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漁哥兒,快點,墨跡啥呢你們!”蔡春花站在門口喊了一聲,“這都什麽時辰了,還沒開始化妝面呢,快點啊!”
“他舅母,這面都還沒絞完呢。”
“行了,行了,快點吧,鹿家村那邊已經來人了,說已經在路上了。”
蔡春花有點不耐煩,一個無父無母的哥兒,養了他八年了,才換了十兩銀子,呸,簡直是虧大發了,在加上準備了兩床喜被還有婚服亂七八糟啥的,二兩銀子又出去了,那可是二兩銀子啊,心疼死她了。
有些昏暗的小屋裏,一個瘦弱的哥兒被幾個嬸子圍在中間忙碌,他原本是不住這屋的,他一直都是睡柴房,但今天是他出嫁的日子,蔡春花怕人家背後嚼她舌根,這才讓他在他小表妹月娘的屋裏出嫁。
絞面的婆子手有些重,把林漁的臉絞的一片一片紅了起來,林漁連吭都沒有吭一聲,這點疼痛和舅母動辄打罵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
本該大喜的日子,出嫁的林漁臉上卻沒有一點喜色,就連院子裏都沒有幾個人,整個院子裏就只有他身上的不合身的半新喜服是紅色的,絲毫看不出來趙家今天要出嫁一個哥兒。
就連他這身喜服都是蔡春花買村裏一個哥兒穿過的,聽說才花了十五文。
蔡春花怕花錢,只請了隔壁的幾位嬸子幫忙,現在才開春,天氣還有冷,幾個嬸子還穿着一層薄薄的小夾襖,但林漁的喜服确是只有一層布的春衣,他被凍得有些麻木。
林漁被幾人圍在中間化妝面、梳頭,跟個提線木偶似的任由擺弄。
他的臉上只上了一層薄薄的脂粉,讓蠟黃的臉色看起來白了幾分,又在有些幹裂的嘴上塗了一層口脂,這才看起來好了不少。
今天過來梳頭的鄰家李嬸子哎呦了一聲,“漁哥兒長得和你娘真像啊,當年你娘可是這十裏八村的大美人呢。”
林漁雖然在趙家生活了七八年了,但總是低着個頭,膽子又小不愛說話,今日出嫁頭發都挽了起來,衆人這才看清林漁的長相,眼睛又大又圓,雖然面容消瘦,但依舊能看出是個少見的美人。
人群中不知道誰嘆了一口氣,可惜了,這林漁要嫁的是鹿家村的一個窮獵戶,聽說年近二十了都沒有娶妻,八字硬,孤星命,窮到家裏就只有一間破茅草屋。
這個蔡春花也是個心狠的,剛才給漁哥兒換喜服的時候,她們可都看見了,那漁哥兒的手臂上還有一條條沒有消去的傷痕呢,看起來還挺嚴重的。
Advertisement
不就是貪圖那獵戶十兩的彩禮錢嗎,哥兒不好生養,十兩銀子确實不少,那些女娘的彩禮也就八兩銀子,這個窮獵戶也是大手筆了。
鄰家李嬸子呸了一聲,這個蔡春花平日就不招人待見,現在為了十兩銀子,給漁哥兒找了這麽個人家,連個喜服都不舍得給做新的。
那趙家柱也是個窩囊的,那可是他親外甥呀,竟然沒說一句話。
聽見李嬸子提起他娘,林漁的臉上才出現一絲觸動,他的眼眶發紅,手下緊緊握着膝蓋上的喜服,他默默在心裏說了句,“爹娘,小漁今日要出嫁了。”
林漁的母親以前是做繡娘的,嫁給了讀書人的他爹,兩人日子過得琴瑟和鳴,不知惹來了多少人的羨慕,但後來他爹考秀才的時候意外失蹤,他娘抑郁成疾,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年僅八歲的林漁在懵懵懂懂中被他舅舅趙家柱給接回了家,他的舅母嫌棄他是個吃白飯的,家裏的髒活累活都叫他幹,日子過得艱苦,也算是磕磕絆絆長大了。
