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昨夜謝惓并沒有聽到書房內兩人全部交談, 察覺到程慈厭惡的情緒,謝惓雖然不知道書房內兩人交談具體內容,但是不難猜測應該不是什麽好話。
“他為什麽要故意使南河決堤?”
程慈揉了揉臉, “書房裏應該是齊雲縣縣令林升山和他府上管事, 兩人說話謹慎晦澀,許多地方都閃爍其詞,用‘那件事’代替, 我也只模模糊糊有個念頭。”
天色青灰漸退,遠方兩座青黛色的山巒現出清晰的輪廓, 金橘色光芒刺破蒼穹, 灰牆黑瓦蒙上淺金色光輝,
齊雲縣不是久留之地,謝惓和程慈将齊雲縣繞了一圈,摸清情況就離開了。
竹林簌簌, 馬蹄陣陣,濺起地上水花, 快到南州內城時, 謝惓放慢速度, 側頭看程慈,神情肅然。
“回去後, 齊雲縣的事我去找四殿下他們協商, 你現在先不要卷進這件事, 晚上我們再說。”
程慈點頭, 他不想攪進朝中事情, 齊雲縣的事他摻和進去沒什麽好處, 反倒會引來各方注意,倒不如隐身在後, 打探什麽消息也方便許多。
“好,”
兩人到知州府門口就分開了,
謝惓要去找四皇子和謝翊禀報這次探查齊雲縣的消息,
“殿下和謝大人在否?”謝惓詢問書房門口護衛。
護衛拱手回,“正和幾位大人議事。”
“是謝惓回來了嗎?進來吧。”
書房傳出四皇子特有的啞得過分的聲音。
這段每個人都忙,也很累,四皇子從沒感受過一早到晚奔波在外,睡得比犬晚,起得比雞早,事事都需要自己操心的生活,前兩日在外面暈過去,徐大夫診治過後,說他陰陽失調,內火旺盛。
病狀也表現明顯,嘴唇起泡,嗓子完全啞了。
護衛為謝惓推開門,書房裏,四皇子,謝翊還有知州府幾位身着官袍的官員正在商量赈災糧的事,
“房屋一時半會難以恢複,只能等百姓有銀錢再自己重建,目前是先想辦法将那些被毀的田地裏的水排掉,再讓司農寺官員來研究被水漫過的田地适合種植什麽農作物,讓百姓有點盼頭,”
不到十日,四殿下成長速度驚人,若是謝致遠和冶王瞧見,不知道後不後悔這次的安排。
謝惓垂眸,站到一側,等四皇子和海大人一一将事情都安排好。
幾位官員走後,四皇子才扭頭看謝惓。
“怎麽樣,查出什麽沒?”書房只剩下謝惓、謝翊和四皇子。
三人利益相連,沒有那麽多顧忌。
“昨夜我們潛入齊雲縣令府,發現占領齊雲縣的不是流民,也不是反賊,而是知縣林升山。”謝惓吐出一口氣,将自己所看到的、程慈告訴他的關于昨夜書房裏那兩人的談話內容都告訴兩人。
林升山三十有五,七年前接到朝廷調令,從中原地帶舉家遷到齊雲縣當官,他和夫人是青梅竹馬,自小就訂了娃娃親。
十幾年前林夫人誕下一對龍鳳胎,林升山将一雙兒女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齊雲縣的百姓經常能看到林升山在散衙和休沐時帶着一雙兒女出門踏青、爬山、騎馬。
三年前,一紙調令将章昀從上京城的一個六品官員調到南州當知州,他也舉家搬遷到南州。
“他和夫人有個人兒子,名章炳。章炳在南州名聲不好,甚至說是惡臭都不為過,”謝惓話音落下,
書房另外兩人再聯想前面林升山那一雙兒女,皺起眉,面色複雜。
又是仗着家中權勢欺男霸女的惡棍。
“章炳二十有五,為人貪圖享樂、驕縱嚣張,仗着父親章昀在南州地位魚肉鄉民,沉迷于吃喝玩樂逛花樓,不到一年時間就成了南州城有名的混世魔王。”
這些事在南州城随便一打聽就知道,但是對赈災沒什麽用,他們一開始沒關注章昀家事。
畢竟章昀管理不善,朝廷早晚要問罪。
而且自從他們到南州後,章昀就告病家中,再未露過面。
直到今早程慈和謝惓說起章家父子和林家恩怨,謝惓才知道章炳這個人。
“林升山那一雙兒女半年前死了。”
“屍骨是在南河上游,南山南、南山北那兩座山狹道間找到的,據說找到時,兩人身上的肉都被猛禽食之殆盡,只剩下白骨。”
“是章炳幹的。”
四皇子語氣艱澀,難以置信。
“并無官府給出确切證據說是章炳做的,”謝惓緩緩搖頭,又道,“但南河決堤是林升山故意用黃泥、枯枝落葉堵塞兩山間狹道導致的,齊雲縣被流民占領的消息也是他放出的。”
“什麽?!南河決堤是人為?!”
