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欲蓋彌彰
第20章 欲蓋彌彰
傍晚的霞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照到辦公室裏,看着怪美的。
施明明真站不住了,挪到邊上靠着牆,一只手負到身後墊着腰椎,呼出的氣一聲比一聲長。
肖鳴許一個小時前去辦公室外接了個電話,後邊就說去處理點急事,留下三個三個人在辦公室裏大眼瞪小眼。
徐子星反正無所謂,現在緋聞滿天飛的時候他也不好活動,有何銘幫他打掩護,也不怕人拍到他來了鳴星。
沈黎看了施明明好幾眼,心想這人臉皮真厚,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還要賴着不走。
要不是因為肖鳴許還沒表态,他不好越俎代庖,早就叫保安把人扔出去,以後鳴星三百米之內不能出現這號人。
又過了半個小時,天都快黑了,肖鳴許那邊才處理完公事,推門進來。
朝施明明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可以走了。”
又對沈黎道:“解除勞務合同,以後我不想在鳴星看見他。”
五雷轟頂,施明明差點原地癱倒。
他感覺腦袋裏炸開一個鞭炮,噼裏啪啦地讓他沒法靜下來思考。
腿站久了發麻,腰上又痛的要命。腳尖剛邁出去就一個趔趄撲在地毯上,雖然摔得不算很疼,但一瞬間真的很想哭。
他怕了,怕肖鳴許無論如果都要趕他走,怕他的生命線再也無法和肖鳴許交彙。
他伸手,卻什麽也抓不住,無助地看向徐子星,對方正滿臉戲谑的俯視着他,坐在肖鳴許的老板椅上,好玩似的轉着圈圈,嘴型輕輕地比劃出三個字:求我啊。
施明明抓着自己的衣角,跪坐在地上,低着頭道:“對不起肖總,對不起徐先生,都是我的錯,我鬼迷了心竅,我貪財,我沒底線沒道德,辜負了肖總對我的信任,求你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如果、如果丢了這份工作,我就沒錢吃飯、沒錢租房,您大人有大量,求您高擡貴手,原諒我這一次吧!”
施明明一股腦說出這些話,無比熟練流暢,像已經排練過許多次。
沈黎嗤笑一聲,鄙夷道:“作為一名員工,你違背了公司的基本管理規範,作為一個人,你缺乏最基本的道德操守,肖總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你機會,你無一例外辜負了他的信任,你知不知道,如果現在報警,你至少會因為偷拍而被處罰,進看守所。現在公司只是把你辭退,已經是非常寬容了!”
施明明無言以對,他沒法為自己辯駁,所有的惡名、污言他都要一一承受。
已經習以為常了不是嗎,多少次都是被人不由分說地踩在腳底?
十七八歲的時候去工地給人搬磚,住在滿是汗臭味的大通鋪裏,工友聲稱丢了錢硬要說是他拿的,幾個胳膊比他大腿粗的糙漢圍着他要錢,搬了八百袋水泥的工錢交出去才息事寧人。
後來給人送快遞,明明是買家自己拆了快遞損壞商品,非要說是運輸途中損壞,硬要他賠了半個月的工錢才肯罷休。
這樣的事他經歷的太多太多了,一個在學校裏呆了十幾年的小孩一下給丢到最底層的社會裏,遭受的毒打可不僅僅是比喻意義上的。
他是實實在在挨過打的,多年磋磨,再硬的棱角也磨沒了,生存比什麽都重要。
但為什麽現在,跪在肖鳴許面前,他會覺得自己如此不堪呢?
就好像這麽多年在社會上受的委屈,原本密封在一個堅固的玻璃罐裏,而這個玻璃罐如今出現了裂縫。
“我知道、我都知道…”施明明聲音沙啞,他跪行兩步,對着徐子星道:“求徐先生原諒我這一次,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以後要我做什麽都會做的。”
徐子星歪着頭看施明明,手裏玩着肖鳴許的鋼筆,欣賞了會兒施明明窘迫潦倒的模樣,才開尊口道:“真的什麽都願意做嗎?”
