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詐騙
第13章 詐騙
施明明繞過路興凱去搬桌上的石頭,第一下沒搬起來,等了幾秒蓄了會兒力才把東西搬起來。
心跳得砰響,肖鳴許就在他一臂遠的地方,伸手就能夠到。這是一星期來他離肖鳴許最近的一次,近到他能聽見肖鳴許的呼吸,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木香。
他貪戀這來之不易的親近,卻自覺地不多做停留。
只要這一點點甜就好,足夠他回味很久。
搬着石頭走了兩步,每一步都牽扯着腰間的疼痛,說實話這種程度的痛在他對疼痛的評價等級裏,絕對算不上情況嚴重的,但這次情況特殊。
他已經打過一針封閉了,按理至少能保半個月的,這才一周就痛得這麽明顯,實際情況只會糟糕好幾倍。
下個月發了工資再去看看吧,雖然骨裂不算大事,本來是想等它自己愈合的,但醫生說了切忌搬重物,用腳想也知道這幾塊石頭絕對讓他腰上那道裂縫更大了。
路興凱真是跟他犯沖,只要遇見他自己必有血光之災。
施明明搬了那塊最大的,其它幾塊就由阿樂搬了,畢竟路興凱也不好意思再上來一趟。
沈黎走在最前面扶門,施明明跟着阿樂走在後頭。
路興凱看了肖鳴許一眼,人全身心都在工作上,懶得應付他。
這次他沒生氣,視線一轉到了施明明身上,握緊了手中的鋼筆,大拇指按了按筆帽上尖銳的裝飾,走快兩步靠近施明明。
沒人看見擦肩而過的瞬間,那尖銳的筆帽是怎麽捅向施明明的後膝窩的。
在場幾人只看見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玉石,和摔趴在地上,腦袋破了個口子的施明明。
施明明腦子一片空白。
其實在他膝窩劇痛的那一剎那他就知道要完蛋了,但當事實這麽明晃晃地呈現在眼前時,他還是本能地怔住了。
碎開的石頭裏白花花一片,交錯着裂紋,看上去和做地磚的大理石沒什麽區別。
就算是他這種連玉石和翡翠有啥區別都搞不清的人也看得出,這碎成幾塊的石頭肯定值不了五百萬。
但這是賭石啊!即便這塊石頭就值五十塊,在他沒打開之前就能值五百萬!
一瞬間施明明對自己痛恨到了極點,恨不得狠狠删自己幾十個大嘴巴子。
這破腿破腰什麽時候都能扛着,幾百斤水果蔬菜搬一天都沒摔壞一捧,五百萬的玉石直接腿軟摔碎在了肖鳴許辦公室裏,賴都賴不掉。
怎麽辦…要怎麽辦…
施明明覺得耳邊轟鳴聲不斷,有點眩暈。他撐着地站起來,膝窩那還是痛的,但他顧不上,跪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地面,眼睛聚不了焦。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因為眼角感覺有東西滑落,他吸了吸鼻子,又下意識想擡手想要抹一把,卻騰地被人拽住。
他順着那力道擡眼,看見的是一個朝思暮想的臉龐。那人的眼神冰涼,但輪廓卻是溫暖的,由記憶賦予的溫暖。
因為在過去的許多年裏,這個人的出現意味着他的生命裏有光了。他的救世主總能在他最窘迫最絕望的時候出現,給他堅持下去的勇氣。
這一次,救世主将手帕按在他掌心,帶着他的手摁在額頭上。
幹燥炙熱的掌心将他從冰窟中召回,他感覺出竅的靈魂回到了軀體,尖銳的耳鳴漸漸散去。
他聽見救世主說:“我來處理。”
肖鳴許越過施明明,走到碎石邊,沒看地上東西,只看着路興凱。
路興凱想等肖鳴許開口,但肖鳴許就這麽波瀾不驚地看着他。
他試圖從肖鳴許的神态中找出一絲洩露的情緒,卻是徒勞。
這個人簡直堅如磐石,找不出一絲破綻。甚至他都覺得肖鳴許當時大概看清了他的動作…會不會肖鳴許猜到他是來要錢的,故意留了一手?會不會讓沈黎那個狗腿子偷偷裝了監控?媽的,他下手快準狠拍也拍不清吧…
路興凱有點憋不住,繞開肖鳴許一腳踹到施明明肚子上道:“叫你小心點小心點,你沒長耳朵是吧!老子五百萬的翡翠你他媽給砸了,自己說怎麽賠!”
施明明腹部一陣翻江倒海,捂着肚子差點吐了出來。
路興凱還想動手,肖鳴許在背後冷冷道:“沈黎,報警。”
一聽肖鳴許要報警,路興凱像被人踩了尾巴般跳起來道:“肖鳴許,你搞清楚,你的人摔了我的東西,我可都沒說要報警。”
“他摔的東西,我賠。你打的人,自己擔責。”
施明明跪坐在地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鳴許要為了他賠錢?他何德何能?
路興凱沒想到肖鳴許會這麽爽快地出錢,當下便有些得意,得寸進尺道:“他摔了我東西我憑什麽不能打他。”
“這些話你留給警察說吧。”
肖鳴許穩如泰山的模樣讓路興凱有點犯怵,這人讀高中是時候腦袋就靈光,他沒少在肖鳴許這吃虧…吃的還都是大虧。
直覺告訴他必須攔下肖鳴許,警察來了肯定對他沒好處。
“等下!”路興凱攔道:“你既然答應了賠我也沒必要打他,兩百萬多久到位?”
肖鳴許笑笑,指着施明明道:“你先問他要你賠多少錢。”
“什麽?”路興凱哼笑道:“沒搞錯吧,他摔了我東西,我賠他錢?”
