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晚上好。”
顏格走過去,簡單打了個招呼,意思意思地拿着杯子碰了一下靳思延手裏的酒杯,轉身坐到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對面。
坐在靳思延身邊的人循聲擡起頭,一直看着他,直到顏格坐下。
中間隔着一張茶幾,茶幾上放着一摞散開的撲克,看樣子剛剛這幫人正在玩牌。
“你是顏格”
坐在靳思延左邊的男人開了口,顏格擡眼望去。
面前的人坐姿很是懶散,手臂搭在沙發上,這個角度看上去,頗有些像是直接攬在靳思延的肩膀上,整個身軀都微微後仰,極其随意地陷進沙發裏,看向顏格的時候,下颌微擡,眼神有一種說不出的玩味。
沒說話,只是對着男人的方向輕輕颔首,象征性地示意了一下。
“靳少好眼光。”
男人并沒有寒暄兩句就罷休的意思,反而回過頭,調笑地盯着身邊的人。
靳思延正抽出一根煙塞進唇間,男人見了順手點火遞過去,靳思延偏頭靠近火苗,銀灰色的煙霧從男人指縫間流瀉出來。
望着面前兩個人自然而然的親密動作,顏格微微垂眸,盯着桌上的撲克牌看。
“難怪前幾天我們約靳少出來喝酒,都請不動人的。”
“原來是早就有約了。”
“哈哈,可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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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挑又戲谑的言語不絕于耳,大約也都是聽見前不久那陣荒謬流言,顏格已經懶得解釋,什麽也沒說,只是面色平靜地端着杯子,安安靜靜坐在對面,打算過一會兒就找個什麽由頭抽身離開。
這樣繁亂又棘手的社交場合,他實在是疲于應付。
“不要開玩笑了。”
靳思延抽了幾口煙,夾着煙卷,擡手制止身邊衆人的議論聲,随手指了指坐在對面的顏格,“這我朋友。”
顏格微微擡頭,餘光掃到不止一道充滿探究玩味的目光,看他像是在觀摩展品櫃裏待售的商品。他看着靳思延,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被點到名,總要有個反應不是。
在膝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顏格斟酌半晌,實在是對這些人熟稔的交談玩笑覺得不甚自得,到底還是輕咳一聲,打算起身,“時間也不早了,我家裏還有——”
“門禁”靳思延正低頭洗牌,聽見他說話,微微擡眼,目光落在顏格身上。
“不是。”顏格抿了抿唇。
“铛”的一聲,手裏酒杯驀然一沉。
坐在靳思延旁邊的男人拿着酒瓶,兀自往他杯子裏倒酒,笑道,“既然沒有門禁,就再多陪我們玩一會兒嘛。”
語氣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輕浮,帶着點點笑意,聲音很清朗動聽,卻讓顏格不由自主生出一種排斥感。
所有人都看着他,
顏格只好坐下。
靳思延洗好了牌,叼着煙,把牌舉到顏格面前,“我開始翻,你喊停。”
幾乎是命令的語氣,就好像強迫別人同他一起玩游戲的小孩。
顏格看着他,覺得這人可能是有點喝多了,半晌,還是小幅度緩緩點頭。
手指微屈,撲克次第落下,在空中翻出簌簌聲響。
“停。”
靳思延停下翻牌動作,将手裏露出來的撲克展示給身邊的人看。
“記住了嗎”靳思延問。
顏格點點頭。
靳思延開始把手裏的套牌洗亂。
花切動作行雲流水,修長的手指如同把玩藝術品那般,輕薄而富有色彩的卡牌在掌間變換,極具觀賞性。
然而更吸引人的,是男人臉上狀似漫不經心的神色。
顏格目光漸漸離開他的雙手,緩緩上移,落到靳思延的臉上。
或許是嘴裏的香煙在不斷冒出礙眼的霧氣,靳思延微微眯眼,眼神專注地盯着手裏切來切去的牌卡,手上動作複雜而令人眼花缭亂,面上卻仍舊一副散漫模樣,像是易如反掌。
洗得差不多了,靳思延握住手裏的撲克,翻開最頂上的一張,“是這張嗎”
顏格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垂眼。
“不是。”
剛剛看到的是一張紅桃三,而靳思延翻開的是一張梅花六。
差遠了。
身邊滿含期待的衆人也開始起哄唱衰。
“馬上。”
靳思延也不急,兩根手指拈起那張牌,迅速晃了晃,顏格還沒看清他的動作,下一刻,一張紅桃三便映入眼簾。
捏着那張牌彈了一下,靳思延把牌扔到桌上,又笑着問,“是這張嗎”