林漁想起這樁婚事,不由得眼神暗淡了幾分,不是覺得他嫁得不好,而是因為前幾天發生的事。
他的婚事之所以這麽匆忙,是因為他舅母覺得他勾引了他讀書人的表哥,害得他無心讀書,這才匆匆忙忙給自己尋了門婚事。
林漁沒得選,只能沉默地接受了這門婚事,就算是說對方八字硬,不孝他也認了,不是個良人的話,左不過是另一個趙家罷了。
房間裏只有十二歲的趙月月拉着林漁掉眼淚,林漁苦笑了一聲摸摸了小丫頭的頭發,“月娘,不哭了。”
林漁在趙家最舍不得的就是這個小他四歲的小表妹了,他那年來趙家的時候趙月月才四歲,看見自己過來了躲在門後偷偷看自己。
蔡春花重男輕女,從小就偏寵兒子趙大志,趙月月可以說是林漁從小帶到大的,小姑娘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兩人一起去山上撿柴,摘野菜……
蔡春花催促過後就去廚房忙活了,按理說這哪家有女娘哥兒出嫁,都是要請親戚本家吃飯的,但林漁那邊沒什麽親戚,總不能請趙家本家的人過來吧,那些個人少不了擺上幾桌。
蔡春花心疼錢,就只請了三四個婆子嬸子過來送林漁出嫁,就這中午還得擺上一桌呢,彩禮就給了那麽多,真的是個賠錢貨!
蔡春花把陳年的米給蒸上了,嘴上還在罵罵咧咧嫌棄人家吃了她家的飯,她不滿地喊了兩聲,“趙家柱,趙家柱!過來燒火!”
坐在堂屋的趙家柱這才悠悠哉哉過來了,蔡春花把火發在了他身上,“怎麽這麽墨跡!”
趙家柱得了十兩的彩禮,這會正高興呢,也就懶得搭理自己的婆娘,只是說了句,“中午飯做的像樣一點,別讓人看笑話了。”
“放屁,銀子呢,這些年家裏一個兩個吃閑飯,哪有餘錢,你給啊,你給啊。”蔡春花朝着趙家柱伸手,趙家柱懶得理她,把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給推開了。
小屋裏李嬸子用林漁常用的木簪子把頭發給挽了起來,躲在窗下偷看的趙大志咽了咽口水,沒想到林漁出落的那麽好看,早知道他就嘗嘗味道了,現在好了,便宜那個窮獵戶了。
那天他看秘戲圖看得心頭上火,看見林漁過來送水就拉扯了兩下,林漁就算是在醜也是個哥兒,下下火也是行的,但他還沒咋地呢就被他娘看見了。
他娘這才匆忙給林漁尋了這門親事,今天林漁一上妝更是讓他心裏不甘。
蔡春花端了幾個蔫吧的蘿蔔出來洗,一出廚房就看見她兒子趴在窗戶那往屋裏看呢,氣得她放下木盆就過來了,一把扯住趙大志的耳朵把人給提溜了過來。
“看看看,看什麽看!那小狐貍精擾得你天天無心看書,我看你這些年考不秀才,全是這小蹄子給勾的了!”
趙大志哎呦哎呦了兩聲,“娘,我就是想過來送送漁哥兒。”
“用得着你送,給我進屋看書去!”
趙大志這才不情不願地進了他的房間,心裏還在懊悔,這林漁天天穿的破破爛爛的,低着個頭,頭發都遮住了半張臉,今天換了喜服竟然這麽驚豔,簡直比鎮上暢春樓的那些哥兒姐兒都好看上幾分。
心裏越想越難受,那天怎麽就沒有下手呢,現在好了,沒機會了,趙大志煩悶地躺在床上,從床鋪底下又掏出了那本香.豔的秘戲圖看了起來。
在屋裏的衆人自然聽見了蔡春花的話,衆人臉色各異,就連林漁臉色都蒼白了幾分。
李嬸子是趙家的鄰居,也算是看着林漁長大的,漁哥兒沉默寡言,有時候他們夫妻兩下地了,漁哥兒還會幫他們家裏的老娘挑水呢,怎麽會是那種人呢!
