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必使淫機身心俱斷
第0022章 必使淫機身心俱斷
海拔漸漸高了,次仁放在車裏沒帶走的餅幹袋開始膨脹。
後座的車窗被完全打開,從外面吹進來的風時好聞時不好聞。
景色倒是美麗的。拉姆見他皺眉摸鼻子,對他說:“是牛糞的味道,我們聞慣了,你不喜歡可以關窗戶的。”
只是異味,并不到無法忍受的程度,孟醒搖搖頭拒絕了,繼續扒着窗沿往外看。
車速适中,但車窗外的景色仿若永恒不變地緩慢流動——這裏不是景區,沒有游客,牧民倒是很多。盡管這樣的景色在迪慶一揮就能抓住滿手。
大風攆着雲在跑,恰好對上輪胎的頻率、山實在連綿,又遠又近,是地殼運動實質的展示而伫立着,山尖鋪着與灰色山體肌理相交的雪色、地上的大片草地綠得若有若無,還不到用力又濃郁的季節。
遠處有座廟嵌在灰白的山體之間,太遠看不清具體,只是紅牆黃瓦的極致色彩過于紮眼,一種奇妙又破敗的神性就這樣奇異地從遠方傳遞到了孟醒眼裏。
他伸手往外抓,卻只撈到一手涼風。
江措說,這間廟從他出生的時候就存在了,已經荒廢多年。
“裏面有一尊佛像,胸口破了個洞,也很髒,不過擦掉灰塵以後還是很漂亮的。”
不止是孟醒,拉姆都感到詫異:“你去過啊?”
“嗯,”江措随口說,“沒事幹的時候去的。”
這裏的一切都太過龐大,天和地都毫無顧慮地攤開,牛羊不吵,沒有高樓直入雲煙的顧慮。孟醒明明置身其中,卻悵然有種被排外的格格不入。
令人沉醉,同時這種內心的震撼也在細密地敲打他,震撼于超出原有認知的美麗事物,那麽說明了他不屬于這裏。
車程過了大半,下午三點的太陽直挂在頂上,日暈晃眼,江措戴上墨鏡,往後視鏡上掃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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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這樣一直往天上看,”江措說,“久了眼睛不舒服。”
“也不要把頭伸出去。”
孟醒如夢初醒地回過神,身子和腦袋都收回來坐好了,脖子還是扭向窗的方向。
下午四點二十分,車子在一座無名山的半山腰處停下了。
其實上山的這一段路都不好開,不算正經的山路,輪胎裏卡了不少碎石。江措跟着拉姆一起下車,看了看輪胎的情況。
孟醒也跟下來了,因為涉及到離別。
拉姆眼底的紅已經褪去了,孟醒坐在她身邊坐了一路,她實在沒好意思再哭。
“下次你什麽時候有空,來家裏玩。”拉姆對孟醒說。
“好的。”孟醒回答得規規矩矩,但眼睛裏的光亮已經出賣了他。
“有機會,帶次仁來香港,我很歡迎。”
江措檢查完輪胎,從車後繞過來,用藏語對拉姆說了句什麽,孟醒沒聽懂,但隐約感覺到是個疑問句。
“強巴叔最近怎麽樣?”江措問。
拉姆臉上的笑淡了一些,道:“上次你帶我去買的西藥确實很有效,能緩解一些他身體的疼痛,現在看不出什麽不好了,但是……他自己說,他覺得差不多就這段時間了。”
“嗯,”江措說,“有什麽需要就叫我。”
拉姆點點頭:“知道,阿爸上次也和我提過,等他去了,身後事要交給你的。”
拉姆走後,孟醒和江措回到車上,他下意識又去拉後座的車門,卻發現江措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後座的門鎖了。
“還要坐後面嗎?”江措轉着鑰匙走過來,拉開駕駛位的門,“真的想坐我給你開。”
拉姆都回去了,想了想沒什麽必要,孟醒就搖頭:“不坐了。”
江措連着開了四個小時的車,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麽來,但肯定是累的,孟醒就移到他身邊,不讓他關門。
“要不回去我來開吧?”
江措很驚訝:“你還會開車?”
孟醒一頓:“我為什麽不會。”
“不知道,”江措開的是越野漢蘭達,底座高,所以他居高臨下,“就是感覺你平時出門應該不用自己開車,你們家應該有司機?”
