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花的歸宿
小花的歸宿
一個下午的車程下來,天已經半黑了。
幾輛大巴車跟着早已安劄好的路線指示牌,一路開到了山底下的一處草地上。
等車停穩,大巴車上的學生們便魚貫而出般的從車上跳了下來,興奮的看到眼前的一片湖泊,和湖面上來自天空的星星點點的倒影。他們一掃身上的疲憊,紛紛四散開,挑選着學校早已準備好的各式各樣的帳篷,和好友們商讨着如何占領下來。
“遲老師!”
夏初長跑到了遲言的旁邊,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呗,其他帳篷都被占領了,我都沒地方住了。”
遲言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眼底頓了頓後,笑着牽過夏初長的手,一邊帶着她去自己布置好的帳篷裏,一邊說道:“你和我一起睡,不用這麽多理由。”
她什麽時候這麽會撩了?
也是,我現在還什麽都沒做呢,她個死鋼筋肯定不排斥自己這個妹妹。
夏初長感受着手心的溫熱,故意鼓着嘴說道:“遲老師,你也和別的好妹妹說過這樣的話嗎?”
遲言聽出身旁之人口氣中的醋意,笑着說道:“沒有哦,我就你這麽一個好妹妹。”
“那誰知道呢,背着我也說不定呢。”
“那你就罵我。”遲言言簡意赅道。
“我可舍不得罵你,我外婆可是會托夢罵我的。”
“是嗎這麽巧,我也夢到過夏老師跟我說某個小朋友不聽話,讓我多留心呢。”
看着遲言一臉不信的回怼着自己的樣子,夏初長心中嘆了口氣:我該怎麽跟你解釋這是真的呢?
一想到每次準備穿越下一個時空前,夏初長就會坐在外婆的墓碑前告別,實則是閉上眼睛等着又一輪的挨罵。
別說別人了,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靈異的不行。
可夢裏的外婆看起來真的很真诶,而且每次罵的還不重樣。那罵人不帶髒字的精彩詞彙量,真不愧是國家級的特級教師。
主要那是唯一能和外婆聯系的方式,罵了也就罵了吧。
而且她也記得小時候,外婆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死後能穿越到另一個世界。
一語成谶。
或許外婆沒有騙人呢?
反正自己都能莫名其妙的在這個世界裏穿越數十次,還有什麽是沒有可能的?
聽着夏初長和遲言你侬我侬的對話,祝行舟坐在她們帳篷旁的一處草坪上,肉麻的渾身掉雞皮疙瘩。
別的不說,這個時空的夏初長還是一樣的勇往直前為愛沖鋒呢,戀愛腦真可怕。
祝行舟腹诽着,又回頭看了看自己搶到的不錯的帳篷,更無奈了。
早知道不搶這個帳篷了,說是得滿兩個人才能使用,反正也不會有人敢和她一起合住,搶不搶都一樣。
與其旁邊住了個滿是愛心泡泡的“情侶”,還不如随便找片草地蓋塊布睡,倒能省點資源。
祝行舟邊想着,邊順勢躺在草坪上,也不管那上面的草刺得她的背生疼,或許是因為太累了,竟也這樣沉沉的睡了過去。
朦胧間,她聽到不知道是誰說的話。
“那你和祝行舟睡呗,她正好單着呢。诶人呢......哦在那兒呢。”
“醒醒,有人和你一塊兒拼帳篷了。”
祝行舟聽到一個人踩着草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沒睡醒的搓了搓眼睛:“嗯?”
幾秒後,她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蹲在祝行舟身旁的夏初長小聲說道:“看我給你争取的福利,好好把握聽到沒。”
“什麽啊......”
祝行舟雲裏霧裏的起身,半眯着眼看到一個人抱着毯子走進她已經放好東西的帳篷裏,問道:“她誰啊?”
“你對象。”夏初長直白的說道。
“?”