李嬸子呸了一聲,這蔡春花實在是惡毒,今天漁哥兒出嫁呢,竟然當着衆人的面污蔑一個未出嫁的哥兒的名聲,這要是讓男方家聽見了,心眼小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呢。
屋裏的孫家媳婦兒更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這會眼神不由得往林漁臉上看,誰知道呢,這天天都在一個屋檐下,在說了這漁哥兒出落得這麽好看。
自從趙大志十歲考上了童生,這蔡春花在村裏更是眼睛朝天,恨不得給趙大志找個丞相家的小姐。
李嬸子瞪了一眼孫家媳婦兒,孫家媳婦兒這才讪讪收回了目光。
這邊剛收拾好,那邊院子裏就有看熱鬧的孩童跑了過來,“新郎官來了,新郎官來啦!”
李嬸子趕緊扶着林漁坐在了床邊,把紅蓋頭給他蓋了上去,“漁哥兒一會兒聽司儀的話,讓幹啥就幹啥就行了。”
蓋頭下的人微微點了點頭,面對未知的生活林漁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在心裏默默祈禱遇見好人。
外面響起炮竹聲,冷清的院子這才熱鬧了起來,熙熙攘攘的聲音聽着來人不少。
李嬸子從屋子裏探出頭看熱鬧,這新郎官家離他們大李子村得一個時辰呢,只聽說名聲不太好,家裏又窮,這人她倒是沒有見過。
被簇擁在人群中間的男人個頭比其他人高了一頭,身穿紅色的喜服,面容俊朗,身材壯碩,雖然看起來有點兇,這大喜的日子,臉上也帶着淺淺的笑。
李嬸子沒想到對方相貌這麽好,怎麽看也不像是個不孝的,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下了些,哎呦一聲跑到了林漁的身邊,“漁哥兒,你相公一看就是幹農活的一把好手!”
林漁被相公兩字弄得心頭跳了一下,相公?是呀,他今天要出嫁了。
等林漁被抱着朝喜轎走去的時候他還有些恍惚,男人的手臂很有力,胸口熱乎乎的。
林漁的喜服單薄,坐了那麽久早就凍得有些發麻了,男人身上很熱,他不由得靠近了幾分取暖。
魏青山也感覺到了小夫郎的動作,他僵硬了一瞬,抱着自己的夫郎穩穩往前走去。
他那日只遠遠看見過林漁,看着瘦弱的哥兒蹲在地上撿柴的時候小小的一只,他不知怎麽起了恻隐之心,就拿出十兩銀子訂下了婚約。
雖然訂下婚約後三日就來迎親了,但好在他早有準備,冬日打得獵物留下了不少,這才沒有顯得那麽匆忙。
他知道林漁瘦小,但等他抱在了手上才知道他的小夫郎是多麽的瘦,抱在懷裏輕的像一片羽毛一樣。
看着林漁被抱走了,趙月月跟在身後哭得停不下來,嘴裏還小聲喊着哥哥,趙家柱和蔡春花兩人卻一臉的喜氣,總算是把這個包袱給甩出去了。
蔡春花下手把還想跟的趙月月給扯了過來,小聲警告她,“在哭!給我去廚房做飯去!”
林漁也聽見了趙月月的哭聲,他眼眶紅了起來,眼淚也掉了下來。
魏青山感覺到手背上溫熱,他安撫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夫郎。
看熱鬧的小孩子叽叽喳喳圍在一旁,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新夫郎的鞋子破了個洞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