沒等施明明回答,沈黎在一旁道:“徐先生,這個人品行不端,不能再給他機會了。”
“可是他看上去很可憐诶。”徐子星做出個為難的表情,“我一向心軟,喏,你們肖總知道的。”
徐子星朝肖鳴許努了努嘴。
“要麽你來給我當助理吧,薪水肯定不比你在拿的低。”
沈黎滿頭問號,有點搞不清徐子星的腦回路。
“這不是個明智的決定。”肖鳴許道。
“我覺得挺明智啊。”徐子星坐在椅子上轉了個圈道:“你想啊,他既然已經偷拍過我一次,以後要還出現這事,我是不是會第一個懷疑他?那他肯定不敢明知故犯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肖鳴許道。
施明明感覺心被人掐了一下,他很想大聲告訴肖鳴許,事實不是他想的那樣,他至少不是個品行不端的人,但他不能開口。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怪不了任何人,以後都不要想擡起頭了。
“看他這麽誠懇,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咯,誰能保證自己一直不犯錯啊。”徐子星起身走到肖鳴許身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道:“每個人都應該擁有一次被原諒的機會,不是嗎?”
踮起腳,湊到肖鳴許耳語道:“就像你會原諒八年前的我一樣。”
費盡心機的欲蓋彌彰,不如一刻間的襟懷坦白。
高三那件事是他們分開的導火索,現在既然想重修舊好,對過去就沒法避而不談。
某種程度上他得感謝施明明的出現,要是沒他這個冤大頭,他和肖鳴許破冰估計還需要一些時候。
徐子星覺得自己很高明,化險為夷,每一步都在射程範圍之內,照他所想,接下來肖鳴許就應該立馬接住這根橄榄枝。
然而肖鳴許并未如他所願,淡淡落下一句:“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其餘的由你決定。”
像個盡到規勸義務的長輩,并不強求。
這樣的态度自然不能讓徐子星滿意,但他不會表現在臉上。
“好啊,那你以後就跟着我。”他對着施明明道,“我肯定比你們肖總好說話,對下邊的人也寬容。”
徐子星特意咬重了“寬容”兩個字,也不知道在點誰。
施明明欲言又止,他想說自己壓根不想給徐子星當助理,甚至不願和這人扯上一點關系,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說話的權利,和徐子星相比他又算個什麽東西呢?
算了,總是不能得償所願的,這麽多年都是這樣,難道還沒習慣嗎。
沈黎還有再勸徐子星的意思,照他看來,施明明這種人就不該和鳴星搭上架,趁此機會把他掃地出門最好。
奈何施明明搶先一步答應了下來,他也不再好多說什麽。
徐子星從口袋裏拿出墨鏡,漫不經心地戴上,跳下肖鳴許的辦公桌,對施明明勾了勾手指道:“那就今天上崗吧,跟着我走。”
施明明最後看了肖鳴許一眼,人已經打開筆記本電腦,只讓沈黎送一送他們。
路上,沈黎還是忍不住對徐子星道:“徐先生,可能是我多言,但留下品行不端的人做為員工,不是十分明智的決定,出于對您和肖總隐私安全的考慮,讓他離開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徐子星在肖鳴許面前向來是比較随性的,或許是這一點讓沈黎産生了誤解,讓他覺得徐子星會是個聽勸的人,又或是娛樂圈和資本界的實力懸殊讓他誤以為自己能在徐子星這裏讨到點優越感,總之他是開了口。
“沈助理這是想來給我當助理了?”
然而,徐子星的反應卻讓他始料未及,他沒想到徐子星一開口會這麽咄咄逼人。
施明明覺得沈黎有點搞笑,沒事跑去招惹徐子星幹嘛啊,看來這察言觀色的本來還得再練練。
“不好意思徐先生,我只是好言相勸, 如有冒犯,還請您見諒。”
沈黎這話怪怪的,好像在說徐子星不識好歹的意思。
徐子星也不傻,當下回道:“确實很冒犯,沈助理還是少管點閑事,多精進精進業務水平吧。”
施明明看見沈黎臉都綠了還不敢還嘴,好笑之餘又覺得人也挺可憐的,大小也是個上市公司的總裁特助,被人指着鼻子怼不都不能還嘴,還得乖乖的賠不是。
“是我多話了,徐先生見諒。”
唉,打工人何必為難打工人。