祝行舟注意到她看好戲的眼神,突然反應了過來,踩着草快步走到帳篷前。
果然,溫竹沛正彎着上半個身子,雙膝跪在帳篷裏的草地上鋪着毯子。
“站着幹什麽,一塊兒鋪。”溫竹沛頭也沒回的說道。
“哦。”
祝行舟無視站在自己背後的夏初長得逞完猖狂的笑聲,一頭鑽進帳篷裏,接過溫竹沛手裏的毯子一角,熟練的往帳篷的一處角落鋪去。
二人就這樣全程毫無交流的,完成了帳篷裏瑣碎的鋪墊。
而帳篷外的同學們簡單的收拾好東西後,放風筝的放風筝,野餐的野餐,聊天聊地好不熱鬧。
強烈的反差,更顯得二人之間的氣氛安靜的詭異。
如果帳篷裏放幾根冰棍,這兒都能當新能源冰櫃使了。
這時,帳篷外的喇叭聲響起。
“大家收拾好之後,可以去旁邊學校包下的星級餐廳用餐,也可以吃自己帶的東西,接下來的兩天兩夜,想去哪裏玩,想在哪裏看,一切看自己的安排。”
帳篷外傳來一陣歡呼聲。
“星級餐廳!學校大氣啊!”
“那還愣着幹什麽,趕緊去搶位置!”
等周圍逐漸安靜了下來後,祝行舟首先打破了沉默。
“吃了嗎?”
“沒吃。”
“哦。”
“......”
還不如不問,好像更尴尬了。
祝行舟用手心蹭了蹭身下毛茸茸的毯子,一想到晚上要一起睡,不自覺間竟緊張的咬下了一塊唇上的死皮。她邊吸吮着下唇流出的鐵鏽味,猶豫了半天,才說道:“那你去吃吧,我可以在這兒待會兒。”
“不去,外面人好多。”溫竹沛果斷的回答道。
祝行舟想了想,搬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那葉賀楠怎麽辦?”
“她搶帳篷那會兒就抛下我和別人一塊兒了,不然還能輪得到你?”溫竹沛說道:“而且一個人去那裏吃飯,我害怕。”
?
祝行舟面對溫竹沛撒謊不打草稿紙的樣子,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聾。
但還是擔心她真就這樣餓下去,心下一軟說道:“那你帶吃的了嗎,我可沒帶。”
溫竹沛卻理解錯了意思,轉過頭看着她問道:“你餓了?”
祝行舟也不想解釋,于是借坡下驢的起身道:“嗯,我餓了,先去餐廳打點獵。”
溫竹沛看着她的背影,開玩笑道:“那你抓只兔子回來給我充個饑。”
“......知道了。”
祝行舟走後,溫竹沛盤腿坐在帳篷前的草地上,眼中倒映着漫天的星空,總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
現在的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呢?
同樣的人,不一樣的事。
可無論怎麽做,似乎都逃脫不開那無形架在她們之間的軌道。
祝行舟,現在的你,到底是誰?
“溫,竹,沛?”
來人慢悠悠的一個字一個字叫着溫竹沛的名字,她轉過頭,才看到夏初長正抱着一桶從餐廳拿來的爆米花,走到她的身旁一屁股坐了下來。
溫竹沛見來人是她,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的說道:“你似乎對我很感興趣,否則在大巴上你為什麽讓我和你坐一起?”
“嗯,高二年級段大名鼎鼎的榜二,肯定感興趣。”夏初長裝着傻。
溫竹沛看着她的眼睛,試圖看出些什麽,說道:“不是這種認識。”
夏初長怎麽會看不出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腦子裏想的是什麽,于是嘆了口氣将爆米花桶放在二人中間的草地上,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還糾結着我和祝行舟的關系嗎?”
“不糾結,只是好奇你們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夏初長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她也好奇為什麽下午祝行舟會下意識說出她們是打架認識這句話。
穿越了太多的時空,導致所有的記憶都是錯亂的,能記住的最多也只是在每個時空的最後,她和遲言的進度條罷了。
而在這個時空,她和祝行舟确實是因為為遲言慶生而相識。
只不過她這次的随機穿越的起點,也只是高一罷了,而且一來就是住一個月的醫院,差點和這個世界的記憶脫節。
因此,她對這個世界的信息掌握的不是很多,可當她看到大巴車上的“祝氏旅行社”時,一切答案都浮出了水面。
祝行舟也穿越了。
而且來自于她穿越衆多時空中的其中一個時空。
至于溫竹沛,其實夏初長對她的了解并不多,大多是從祝行舟口中得知的。
有極個別的時空,她們的結局,甚至死的死瘋的瘋,令人唏噓。
不過更多的還是嗨皮安定。
好歹穿越了這麽多次,她不是沒遇到過同樣穿越過來的人,但是出現在身邊真正熟悉的人的身上,她還是覺得很神奇。
第一個遇到的同樣穿越過來的人,對她而言,倒也不算是完全陌生。
他是一家福利院的院長,救了無數無家可歸的兒童。
也是外婆的摯友。
每當外婆要出去辦差時,便會把她托到福利院來讓他來照顧着。
“小初長啊,你覺得我們眼前的世界,是真實的世界嗎?”
