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不懂事的小孩子像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嘻嘻哈哈笑了起來,林漁窘迫地動了動腳,蔡春花沒有給他做新鞋子,他只能穿着自己破舊的鞋子出嫁。
魏青山陰沉下臉朝着那幾個小孩看了過去,幾個小孩不敢嬉笑了,有個膽小的孩子哇哇哭了起來,在也沒有人關心林漁的舊鞋子了。
魏青山穩穩地抱着人坐在了轎子裏,一起來迎親的魏家叔公喊了聲起轎。
四個大漢穩穩地把喜轎給擡了起來,魏青山和前面擡轎的魏柱子說了句話,魏柱子打趣地笑了起來,“青山哥,這是心疼自己新夫郎呢哈哈哈。”
聽見這句話的幾個漢子都笑了起來,魏青山雖然還是冷着個臉,但耳垂卻悄悄紅了。
魏柱子是魏青山本家的親戚,比魏青山小上幾歲,也算是一起長大的,盡管魏青山冷着個臉,但他看得出來,他青山哥今天是高興的。
魏青山從迎親隊伍後面背嫁妝的人那取了一床被子,趙家就給陪嫁了兩床薄春被,現在剛開春,天氣還有些冷。
他不怕冷,婚服是單薄的春衣,但他剛才抱自己的夫郎的時候能感受他身上的寒意,這回去還要一個時辰呢,凍着了可不好。
趙家陪嫁的被子雖然薄,禦寒也是夠了,魏青山取了新被子朝着喜轎走去。
就在林漁疑惑為何轎子起了不走的時候,什麽東西披在了自己身上,他透過蓋頭下的方寸之地看見了那是一床被子。
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天氣還有點冷,先披一披。”
“謝謝。”林漁心裏一暖小聲道謝,或許事情并沒有他想得那麽糟。
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離開了,魏家族叔手上抓着喜錢朝着人群中撒了過去。
看熱鬧的小孩瞬間擁擠了過去,就連準備回去的蔡春花也快步跑了過去,這魏青山窮得只剩一間破茅草屋,以為不會撒喜錢呢,沒想到這窮獵戶還撒了喜錢出去。
蔡春花和一群半大的孩子擠在一起搶地上的喜錢,那些個孩子跟皮猴子似的,蔡春花怎麽會是他們的對手,被擠得哎呦哎呦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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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大人發出嗤笑聲,怎麽說也是新人的舅母,這副沒見過錢的樣子真是丢人。
地上的喜錢被半大的小孩哄搶了個幹淨,蔡春花一文錢都沒有搶到,反倒被擠趴在了地上,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沾了泥土。
蔡春花趴在地上哎呦了一聲,她突然看見一枚藏在泥土裏的銅板,她趕緊爬過去撿,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眼疾手快撿了起來。
男孩臉上帶着開心的笑容,“我搶到了!”
一文錢對小孩子來說可是難得的零花錢,畢竟一文錢就能買到一個雜面窩窩頭,兩文錢就能買到一個白面素包子呢!
這村裏人都窮,小孩子沒啥可吃的,小孩子攢幾文錢去集市上買一點糖甜甜嘴,大人們沒有上去搶的,都留給小孩子去搶。
蔡春花是個摳門的,在人群中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見一枚銅錢,還被人捷足先登了,氣得她一把推倒了撿到那枚銅板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嚎了起來,看熱鬧的人還沒有散去,衆人紛紛看了過來。
一個夫郎竹哥兒趕緊上前把小男孩給扶了起來,“鐵蛋,不哭了不哭了,阿嬷給你擦擦。”
這竹哥兒也是個厲害的,林漁的喜服買的就是他穿過的,竹哥兒指着蔡春花的鼻子就開始罵,“蔡嬸子,你怎麽能推我家鐵蛋呢,你還講不講理!”
“那枚銅錢明明是我先看見的,這小兔崽子搶我的,在說了這漁哥兒相公撒的喜錢,都是我家的!”
“你家趙大志才是小兔崽子呢!考個秀才考個八年都沒有考上,我看還是早點去地裏幹活吧,哼。”
這句話直接戳到了蔡春花的肺管子,她當即從地上爬了起來,“小蹄子你胡說!我家大志十歲就考上了童生,人家夫子說了,我家大志以後是做縣府老爺的命,你家鐵蛋才是個土裏刨食的泥腿子,沒出息!”
“你!屁的縣府老爺,我看這輩子就是個童生了,連去鎮上做賬房的資格都不夠,我呸!”
