原本應該是沒有意義的一眼,江措卻突然在稀疏的星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字寫得很大,好像怕天上的神仙看不到似的,江措沒見過那麽醜的大字。
“阿措平安快樂,心想事成。”
【作者有話說】
進度開始快起來,就意味着我們差不多快破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