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嫌疑人孟醒
第0002章 嫌疑人孟醒
2017/03 香港
“你是說,你的男朋友在公開場合念出了你的筆記?”時少觀紮着低馬尾,問她最棘手的病人,“什麽時候?”
棘手病人孟醒點點頭,淺綠色的眼珠在眼眶裏滾了滾,糾正:“前男友。”
又規規矩矩地回答心理醫生的問題:“一個星期前。”
一個星期前,是蔣霁和孟醒在一起半年紀念日。
港大內的一間西餐館中午正值客流量高峰期,孟醒被教授叫去整理材料,姍姍來遲。在蔣霁面前坐下的時候,說了抱歉,卻沒有像平時一樣被對面坐着的人抱怨。
“抱歉,”孟醒說,“等很久了麽?”
蔣霁看着桌上的燭臺,“不久。”
“點菜了麽,我來點吧。”孟醒說完,招手就想叫侍應生。
“點過了。”蔣霁又簡短地說。
孟醒便放下手:“好的。”
幹澀、無趣、話不投機、冷淡而刻意。蔣霁對他的态度從半個月前那次并不愉快的雙人家庭聚會開始就是這樣。
孟醒其實知道蔣霁這樣對他的原因。
蔣霁突然動了動,一直靠在椅背上的半身直起來,朝孟醒的方向傾斜出一個很微弱的角。
他清了清嗓子,從身後的包裏掏出個什麽東西:“你上次來我家,有東西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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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将一個本子放在桌子中間。
最普通的黑色皮面,A4大小,硬幣厚度,上頭的環扣分明是扣好的,但孟醒的心猛然一跳。
這是時少觀給他的,在他的焦慮症和述情障礙最嚴重的那段時間。
——“無法直接地表達和感知自己的情緒、不知從何說起,無法理解自己的情感訴求,或許是因為你太長時間沒有聽衆,我很理解你的苦惱,孟醒同學,不過這并不是什麽不可撼動的困難,我們可以循序漸進,先邁出一小步,比如把你的想法先記錄在本子上。”
最後時少觀溫柔地笑着說:“祝你早日找到能主動傾訴情緒的那個人。”
本子給到他手上過了一年多,孟醒遵循醫囑,本來已經快要寫到最後一頁。
然而意外很突然地發生。
半年紀念日的半個月前,蔣霁邀請他去家裏做客,美其名曰讓他家的狗狗和孟醒家的狗狗見個面,或許能定個姻親。
孟醒背着個單肩包,裏面裝了筆記本和寵物零食、牽着狗狗就去了,沒想到蔣霁此人,人面獸心,孤男寡男叫他來家裏的目的本就不純粹。
他進門還沒來得及換鞋,就被蔣霁家的大金毛熱情撲倒,然後自己家的邊牧狗來瘋,頓時一人兩狗亂作一團,他只好打開包,露出裏面的寵物零食,試圖分散兩只瘋狗的注意力。
蔣霁是在他拆零食包裝袋的時候突然發作的。
他站在門口,看孟醒進門、換鞋、打開包、拆寵物零食,覺得自己已經忍耐了很久。
孟醒蹲在地上喂狗,措不及防被一雙很有力量的手抓着後領拎起來,一陣天旋地轉,包裏的東西劈裏啪啦全部掉在地上,然後最先活過來的神經末梢在嘴唇上,他接觸到蔣霁的嘴唇。
蔣霁壓着他親,香港三月份的天氣,孟醒在襯衫外面套了風衣,被蔣霁邊吻邊剝掉了,手順着衣服下擺伸進去,摸孟醒薄薄的那層腹肌。
戀愛談了半年,迄今為止只有過牽手、擁抱,和毫不逾矩的臉頰吻。
蔣霁早忍不住了,奈何孟醒這人皮囊漂亮卻偏偏要長個死板腦袋,還和他說什麽一步一步慢慢來,不談快節奏戀愛,至于舌。吻和作愛,那都得等孟醒覺得合适的時機。等個屁。
他先霸王硬上弓,這種事情有一才能有二,得讓孟醒适應了,往後應該就沒那麽嚴格,也沒那麽排斥了。
耳朵周圍水聲潺潺,呼吸聲如雷一般混亂。
孟醒的腦袋空白幾秒,反應過來以後開始猛烈地掙紮。
這個時候他的襯衫扣子已經快被蔣霁解完了,就剩最上面那顆半蓋住喉結的。
孟醒的邊牧忠心耿耿,十分骁勇善戰,主人表達了不願意的肢體動作,明顯是被強迫,于是它一個飛撲沖上來,想咬蔣霁不安分的手臂。
但狗哪裏是一個成年男人的對手,別說他還比180的孟醒高出半個頭。
邊牧被踹了一腳,暫時退敗,不過起到了很好的幹擾效果,孟醒從蔣霁懷裏掙了出來。
“你幹什麽?”孟醒暫時沒法平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不過是吓的、急的,不是心動的、羞澀的。
蔣霁攤了攤手:“我想對你做什麽你不知道嗎,阿醒,難道你不想嗎?”
“不是現在,”孟醒說,手都在抖,“我沒讓你這樣碰我。還不到做這些的時候。”
這一句話徹底點燃蔣霁壓抑多日的怒火:“那你告訴我是什麽時候?!你見過哪對情侶談戀愛半年還沒有親過嘴的?!孟醒,你是不是陽尾??”
“我夠尊重你了吧?對你夠好了吧?平時給你買的東西都是貴價吧?”