兩人拽着頭發撕打了起來,在自己房間伸着頭看熱鬧的趙大志趕緊把頭給縮了回來,嘴上還嘟囔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這兩句話也不知道是說誰呢,縮回自己房間嫌丢人。
那些婆子嬸子趕緊上來勸架,“算了,算了,都是鄰裏鄰居的。”
竹哥兒和蔡春花打起來一點都沒有吃虧,揪着蔡春花的頭發拽得她呲牙咧嘴。
鐵蛋一看他阿嬷被打了,跟個小牛犢子似的沖了過來,擡腳就往蔡春花的小腿上踹,“壞婆子,讓你打我阿嬷,讓你打我阿嬷!”
低頭又是一口咬在了蔡春花的胳膊上,蔡春花疼得嗷了一聲,衆人七手八腳把兩人給拉開了。
“竹哥兒,別打了,快帶着鐵蛋回家吧。”
竹哥兒的頭發也被扯亂了,哼了一聲帶着鐵蛋離開了。
兩人走遠了鐵蛋扯了扯自己阿嬷的手,“阿嬷,不疼,你看!”
鐵蛋高興地把髒兮兮的小手給伸開了,手心裏躺着兩枚銅板,竹哥兒有些驚喜,“呀,鐵蛋好厲害!竟然撿到了兩枚喜錢!等過兩天去集市了,買一塊點心吃。”
鐵蛋乖乖地把兩枚銅板給了竹哥兒,“阿嬷,鐵蛋不想吃點心,鐵蛋今天想吃豆腐!”
竹哥兒心裏酸酸的,他家鐵蛋這麽小就是個懂事,他家家窮,婆母常年生病,地又少,家裏窮得連個給鐵蛋買塊饴糖的錢都沒有,他家鐵蛋主動把兩塊銅板上交買豆腐給全家換換口味。
竹哥兒牽着鐵蛋的手走了,“走,阿嬷今天給鐵蛋做炖豆腐。”
“嗯!”
蔡春花也被趙家柱給拉回到了家裏,“行了,行了,還不嫌丢人呢,快點做飯吧,都等着呢。”
“等着就等着呗,催催催,催命呢!”
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就連迎親的隊伍也早就走遠了,今天過來給林漁梳頭的李嬸子擡腳也準備走呢,這蔡春花是個摳門呢,就算是準備一桌子席面,也不會有什麽好東西。
孫家媳婦兒一把拉住了想走的李嬸子,“嬸子,走什麽呢,午飯還沒吃呢。”
“有什麽可吃的,你看蔡春花那臉是歡迎我們來吃的嗎?”
孫家媳婦兒嬉笑了兩聲,“這不,在這吃了,就給家裏省下一口飯嘛。”
李嬸子一想也是,這家家都不富裕,蔡春花又是個摳門的,越不想吃越要在這吃,幾個嬸子一起又回到趙家的院子裏去了。
今天過來迎親的時候,魏家那邊帶了兩只野雞,兩封果子,還有一封饴糖,花生果脯這些,這禮帶的算是厚的了,特別是那兩只只羽毛鮮亮的野雞,看得鄰居個個眼紅。
糖、果子啥的都是值錢的東西,蔡春花想着去娘家的時候拿一些充充面子,也好讓她那勢利眼的嫂子高看自己一眼。
一看今天請來的幾個婆子又回來了,她趕緊把這些東西給鎖在櫃子裏。
李嬸子眼尖當然看見了,她冷哼了一聲,這大喜的日子,沒見過這麽摳門的主家,魏家聽說雖然窮,這禮帶的可不少,應該是個可靠的人家,但願漁哥兒在那邊過得好吧。
喜轎一路晃晃悠悠地朝着鹿家村而去,林漁早上沒有吃飯,昨天夜裏也就吃了半個剌嗓子的玉米面窩頭。
他腦袋有些昏沉,被子好暖和,他從來沒有睡過這麽舒服的被子,林漁擁着被子昏昏欲睡。
等喜轎落地了他才猛地驚醒,半夢半醒中他夢見了他娘,他娘溫柔地摸着他的頭,笑得眼睛彎彎地,“我們漁哥兒長大了。”
美夢被驚醒,林漁的眼眶有些發紅,他的面前伸過來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林漁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把手搭了上去,在熱鬧的人聲中和男人拜了堂。
拜堂的時候賓客小聲議論,這魏家老娘今天是過來了,但這拜堂的時候連高堂都沒讓坐,更別說受新人的禮了,魏老太氣得臉色鐵青,這老大不是當衆打她的臉嗎!