這是怎樣一種可怕的刻板印象。孟醒木着臉:“沒有司機。”
“哦,對不起,是我小看你……”
“我不出門。”
“……”江措輕快明亮地笑起來,伸手在孟醒還腫着的耳垂上輕輕揉了一下,然後說,“先上來吧,這段是山路,不好開,等我撐不住了叫你。”
過了颠簸的山路後,随着車輪平穩地向前,窗外的景色又和來時一樣悠悠地相同了,孟醒看着看着,不自覺打了個哈欠。
江措看他一眼讓他睡,孟醒打一個哈欠覺得自己稍微清醒一些了,于是拒絕,然而兩分鐘後認為陽光過于刺眼,眯着眼睛只想緩一緩,沒想到就這樣睡着了。
孟醒睡覺不常做夢,睡眠質量良好,但這一覺奇妙,一切的開始從鼻腔裏突然鑽進一股帶着柏木和麝香的藏香氣味變質。
他夢到山間那座廟。
荒廢、破敗,漆皮往下簌簌地落,而他擡高腳,跨過露出木頭紋理的門檻,走入廟內。
廟裏的蒲團上跪坐着一個人,紅黃的袈裟,碎發披在肩上,雙手合在胸前嘴裏念着經,他低着頭,身前供着一尊臉頰胸口都破碎的佛像。
孟醒來的動靜驚動了他,然後那人轉過身來,長了一張和江措一模一樣的臉。
他仍跪着,眉目慈悲,不像平時笑得放肆開懷,也不像沒有表情的時候那樣尖銳深刻。
佛像前的香爐內插着幾支藏香,白色的煙霧很恰到好處地模糊了他的眉眼。
孟醒走過去,生平第一次體驗比江措要高的海拔,然而下一秒天旋地轉,江措用力地把他拉了下來。
不再慈悲了,江措不面對佛像的時候惡劣的本質又顯露出來。
孟醒躺在他腿上,江措還在念着經。
“若諸世界六道衆生,其心不淫,則不随其生死相續……“
“淫心不除,塵不可除……”
“當觀淫//欲,猶如毒蛇,如見怨賊……”
江措又戴綠松石,垂在他的胸口、孟醒眼前,催眠一樣,像毒蛇、像怨賊,和緩地、邪惡地搖晃。
孟醒伸手去夠。
在夠到那顆寶石的瞬間,江措俯下身,惡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耳垂,一路啃噬,脖頸、胸口、再下落、再下落……
直到嘴角濕潤渾濁,江措才擡起頭來,孟醒從他的眼睛裏窺得一抹鮮豔的綠色。
嘴角的液體拉成絲線,那人依舊低語:“汝以淫身,求佛妙果,縱得妙悟,皆是淫根……”
“必使淫機身心俱斷,斷性亦無,于佛菩提斯可希冀。如我此說,名為佛說;不如此說,即波旬說。”
然後他陡然破碎,帶着孟醒一起,以耳垂為震中,和那座佛像一樣,被懲戒般地落了滿地。
孟醒猝然睜眼,想呼吸卻發現難以做到——江措的外套蓋在了他身上,不知怎麽捂住了口鼻,藏香的氣味從何而來便是這裏了。
心髒砸擊容納它的血肉和骨頭,孟醒發現自己有劫後餘生的所有症狀——心悸且過速、缺氧、意識不清。
車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身邊的人不見蹤影,但門開着,手機也放在座位上沒拿。
他緩了緩,坐起身把江措那件薄薄的沖鋒衣抓在手裏,摸了摸又聞了聞,是他在夢裏為自己構的那座廟。
身體的知覺在慢慢回籠,孟醒剛一挪動就發現了不對。
車子停在水邊,野花和草甸隐秘在黑暗裏,另有不知道為何這段的樹幹橫在水面上,時間已至夜晚,潮氣一下籠了過來,把孟醒澆了個透。
“嗯?醒了?”
就在孟醒尴尬得不知所措之際,江措咬着煙出現在副駕駛車窗外,敲了敲玻璃,示意孟醒把窗戶降下來。
“睡了好久,小孟律師,”江措笑着吐了個煙圈,“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就能進香格裏拉城區。”
“那邊有衛生間,你要不要去一下?”
去是肯定要去的,孟醒問江措要了紙巾,簡直是落荒而逃。
等他弄好出來,江措還靠在車旁邊等他。
雖然那場夢只是他一人精神世界中的狂歡與亵渎,但孟醒現在不是很敢看江措的眼睛,他總是覺得江措的眼睛黑甸甸的,就算什麽都不問,卻僅代表着“不想知道”。
而非“不知道”。
江措見他來,什麽都不發問,連着開了六七個小時的車,這時候眼睛居然還能是亮着的。
“肚子餓嗎?”江措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大袋食物,面包和餅幹一齊撐在袋子裏又滿又重。
“你先墊一墊,回城區帶你去吃……幹什麽?”
江措說到一半,孟醒突然探身過來,表情鄭重,盯着他的嘴唇看。
很莫名,但是江措好像完全不在意這樣的冒犯,肩胛完全打開,讓孟醒就着車頭打的雙閃燈這樣直勾勾地看着。
就算江措幾乎要習慣了孟醒有時候會做出一些超出社會認知行為的舉動,但還是容易一次次被他逗笑:“怎麽了?說話啊。”
孟醒往後退了點,“你會念經嗎?”
似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江措頓了一下,才說:“什麽經?”
孟醒并不知道他夢裏的那個江措念的是什麽經,一覺醒來夢也快要忘幹淨了,只記得個大概主題……
江措挑眉:“你臉紅什麽?不會是四種清淨明誨吧?”
孟醒并不知道那是什麽,也看不到自己到底有沒有臉紅,但臉頰确實緩慢地燙起來。
是自熱系統的幹擾,孟醒問的時候沒太思考,問完了再一發散就自己臊得不行。
“上車吧,”江措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麽來,“很冷。”
他的外套用來給孟醒當被子蓋了,現在還放在副駕駛的座位上。
上了車,孟醒發現又是江措坐駕駛位,暗罵自己睡忘了,便提出要和江措換着開。
“可以啊,不過你真的能行嗎?”江措把剛系上的安全帶又抽開了。
孟醒以為江措懷疑他的車技,剛要開口說什麽,就聽江措又道:“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我看你臉色不對才停的車,想叫你但是沒叫醒,你現在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好啊。”
他是無心,輕飄飄地問:“做了什麽夢啊?孟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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