有些驚訝地看着桌面上的那張紅桃三,顏格擡起頭,看着對面男人不掩得意的神情,攤了攤手,表示折服,“是。”
“YES。”靳思延撚滅煙蒂,握了握拳。
“正經事不做一件,這種事倒做得起勁。”
靳思延旁邊的男人輕聲嗤笑,從桌上拿起那張紅桃三,折了折,把牌飛出去,又穩穩接住,拍了拍靳思延的手臂,“我跟他從小玩到大,他小時候就愛鑽研這種沒用的東西。”
“嘿,什麽叫沒用的東西”靳思延眉峰微蹙,佯裝不滿。
“難道不是嗎”男人笑,絲毫不在意他的不悅,“你又忘了那次你把你哥鎖在箱子裏,結果一下午沒找着鑰匙,最後發現被狗叼進狗窩的那件事嗎”
話音剛落,周圍霎時安靜下去,而後驟然爆發出哄堂大笑。
“哪件”靳思延臉上有點挂不住,咬牙切齒地看着他,“是當時你被我家甜點吓得蹲在圍牆上三個小時不敢下來那件”
“不,那是另一件。”男人氣定神閑,“那天你被之安哥從二樓推下來,要不是下面種着玫瑰花,你家早就吃席了。”
“姓李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
望着面前兩人有來有往地互嗆,跟說相聲似的,周圍笑聲和起哄聲就沒聽過,顏格端坐在茶幾對面,只覺得有點格格不入,好幾次想出聲告辭,卻總被打斷。
“那個,我得……”
“你就說你承不承認,當時爬那麽高,就是為了摘枇杷我真的很驚訝,你居然平安活到現在。”
“靳少,我朋友還等……”
“我勸你趕快閉嘴,在我找人暗殺你之前。”
“我要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顏格一句話都說不完,全被堵在喉嚨裏,很是不自在。
過了好一會兒,靳思延才從玩笑中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如坐針氈的人,“你剛在說話”
微微頓了頓,顏格輕輕聳肩,從沙發上站起身,“我朋友還在等我,我得回去了。”
“噢。”靳思延仍然笑着,也跟着站起來,“我送你。”
“不用了。”顏格連忙擡手制止,“我自己打車就可以了。”
一說送他,靳思延身邊那幾個又開始此起彼伏地哄笑,看向顏格的眼神也很是揶揄,弄得顏格只想快點離開。
靳思延站在原地沒動,表情複雜地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解釋,“我說送你到酒吧門口。”
“她在美中行”一般會一直開門到淩晨三點,現在才剛剛十點,正是熱鬧的時候。
與裏面不同,從樓梯走上來,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歌舞、歡笑、酒意、美色,都沒有抵達一牆之隔的地面,十街的夜晚,雖然燈火通明,卻絲毫不如“She”那般喧嘩。
“我倒是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遇見你。”靳思延跟着他走到街道旁,停下腳步,一邊抽煙一邊望向身邊的人。
“哈哈。”顏格幹笑兩聲,努力給自己找補,“我跟朋友一起來的。”
“第一次來”
“算是。”
“算是”
“……”
即便跟這個人算是比較熟悉了,但顏格還是很不習慣他咄咄逼人式的反問句式。
顏格知道他想表達什麽,“她在美中行”算是個同性戀酒吧,而來酒吧的,大多數是獵人,來這裏尋求刺激,而在靳思延的印象裏,顏格應該不會光顧這種類型的酒吧。
“我也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啊。”顏格轉了話鋒,想起什麽,“你給我的名片,上面也寫了這個地址。”
“上面沒寫這個酒吧的地址。”靳思延看着他,眼神深邃,“上面只寫了一行詩。”
“……行。”顏格又被說得啞口無言,無奈攤手,“那就是挺巧合的。”
“不巧合。”靳思延又反駁他,夾着煙,側身指了指身後的燈牌,“這酒吧,算是我入股的。”
“……好。”顏格輕嘆,“我以為你家裏是開娛樂公司的。”
不然也不會有錢到連明淵,科蒂的王牌搖錢樹,說帶走就帶走。
“我家從來都不開娛樂公司。”靳思延靠到路邊欄杆上,漫不經心地開口,“安盛集團是投資公司,我家從來不開娛樂公司,但是很多公司都是我家控股的。”
過了一會兒,靳思延眼神微變,慢慢修正自己的話,“是我哥控股的。”
“那你幹什麽”顏格下意識順嘴問了一句。
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多冒犯,這人已經擡起了頭。
“我”靳思延微微一頓,像是在思考他的話,片刻,輕輕笑了笑,“我大概……游手好閑,坐吃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