電梯裏,施明明實在撐不住了,腰像被人擰成麻花似的絞痛,也顧不上徐子星就在邊上,背靠角落坐了下來,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徐子星瞥了施明明一眼道:“你又在這發什麽瘋。”
施明明知道徐子星剛才在肖鳴許那吃了癟,心情不好,逮着人就要發洩一通,傻子才會撞上去觸他黴頭。
“這不是被肖總吓得嘛,剛才真要感謝徐先生,要不是您收留我,我可真沒出去了。”
“呵”徐子星冷笑一聲,“你這癞皮狗的樣子真是一點都沒有變,沒能留在肖鳴許身邊你心裏恨死我了吧。”
“哪能啊。”施明明抹了把冷汗,一半是痛的,一半是覺得徐子星越大越難伺候,也不知道那些迷他迷得要死的小粉絲看到他現在這副刻薄的樣子,還愛得愛不起來。
“就我這水平留在肖總身邊,遲早也要被開掉的,您把我弄走了倒還給了我個好去處。”徐子星這種人就是要人捧着,毛捋順了就不會亂咬人。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那可不,我這種low人要還沒點自知之明,不更讨人厭了。”
徐子星頓時無語,面對施明明這種自己把自己踩進泥堆裏一點自尊都沒有的人,他連怼的欲望都沒有。
好在電梯不一會也到了負一層停車場,施明明弓着背、扶着腰跟在徐子星後面,勤勤懇懇地把他送上車。
“明天早上六點之前到茂園,敢遲到一分鐘就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
“這可能有點困難啊”眼見徐子星面露不耐,施明明趕緊解釋道:“您聽我說、聽我說,我這腰前兩天骨折了,估計還要恢複半個月,等我好全了給您當牛做馬,不然現在去只能給您添麻煩啊。”
徐子星一臉狐疑:“你腦子進水了嗎?找借口都這麽離譜。”腰斷了還能走着一路,誰信啊。
不過徐子星也不願繼續糾纏,反正最麻煩的事已經解決了,擺擺手道:“随你吧。”
話畢就要關車門,施明明眼疾手快地攔下:“那您給我留個聯系方式呗,等我一好就去找您。”
徐子星“啧”了一聲,不耐煩地在車裏翻出一張名片扔給施明明,輕飄飄的紙片不好接,施明明只能等徐子星的座駕開走後才顫顫巍巍的單膝跪下,從地上撿起那張印着何銘聯系方式的名片,小心翼翼放進貼身的口袋裏。
這是他唯一還有機會輾轉曲折地與肖鳴許産生一丁點關系的途徑了。人真是一點都不能貪心,這不剛和肖鳴許親近了那麽一點點,報應就來了,命運從來都不眷顧他啊。
“施明明,你還沒走呢。”趙浪剛從外邊回來,鎖了車快走到施明明身邊道:“你跪在着幹嘛?肖總罰你的?”
“你當着舊時代啊,手下犯錯還得罰跪。”施明明艱難地撐着地想站起來,趙浪見狀連忙伸手去扶。
“你這是怎麽了?肖總揍的?”
施明明翻了個白眼,“他有必要嗎?”
“也是,肖總是那種殺人不見血的。”
這個形容很貼切,施明明露出個贊同的表情。
“你那事怎麽樣了?還....好吧?”趙浪其實是有點愧疚的,施明明為了留在鳴星多賣力他是親眼看見的,他也猜得到,一個願給人天天無償值夜班只求在傳達室住一宿的人,生活得有多拮據。
他不相信施明明會去偷拍,哪有人偷拍了還屁颠屁颠跑回正主面前舞的啊,要真是他幹的早卷錢跑路了。
趙浪是有點愧疚的,畢竟那天本來應該是他開車去接肖總的,施明明完全可以把鍋甩到他頭上,說他玩忽職守,但人提都沒提,自己把事扛了。
“先前接電話的人說是醫院的護士,你怎麽了?跑去住院了?”
施明明扶着趙浪邦硬的胳膊點點頭,評估了一下自己的狀況,實在不能逞強,“确實,所以還得麻煩你幫我叫輛車,順帶幫我墊付下車費。”怕趙浪不答應,還補了句:“等我好了請你喝酒。”
“多大點事啊還要你請,等你好了我請你喝。”趙浪扶着施明明進了自己的車,“正好到了下班的點,我送你去醫院吧。”
“也行,那麻煩你了。”
“害,有啥麻煩的,要不是那天沒忍住喝了兩杯,你也攤不上那事。”趙浪打折方向盤把車開出了地庫,“你那那邊怎麽樣,肖總怎麽說。”
施明明嘆了口氣 :“要把我給開了。”
“什麽?”趙浪有點驚訝,“肖總親口說的?”
施明明恹恹地回了個“嗯”。
“這倒是稀奇,肖總一般不親自下場開人啊,尤其對我們這種小喽啰,說不定真和新聞裏說的那樣,徐子星是他的心頭肉。”
趙浪調侃着,施明明也只能笑笑,但聽見人背後挪移他的肖鳴許還是有點不爽,只能轉移話題道:“那肖總怎麽做才不稀奇。”
趙浪想了想道:“這麽跟你說吧,你看肖總平時不怎麽說話,冷着張臉,是不是覺得他挺嚴肅、對誰都這樣?”