魏青山權當沒有看見,他今天是沒有邀請魏老太和魏二一家的,這家子也瞧不上他,估計是聽說了自己的席面葷腥不少這才趕了過來,要不然也不回來。
這大喜的日子,魏青山不想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沒必要因為這些人鬧得不開心,反正他們早就斷親了。
儀式很快就走完了,林漁不太清楚魏青山的家世,只是有些疑惑怎麽沒有敬茶這個環節。
直到林漁坐在床上他還有些恍惚,他就這麽成親了。
他陪嫁的兩床喜被被人疊着給放在了床上,剛開春,盡管是屋裏還是有些冷,但林漁坐在床邊不敢亂動,他像一只到了陌生環境的小動物,只想把自己給藏起來。
他聽見外面開席了,他聞見了肉的香味,他餓得舔了舔嘴唇,他已經不知道上次吃肉是什麽時候了,蔡春花不舍得給他吃肉,家裏的肉和雞蛋都是緊着趙大志吃,就連月娘也很少能吃到。
就在林漁坐在床邊發呆的時候,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他的面前出現一雙黑色的布鞋,猩紅的袍角在一方視線下晃動,“怎麽不披着被子,冷不冷?”
林漁有些被吓到,僵硬地搖了搖頭。
魏青山抽空進屋看一眼,外面都是過來參加婚宴的客人,他家裏算是沒什麽長輩,裏裏外外都是他在操辦,難免有疏漏的地方。
今天他舉辦婚宴,家裏的老娘和弟弟一家是來了,但就只管吃席,絲毫沒有下手的意思,魏青山也不在意,反正已經分家了,這個家就以後就只有他和他的小夫郎。
魏青山把自己收在床頭的冬衣給拿了出來,“先披一下襖吧。”
魏青山給自己的小夫郎披上了棉衣就離開了,他的冬衣披在自己夫郎身上幾乎把他整個人給罩住了,他的夫郎怎麽這麽小一只。
魏青山出來後就找到了何大娘,“何大娘,麻煩您幫我給漁哥兒弄點吃的吧。”
何大娘擦了擦吃的滿是油光的嘴站了起來,“行,我和冬哥兒去弄。”
這青山弄得席面真的不錯,比前幾年村長家的席面都不差,鹹菜蒸大肉片,小炒肉,炒雞肉,豬雜炖蘿蔔幹,辣炒雞雜,豬腳炖黃豆,涼拌野菜,在來一份雞湯炖大白蘿蔔。
八個菜,七個菜都有葷腥,可以看出魏青山是用了心的,這些葷腥怕是自己攢了一段時間的獵物,還有這每一桌都有的野菜,這才剛開春,野菜才剛露頭,采了這麽多回來怕是費了一番功夫。
只有逢年過年才見葷腥的村裏人吃得嘴上都是油,筷子在桌子上打架,生怕少吃了一口,小孩子更是吃得臉上手上都是油,院子裏很是熱鬧。
這邊魏青山家席面辦得熱熱鬧鬧的,那邊趙家柱家也得出一桌席面招待今天過來幫忙的婆子嬸子們。
蔡春花摳門,就炖了一個幹菜豆腐,一碟子炒蘿蔔,還有一碟黑乎乎的鹹菜,雖然蒸的是幹飯,但陳米裏面還夾着稻谷殼子呢!
趙家一家四口,在加上三四位幫忙的嬸子,這桌子都坐不下的,幾個過來幫忙的人心裏都憋着氣,這大清早過來幫忙的,中午了就吃個這!
幾人匆匆吃完飯就離開了,嘴碎的孫家媳婦兒呸了一句,“這蔡春花真夠摳門的,誰家吃野菜炖豆腐啊,真的是連人家白事……”
李嬸子打斷了孫家媳婦兒的話,“說啥呢,也沒個忌諱,今天可是漁哥兒大喜的日子。”
孫家媳婦兒讪笑了兩聲,“嬸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他幾個過來幫忙的嬸子也出聲道:“這漁哥兒的彩禮都十兩銀子呢,你看這蔡春花就給陪嫁了兩床被子,那漁哥兒的喜服還是買竹哥兒前幾年的,你們是沒看見,今天漁哥兒那鞋子一露出來,這小孩都是笑話的。”
“是啊,是啊,黑心肝的蔡春花夫妻兩,這院子裏的活計不都是漁哥兒幹的,農忙的時候還得跟着下地,這沒出嫁的女娘哥兒有幾個下地的?”
“哼,這才打發了一個漁哥兒,她家可是還有她那個寶貝兒子趙大志呢,這月娘現在還小,以後總歸是要出嫁的,以後請我來我可不來。”
“我也不來,讓她蔡春花一個忙活去吧!”
幾個嬸子紛紛說着以後蔡春花家辦事都不來幫忙,李嬸子嘆了一口氣,“這次就當是幫漁哥兒那可憐孩子了,你看漁哥兒那瘦的,胳膊上打得傷痕都沒消呢,可憐的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