四皇子身體一晃,眼前一黑,差點摔地上,謝翊連忙扶住他,臉上神情還是一如既往冷靜,只是扶着四皇子的手的手背上青筋鼓動,努力克制着情緒。
“我已經讓人去南河決堤地收集證據了。南山南和南山北都是黑土,附近也沒有黃泥,決堤口無緣無故出現黃泥,這……”
謝惓沒說完,但書房兩人都領會。
“齊雲縣兵力如何?”
四皇子冷靜一會詢問,
“表面上只有些守衛兵,但是失蹤的兩萬多青壯年至今沒有消息,就怕都聚集在齊雲縣就糟糕了。”
謝翊站在四皇子身邊,聽到失蹤兩萬多青年時神情驀然一凝,随後低頭思索什麽。
“先将消息送回上京吧,”四皇子揮了揮手,這幾日的經歷讓他身心俱疲,如今又來這麽個炸裂消息,他得緩一緩。
晚膳謝惓是回自己房間用,程慈早已經在那等他。
“如何?”
謝惓剛進屋,程慈就急忙奔過來詢問。
“決堤位置确實不對,确為人為,但現在還不能動齊雲縣,失蹤那兩萬餘人下落不明,要是發生對抗,我們幾個就真的要折在這兒了。”謝惓嘆息。
“那怎麽辦?”
“等朝廷援軍。”
程慈慢吞吞坐回原位,皺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惓用手指推了推他前面的碗,“別想了,吃點東西,”
“林升山恨章家父子,要報仇我理解,但他為何要用如此殘忍決絕的方式,河流決堤,危害幾十萬性命,死了那麽多人,午夜夢回,他不害怕嗎?”
程慈想到南州城外成堆成堆燒掉的屍體,又想到林升山那一雙兒女,心裏堵得難受。
“等抓到林升山一切就知曉了。”謝惓換雙筷子往程慈碗裏夾了塊魚肉,提醒他用膳。
謝惓還在孝期,廚房送到他這裏來的菜都是素食。為了照顧程慈,晚膳特意加了道魚。
用完膳,謝惓照例看書寫字,書案上燭光搖曳,照在他臉上,明暗交織。
程慈靠在書案邊,舉着謝惓送他的翡翠算盤,指尖輕輕撥動算珠,目光落在謝惓身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房間安靜,只有淺淺的呼吸和偶爾響起的書頁翻動的細碎聲。
程慈看了會,不解偏頭,謝惓這頁書已經看了快一刻鐘了,怎麽還不翻,很難理解嗎?還是太難背了?
“你該回去歇息了。”
謝惓驀地擡頭,催促道。
兩道目光猝不及防撞上,程慈愣了一瞬,随後移開視線。
“嗷……我知道,我這就回。”
程慈摸摸鼻尖,眼珠快速轉動,身體卻沒動,謝惓偏頭疑惑看他,兩人目光又在半空撞上。
“我…我回去了,你早點歇息,別…別看太久。”
程慈心一提,呼吸一頓,拔腿就跑,等話語尾音落下,人早已消失不見。
謝惓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