“是啊。”施明明應着,引趙浪接着往下說。
“但還真不是,我跟着肖總的時間長,他應酬的時候如魚得水的樣子你是沒見過,和平時完全就是兩個人。”
“這不挺正常嗎,成年人游走在各種場合,就要扮演合适的角色咯。”趙浪的話并沒有讓施明明感到意外,因為他早就意外過一次了。
肖鳴許轉到他們哪所小學後出了一件事,直接導致肖鳴許在他們班呆了不到一年又轉學離開了,而那件事完全因他而起,并讓他愧疚至今,如果不是他最後阻止了惡果的發生,怕是以死都無法彌補肖鳴許。
肖鳴許轉走後,他問遍了身邊的家長,但對肖鳴許的去處都不得而知,直到他用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頂着烈日跑遍了幾乎全市的小學,才在一所私立小學校門口的紅榜上看見了肖鳴許的大名,知道他直升了這所小學上面的初中。
他當時特想說服爸媽也讓他上這所初中,但一年二十萬的贊助費或者兩百比一的報錄比他一個都滿足不了,所以那三年他只寥寥見過肖鳴許幾面,還是隔着欄杆。
到高中的時候,肖鳴許已經變化很大了。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冷冷淡淡的,但在必要的時候,他總能馬上變成另外一種人格,十分得體地滿足特定情景下對他的期待。他可以是左右逢源的學生會主席、可以是風趣幽默的元旦彙演主持人、可以是陽光開朗的籃球隊前鋒,也可以是冷淡疏離、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肖鳴許。
他好像一個演技精湛的老戲骨,奔波于一幕幕劇裏完成好自己的演出然後優雅謝幕。
施明明說不準肖鳴許這種變化好還是不好,他确實不能時時刻刻地做自己,但他更适應這個世界了。
高中的時候肖鳴許身邊總是圍繞着很多人,肖鳴許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在自己周遭豎起無形的高牆,把所有人隔絕在外,唯獨給自己留一扇小小的門,在自己獲得許可的時候進入他的領地。
他一度以為肖鳴許就是轉了性,人變開朗、變圓滑了,如果不是撞見肖鳴許一個人在自習室看書時的神情,和當年如出一轍。
“我感覺還是有點不一樣,肖總的樣子不像是演的,就好像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施明明有點累了, 着急忙慌的奔波了一天,傷本來就沒好全,眼下可以說是身心俱疲。
回憶從前對他來說是一種消耗,太多的“如果”本該成為命運的轉折點,但命運還是驅使他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平行世界的他或許沒這麽慘淡,但他不得不留在這個世界贖罪。
“有點困了,我睡會兒,到了叫我。”
趙浪應了一聲把車窗升起,施明明合上眼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這一覺睡得不舒坦, 灰蒙蒙的夢境裏斷斷續續地出現從前的畫面,一會是合上的白布前他爸哭得撕心裂肺,一會是他媽形容枯槁的手拉着他、幹涸的眼眶裏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他像一只被人抛到岸上的魚,試圖用大口大口的喘息求取一絲生的可能,直到遠遠聽見有人喊他,明明、明明,一聲高過一聲,接着一股大力将他從夢境拉出。
“小藝,倒杯水。”吳勉一只手被施明明緊緊攥着,只能叫一旁的小藝幫忙。
水遞到施明明嘴邊,他驚魂未定地抿了一口,逐漸回過神來,看到自己把人家吳醫生的手都攥紅了,觸電般地松手,連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把您攥疼吧。”
“能不疼嗎?給你捏了半個小時,吳醫生剛才做完一場手術。”小藝在旁邊忍不住道。
施明明簡直無地自容,撓撓頭、摸摸鼻子,半天憋出一句:“要不我給吳醫生揉揉。”
“噗”小藝笑出了聲。
吳勉幹咳了一聲道:“不必了,你感覺怎麽樣。”
施明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躺回了病床上,大概是趙浪看他睡得死把他扛上來的,人還怪好的。
“挺好的,腰都不怎麽疼了。”
“當然不疼了,給你打了止痛針,剛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昏着還在哎呦哎呦地喊痛,你知不知道自己偷跑出去造成二次骨裂,吳醫生又給你動了場手術。”
“算了小藝,他是病人。”
“哪有病人這麽不聽醫囑的啊。”小藝嘟囔了一句,還是再給施明明檢查了遍腰間的固定器,苦口婆心道:“接下來一個星期你不能挪動一下,吃喝拉撒都要在這張床上。”
“啊?”施明明張大了嘴,“那、那......”
