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剛進劇場,靳思延就發消息過來問他到沒到。
随手回了一句,顏格想起剛剛的鬧劇,指尖一頓,又多發了一些。
顏格:【今天在電梯外面看見的那個男人】
字還沒打完,對面就回了消息。
靳思延:【嗯】
顏格:【也在車上,】
靳思延:【是嗎沒注意】
顏格:【他跟顧羽佳的關系好像很微妙】
靳思延這次多等了一會兒,顏格看着頭上的“對方正在輸入”間斷閃了大概有半分鐘,才看見一句,
【早知道江致也在車上,不應該讓你上去的。】
微微一頓,顏格突然想起剛才在車上,江致對他說的那些直白又輕浮的話。
【為什麽】顏格問。
靳思延停了一會兒,才說:【因為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實在是很】
“很”什麽顏格有點好奇。過了幾秒,看見對面把話說完。
【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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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格一下笑出聲來,看着屏幕上的字,甚至可以透過字裏行間看見靳思延略顯嫌棄的表情。
不過這倒是沒說錯,那兩人湊到一起,确實很吵鬧。
就因為一個“下屬”問題,能吵起來。
想起這個,顏格怔了一下,猶豫幾秒,還是問出了口。
【他倆到底是什麽關系】
走出電梯,看着屏幕上“對方正在輸入”消失又出現,出現又消失,如此反複幾次之後,靳思延那邊才有了答案。
【初戀關系。】
·
下午的排練很順利,加上上午有了顧羽佳的“指導”,顏格确實進步非常大,連一直臭臉的顧羽佳也意外地點頭贊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中午車上的事情,顏格總覺得顧羽佳對他有了點隐隐約約的敵意,沒什麽好臉色看。
——雖然顧羽佳一直都是這樣。
坐在後臺邊,望着臺上妝容精致的人,顏格總是會想起明淵。
跟顧羽佳一樣的光彩照人,光是站在那裏不動,就能攫取全部的注意力,仿佛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天生就該站在聚光燈下。
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灰塵,顏格心裏微嘆。
這劇雖然是舞臺劇,他演的也是男二號,但還是逃不了在地上摸爬滾打的命運。
《仲夏夜驚魂》簡直就是男二的舔狗史,整場劇排練下來,顧羽佳不是在打他就是在罵他,最後更是在策劃謀殺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犧牲了他。
而顏格作為當年被顧羽佳綁架虐待的人,就好像有斯德哥爾摩似的,越是痛恨,越是想要控制,這種控制欲到後來都毫不意外地演變成占有欲。
舞臺劇跟電影電視劇不同,一切都是即時的,觀衆與舞臺只有一線之隔,中間隔着一堵看不見的牆。
如果稍有不慎,很容易讓觀衆跳戲。
每次被摔到地上,顏格必須很快爬起來,因為真正表演的時候,如果沒有很好地銜接,就會擋住其他演員的路,影響整個觀感。
用力将掌心上的灰塵抹去,顏格摸出皺巴巴的臺本,看了一眼,确認後面沒有自己的排練戲份,才從地上撐起身軀,慢慢朝洗手間走。
低着頭,一邊拍去衣角上的水漬一邊疾步走在建築中,顏格喘了口氣,擡手抹去剛剛洗臉留下的水珠。
距離正式演出還有兩個小時,來得早的觀衆已經等在劇場門外了。
透過藍灰色的窗,看了一眼外面攢動的人群,顏格心裏一陣沒由來地慌亂。
上次這麽出現在這樣盛大的場合,是多久之前,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聚光燈,舞臺,全身心投入的表演,
就好像鏡花水月那樣模糊。
深呼吸好幾口,顏格才回過神來,抽出紙巾擦了擦手,推開化妝間的門。
作為第一幕就要出場的角色,顧羽佳早就開始化妝了,此刻正雙目微阖,坐在鏡子前面,任由化妝師在他臉上抹來抹去,偶爾微微皺眉,化妝師的動作便會更輕一些。
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化妝臺,空空如也,大概是化妝師人手不夠,現在正忙着給主要角色化妝。
反正自己是個臨時抓來的替代品,妝造不需要那樣講究。
原本其實他也沒資格跟顧羽佳共用一間休息室,自從上次靳思延來劇場接他出去吃飯,這裏的人就像變臉似的,對他的态度也好了不止一度。
雖然暗地裏看他的眼神多少帶了一些不言自明的瞧不起和鄙夷,不過表面上沒表現出來,顏格就已經很知足了。
至少不會在跟導演說話的時候,再被無限無視。
輕手輕腳找了地方坐下,顏格一邊等化妝師空出來一邊摸出臺本複習,等到化完妝,離開場只剩二十分鐘。
悄悄走到後臺口,透過幕布的縫隙看向外面,觀衆席上仍然嘈雜,還有源源不斷掐點入場,正在找座的人。