他怒不可遏,仿佛孟醒此刻就是罪大惡極的嫌犯:“你還有哪裏不滿意?連親都不給親?”
嫌疑人孟醒,于2017年3月5日被判不給親親罪。
孟醒直起身子,被蔣霁啃咬過的嘴唇上有濃烈的紅腫,本就膚白,這下更甚,眼底蓄了一點水光,從嫌疑人變成受害人。
他一字一頓、口齒清晰,語氣已經恢複平時的冷淡。
“我說過想要慢慢來,你當時是同意了的,我不管別人談戀愛半年親不親嘴,你不尊重我,但對我确實不錯,買的東西都很好,不過我也給你回了同等價位的禮物。”
扣子被扯壞好幾顆,風冷冰冰地拍上他的皮膚。
待不下去了,所幸蔣霁沒有把門反鎖。
孟醒給龇牙咧嘴的邊牧遞去一個眼神,從地上撈過自己的風衣套上,轉身開門,奔跑的速度比風都快。
“最後,我不陽尾。”
逃脫成功,電梯載着他們一路到達一樓,蔣霁沒有追下來,孟醒松了口氣,回頭看狗。
狗嘴裏叼着一團東西,孟醒正在心裏誇獎它不負所望——狗嘴裏叼着包裝拆到一半的零食,而他的包和日記本,現在應該還躺在蔣霁家冰涼的地面。
從那以後到西餐廳見面的半個月之間,他們沒再有過交流,電話短信都沒有。孟醒惴惴不安,但寫筆記已經變成一個習慣,于是他買了新的本子,從第一頁開始寫。
【蔣霁叫我去他家,但我沒想到他想對我做那樣的事,我感覺有點……發抖、出汗。也有點站立不穩。
今天其實是3月6號,但我的本子落在了蔣霁家,昨天沒空,本子今天才買,所以補上3月5號的記錄。
2017.3.6】
【今天相比昨天好了一點,但是蔣霁還是沒有來找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我是想要他來找我的。
2017.3.7】……
【還是沒有找我,不知道怎麽辦,我的東西還在他那邊,我應該先給他發消息嗎?
2017.3.13】
直到半年紀念日來臨,孟醒看着日歷上畫的紅圈,發消息給蔣霁:【明天半年紀念日,有空見面聊一下嗎?】
這樣不清不楚也不是辦法。
蔣霁回:【好。】
今天見面,蔣霁給孟醒帶回了他的本子,此刻就放在擺着鮮花和燭臺的桌上。
蔣霁還先點過了菜。
蔣霁今天刻意抓了頭發,從衣着上也能看出對這次談話稍顯重視。
或許這是蔣霁的加分項,他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唐突,如果他承認錯誤,這将會抵消那次粗暴的指控。
孟醒這樣想着,不過他是很嚴謹的人,還需要确認最後一件事。
讓他最為不安的事。
“本子裏的內容,你看過了嗎?”
他語氣是習慣性的不冷不熱,卻讓心虛的蔣霁聽出不信任的懷疑。
“是是是我看過了,怎麽樣吧,這破本子比自己的命都寶貴是吧?随身都要帶着。”
蔣霁暴怒,抓過桌上的本子,像扒掉孟醒風衣一樣,打開了鎖住紙張的按扣。
“你看看這寫的什麽……”蔣霁呵笑一聲,充滿了輕蔑和嘲弄,“今天沒發生特別的事、今天也沒發生特別的事、今天頭疼,好像焦慮症狀又開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焦慮什麽、今天爸爸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家吃飯,可是我不想見到他和繼母和弟弟,就算他們沒做什麽,對我也還可以,但我就是沒辦法面對他們……”
蔣霁翻頁的速度飛快,語速也飛快,放肆地将這填滿人頭的西餐廳作為自己控訴的舞臺,孟醒是看臺上正在鑽火圈的馬戲團養殖老虎。
最後,蔣霁“啪”一聲将本子拍在桌上,掀起的風熄滅了浪漫的燭火。
他起身要走,走前惡狠狠地對孟醒說:“精神有問題的神經病,有病早點去治!”
孟醒坐在周圍的打量私語中,胃部一寸寸發硬,血液一管管變冷。
綜上所述,結論得出,蔣霁不是他可以傾訴情緒的那個人。
時少觀聽完,心裏也有些憤赧,沒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人。硬生生壓下來。
“這件事情,是他做得不對,每個人談戀愛都有自己的節奏,不是你的錯。”她安慰孟醒。
孟醒點頭:“我知道不是我的錯,我清楚,這段感情裏我或許存在一些問題,但他這樣的行為沒有禮貌,也不尊重我。”
“時醫生,他這樣對我,我感覺加重了我的焦慮,我的胃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舒服,心跳很亂,做什麽都提不起專注力。”
孟醒對着時少觀的時候才露出點生動的表情,他皺着眉,說:“我也不敢再用筆記本了,因為這種方式沒辦法保證我的隐私。”
“和他分手後的這一個星期我都沒再記錄了。”
時少觀想了想:“雖然我一直尊重你的選擇,在藥物控制方面沒有過多幹涉你,但是我認為,必要的時候還是需要藥物治療。”
她說:“我給你開一些藥,如果情況嚴重,你試着吃一吃。”
又說:“至于筆記,我建議你可以使用線上記錄方式,例如手機軟件,現在有很多日記軟件,都做得很不錯。”
“我給你推薦幾個,你如果有興趣,回去挑一下好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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