小藝自然知道施明明顧慮什麽,“護工會貼身照顧你,哦,忘了說,對于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病人,收費翻番,又是吳醫生給你墊的。”
尴尬雙倍,施明明一時不知道是接下來一周不能動彈更讓他尴尬,還是接二連三給人家醫護人員添麻煩更讓他尴尬。
“這是你朋友讓我帶給你的。”小藝從口袋了拿出一個手機,別過臉遞給施明明,有些嫌棄道:“沒見過找人幫忙那麽理直氣壯的。”
施明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看見小藝說着話的時候臉有點紅。
“那麽大個子突然塞給我這個,也不怕吓着人。”
“他人比較直,不懂憐香惜玉,你別生氣啊。”施明明笑道:“下次讓他請你吃飯,給你賠罪。”
“誰要他請吃飯啊,別到時候鬧出誤會。”
這試探的意味可太明顯了,施明明覺得自己有義務撮合這段姻緣。
“都是單身男女,能有什麽誤會,我那個兄弟叫趙浪,安保經理,人挺靠譜的。”
“管他靠不靠譜。”小藝給施明明掖好被角,“你安生點,別再上蹿下跳了,腰椎損傷沒養好後遺症一大堆,不信你問吳醫生。”
吳勉點點頭。
“我錯了、我錯了,這次一定聽小藝護士和吳醫生的話,絕對、絕對不下床亂跑。”施明明雙手合十, 無比誠懇地承諾道。
“你最好是哦。”小藝嘆了口氣。
“你先去休息吧,我再看看。”等小藝出去,病房裏就只剩下施明明和吳勉兩個人。
“你之前的床位安排給一個急症病人了,所以給你安排過了另一間病房。”
“感謝感謝。”施明明露出他标準的讨好笑。
“這間病房目前只有你一個人,隐私可以得到比較好的保護。”
施明明心頭一暖,吳醫生的頭上簡直要冒出天使光環。
“真的是很感謝吳醫生,您和我非親非故,為了我的病出錢出力,換作家人都做不到這個地步。”施明明吸了吸鼻子,聲音有點哽咽,“我這人沒什麽太大的本事,但如果以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盡管開口。”
剛成年就進了社會,施明明挨過社會許多毒打,卻甚少體會到溫情。
善意其實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越是混跡于底層這種東西就越少見,那麽多人厭惡僞善,殊不知不加掩飾的争鬥多麽令人作嘔。
“那我現在就需要你的幫忙。”吳勉道。
施明明眼角的淚還沒來得及落下就給硬生生逼了回去。
就說嘛,世上沒有白給的午餐。
暗笑自己天真,施明明開口道:“吳醫生主管說,只要不犯法我都幫。”
“不至于。我只是需要你告訴我,你的感受。”
“感受?”施明明不明所以所以,“什麽感受。”
吳勉指着施明明的手腕道:“我都看見了。”
施明明渾身一震,仿佛一道雷劈開了他的腦袋。
右手緊緊握住左手手腕,不住地往下扯着袖口。
“啊…這、這是被小動物抓得,我們家養了一只貓,剛到家的時候很怕人,抓了我好幾次留下的疤,吳醫生別誤會了,我沒什麽感受。”
“你知道通常情況下,一個人越是在撒謊的時候,越會傾向于描述細節嗎?”
“我…我沒有…”施明明眼神閃躲,如果不是腰斷了動彈不得,他估計會立刻跳下床逃出這間病房。
“你不用覺得羞恥,作為醫生,我見過很多和你有一樣狀況的病人,實際上我的研究也與此相關。”
吳勉的視線從施明明身上移開,投向漆黑的窗外,似乎在回憶着什麽。
“大學期間我輔修了心理學,後來的研究方向也傾向于心理因素與康複狀況。醫院的晉升需要在權威期刊上發表論文,而我的研究,需要特定的病例作為支撐。”
“所以,我就是那個特定的病例嗎?”施明明苦笑道。
吳勉沒有否認。
“這個研究對我來說很重要,未來也有可能幫助到很多和你情況相似的患者。所以,我很誠懇地邀請你,作為實驗對象參與到我的研究中來。”
“你,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