心髒忽然不受控制地狂跳,顏格抿了抿唇,不斷掐自己的掌心,竭力保持平靜。
雖然出場前很焦慮,然而等真正到了臺上,其實投入進去之後,反倒是忽視了觀衆的存在,加上這一場觀衆素質很不錯,也沒出什麽大聲吆喝打斷演員表演的意外。
一個半小時的演出結束,幾位主演照例返場謝幕,這時觀衆的歡呼喝彩才如同驚雷一般,掌聲不斷,氣氛霎時烘到最高點。
絢麗的燈光照在臉上,顏格霎時有些睜不開眼睛了,金色銀色的亮片不斷從面前飛起來,如同煙花。
耳邊是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顏格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閉眼,深深地朝着觀衆席鞠躬,連雙腿都在顫抖。
由于觀衆高漲的熱情,演出一直持續到将近十一點,比預計結束的時間還晚了二十分鐘,清場之後,有人進休息室約喝酒唱歌。
顧羽佳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他要回家休息,明天上午還有訪談要去。
顏格其實很是亢奮,再次站在觀衆面前的興奮感簡直緊緊包裹了他整個心髒,只是顧羽佳不去,他去了也沒有熟人,也只能委婉拒絕。
“你不去”
一直坐在沙發上阖目休息的顧羽佳懶懶掀了眼睫,瞥他一眼,語氣帶着意味不明的玩味。
“啊”顏格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話,微微一頓,才點點頭,“我不喜歡吵鬧的場合。”
低頭收拾着自己的東西,雖然因為靳思延的關系,他在組裏的地位多少有點提高了,但還是沒有人專門為他安排助理。
顧羽佳的東西都有人收拾了,他才能安穩坐在那兒睡覺,顏格的東西可沒人幫忙收。
甚至妝都得他自己回家卸。
那些化妝師也趕着下班,幫顧羽佳卸完妝之後,帶走了所有的工具,連張化妝棉都沒留下。
顧羽佳沒有再跟他說話,臉色也有些疲憊。
把東西放進包裏,顏格拎起包,想了想,還是跟顧羽佳打了聲招呼,“那我先走了。”
毫無意外地,沒人應答。
推門走出去,顏格覺得眼睛有點幹,卻也不敢揉,怕把化妝品弄到眼睛裏面去。
舞臺妝容本來就要考慮燈光吃妝的因素,加上這個劇本的人物也很戲劇色彩,因此妝容很重。
從休息室出來,顏格緊了緊拎包的手,想着待會兒回去多用洗面奶洗幾次算了。
餘光瞥見走廊盡頭站着一個人,顏格下意識擡頭,微微睜眼。
靳思延靠在牆上,盯着對面一堵牆上挂的畫,下颌微擡,嘴裏咬了一根煙,沒點上,眼神空洞,像是在走神,肩膀偶爾小幅度搖晃着,看上去像是在哼歌。
走廊外,大廳的暖黃色燈光打在他身後,更是加重了明暗對比,襯得整個五官更加深重,輪廓剪影硬朗而分明,如同中世紀油畫中走出來的貴族。
顏格腳步一頓,不動聲色喘了口氣才回過神來。
或許是注意到這邊的目光,靳思延的動作停了下來,微微偏頭,遙遙望過來。
“怎麽這麽慢”靳思延咬着煙,含糊不清地開口,慢慢從牆壁上直起身軀。
“啊…”顏格稍怔,“你在等我”
“不。我專門來找顧羽佳,要跟他今晚出去飙車的。”靳思延還是那樣鬼扯的語氣,淡淡瞥他一眼,“我當然在等你。你怎麽現在才出來,人都走完了。”
“我收拾東西。”顏格答。
“什麽東西”靳思延微微皺眉,看上去很不解,“什麽東西還要你親自收拾”
被他這理所當然的少爺語氣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顏格淡淡扯了扯嘴角,聲音帶着疲倦,“顧羽佳的東西可以別人收拾,我哪有那個資格。”
靳思延沒說話,只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微微偏頭,目光從眉眼上緩緩下移,落到鼻尖上、唇上。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顏格縮了縮脖子,“怎麽了”
“你妝是不是沒卸”靳思延問。
“嗯。”顏格雲淡風輕地點頭,“化妝師都回去了。”
“沒人管你嗎”靳思延輕訝。
“誰管我”
“怪可憐。”
“……”
“但該說不說,挺好看的。”靳思延又仔細打量了他的臉,須臾,得出這樣的評價,“剛剛在臺下看着其實還好,現在這個距離看……”靳思延微微垂首,靠近了些。
片刻,才慢慢點頭,把話說完,“比剛才漂亮很多。”
顏格一頓,“你剛在臺下”
“當然,我買票進來的。”
“”
“你看了剛才的劇”顏格不确定,又問。
“不然我買票進來吹空調”
“……為什麽”顏格有些愣。
“因為你演的啊。”靳思延坦蕩蕩地攤手,“我見色起意。”
“……你沒跟我說過會來。”
“怎麽跟你說了你能給我免票”
“那倒……不能。”
“那不就得了——走吧。”靳思延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把煙點上。
“去哪”顏格習慣性問了一句,卻是下意識跟上去。
“找個人給你卸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