夏初長正百無聊賴的玩着拼圖,聽到這話心裏一驚,但還是用娴熟的演技,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問道:“莊爺爺,世界還有假的世界嗎?”
莊平良笑了笑,拿起花瓶中已經幹枯的花朵,說道:“小初長覺得,這朵花以後會去到哪裏呢?”
夏初長搶答道:“會變成土壤裏的肥料,成為大自然中生态循環的一環!”
莊平良欣慰的摸了摸夏初長小小的腦袋,說道:“看來學校裏教的知識都學進去了哦,等你外婆回來了我跟她好好誇獎一下你。”
“只不過,爺爺對這朵小花,有另一種想法。”他看着夏初長好奇的眼神,緩緩開口道:“它們進入的,或許不是這個世界的輪回,而是進入到整個宇宙、整個次元、整個萬物生靈的輪回。”
“祂們,是他們、她們、也可以是它們。”
“我們眼前的萬物由祂們組成,而‘我們’,也有可能是下一個祂們,或是它們。”
饒是穿越過這麽多次的夏初長,也聽得雲裏霧裏,只好揪着自己唯一能聽懂的地方,繼續問道:“爺爺,這個世界真的有‘輪回’嗎?我以前也聽過外婆說過這個詞,可是每次繼續問她,她就不說話了。”
莊平良輕聲說道:“那是她不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
“就算是知道了,你也改變不了。而你對于她而言,就像這朵小花,死了......也就死了。”
夏初長并不知道莊平良口中的ta是哪個字,也不想追究這些,她帶着自己的困惑,想了想問道:“可是爺爺,如果真的有人輪回了,厭倦了每個世界同樣的故事,那該怎麽辦呢?”
莊平良愣了下,沒想到這個年紀的孩子能想出這樣的問題,但轉念一想,她可是夏并秀的外甥女,倒也不足為奇了。
他說道:“那如果,只是讓自己重新過一遍以前經歷過的生活,就能夠挽回所愛之人的生命......你願意嗎?”又怕這樣的孩子聽不懂,繼續補充道。
“爺爺打個比喻啊,對于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而言,就像......你的阿黃如果有一天因為某種原因死去了,但有人給了你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只要你回到過去,阿黃就不會死,你願意回去嗎?”
“不願意。”夏初長說道。
莊平良有些驚訝,問道:“為什麽?”
夏初長說道:“‘生命誠可貴’,這句話是我外婆教我的。而且為什麽要浪費自己的時間,去救一個本就該在那個時間死去的生命,阿黃要是早就不想活了怎麽辦?這對阿黃來說太不公平了。”
“而且我覺得死亡不是一件什麽很可怕的事情呀,沒準死了之後,就能和爸爸媽媽們一樣,去另一個世界了。”
莊平良聽完,笑了笑:“你外婆果然說的沒錯,你呀,悟性比我們大多了。”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望向窗外的山,眼神晦暗的說道:“執念啊......”
“可總是會有那麽幾個人,為了自己的欲望,想要改變對方的命運。羁絆着自己、束縛着對方,以至于無休止的混沌着、索取着......”
“小初長,我說這麽多,希望你永遠都不必聽懂。”
夏初長裝作不解的撓了撓頭,在桌上按下了最後一塊拼圖,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心中卻泛起了漣漪。
那我這樣的又算是什麽?
話說的倒好聽,自己不也是想要改變遲言與自己的命運嗎......活該自己遁入輪回。
只不過,老天爺你這到底是怎麽判定的?
帶着這個疑問,她在此後又穿越過了很多個輪回,卻都找不到任何的答案,直到在其中一個時空,也就是她三十歲的時候。
那是遲言失蹤的第十一次,也是拒絕她的第五十三次輪回。
她真的累了。
夏初長撐着黑傘走在石階上,準備去外婆和母親的墓地,看看附近有沒有合适自己的墓位。
反正除了土葬,自己什麽想徹底死掉的方法都試過了。
遠遠地,她看到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穿着筆挺的黑色西裝,捧着鮮花站在外婆的墓碑前。
四周除了雨聲,只剩下他漠視着打在身上的雨點,自顧自的喃喃着。
“阿秀姐,我準備老死了。”
“如果你當初的推測是正确的,那麽死亡才是對于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最大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