“他摔的東西我來賠,你憑什麽打他。”沒等路興凱開口,肖鳴許便反駁道:“憑你生氣?打人犯法的道理不用我教吧。“
路興凱也有點後悔,剛才太上頭了,他那一腳踹的不輕,真要鬧到警察局,他老爹又得揍他。
反正現在肖鳴許答應給錢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樂”
路興凱東阿樂手上拿過自己錢包,現在都搞移動支付,沒以前甩票子舒服了,但他就非要給肖鳴許下馬威。
當着肖鳴許面打他的狗,就不信他一點氣沒有。
路興凱随便抽了張卡出來,甩到施明明臉上。
稍縱即逝的刺痛,微乎其微,但施明明覺得比踹他那一腳還難受,尤其還在肖鳴許面前。
他覺得十分難堪,難堪到不敢看肖鳴許。
用別人地的私事加以威脅進了公司,工作上沒為人分憂解難,反倒捅出這麽大個簍子。
肖鳴許非但沒怪他,還為他說話。
這讓他怎麽還…搭上這條命也還不起啊。
施明明扶着腰撿起那張打在他臉上的卡,放在肖鳴許桌上,“路總給我的醫藥費都用來賠石頭。”
“我最多賠你萬把塊啊,別來訛我。”
“我知道…”萬把塊已經很多了,之前他從三層的貨架上摔下來,腿斷了也就賠了五千。
沈黎拿了桌上的卡放到施明明上衣口袋裏,拍了拍他肩,示意他站起來道:“出去收拾下。”
施明明還想說什麽,沈黎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不由分說地将人拉起,往門邊推了推,用只有二人才能聽見的音量道:“不要添亂,讓你走就走。”
施明明知道當下是局面并非他能左右的,最後看了肖鳴許一眼,攥緊了那張已經染了血漬的手帕,有些踉跄地走出辦公室。
路興凱若有所思地看着施明明出去的方向,待門緩緩合上才将視線轉向肖鳴許道:“剩下的怎麽說。”
“兩百萬明天打到你賬上,但我有個條件。”
路興凱按捺住面上的笑意,當下只覺得自己得逞,錢倒是其次,能讓肖鳴許吃癟當然更有意思。
“你說。”路興凱得意道。
“這兩百萬作為資金,入股你名下的海運公司。”
“什麽?”路興凱瞪大了眼,見肖鳴許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又看了眼沈黎,仿佛肖鳴許說的不是中文還要人翻譯一道。
“入股我公司?這八竿子打不着一塊的事你都能扯一塊?”
路興凱家裏頭是做運輸發家的。京市靠海,早年間路家收了幾條報廢運船,打通了碼頭的關系,修修補補一下就開始接生意。
那時候人想法還沒轉變過來,海運這塊生意來錢慢,中間的道道又多,便也沒什麽人來搶。
後來掙到了錢,路家也開了公司,生意是越做越大,到路興凱讀高中的時候,整個京市六成走海運單子用的都是路家的船。
彼時肖家還只做餐飲,大批的食材走海路運輸,耽擱幾天可能就是上百萬的損失。
為此肖鳴許他爸肖林鶴沒少給給路家送錢,路家人看肖林鶴為人忠厚仗義好說話,要錢的可從沒嘴軟過。
當年路興凱在京市一中國際部,和徐子星一個班,為了讨好徐子星面上對肖鳴許還算客氣,心底裏卻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後來肖家的餐飲做到全國連鎖,又開發了預制菜、原材料供應幾端的生産鏈,公司成功上市之後,肖鳴許拿着他爸給的創業資金開始投資項目,鳴星資本就是他讀大學時候創辦的,到現在肖家的資本大部分都在鳴星運作。
用老一輩人的話說就是,肖林鶴做得最成功的項目就他這個兒子,現在還不好?天天躺家裏賺得盆滿缽滿。
路家比之肖家可就正好相反,網購興起之後快遞物流這塊競争激烈起來,各項監管也越來越嚴,路家還用老法子做事,靠山到了之後生意被分得七零八落,到現在也就守着幾碼頭的地界,再沒有當年的風光。
肖林鶴念及從前的情分,京市這塊食材的海運還從路家這邊走,路家老一輩的人自然不好意思再在肖林鶴面前蹦噠,但路興凱卻是個拎不清的。
肖鳴許看了看表,顯然不願再和路興凱糾纏,開門見山道:“這幾塊石頭之前就已經開了。”
将誘餌和主石粘一起,外面套假皮,騙不懂行的人上當,類似的作假手法他早年在雲南見過。
剛才路興凱用手電筒照射外皮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來,不說只是在等他接下來這出戲。
“胡說!”路興凱急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你不想給手下人出這個錢就別充這個大頭,現在出兩百萬買我公司的股份做賠償,你當我傻啊!”
路興凱氣急敗壞,肖鳴許淡定自若,越發顯得對方像個跳梁小醜。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提議,石頭有沒有動過手腳一驗便知,只是一點”肖鳴許勾了勾嘴角:“兩百萬,作為詐騙的金額來說,不算小了。”
路興凱身後冒出冷汗,看了身邊的阿樂一眼,對方比他還慌,就差把“心裏有鬼”四個字寫臉上了。
肖鳴許見時機成熟,接着道:“這件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你走出鳴星,一筆勾銷。但你也可以考慮我的提議,兩百萬買你手裏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不會影響你的決策權,并且我會每年給你五百萬以上的業務量。”
聽到肖鳴許給業務,路興凱騰然擡眼。
說不心動是假的,僅憑每年多五百萬的營收,就足以讓他答應這樁買賣,況且現在還讓肖鳴許拿住了他的把柄,畢竟肖鳴許現在說一筆勾銷,要是哪天鬧到不可開交的田地,誰知道他會不會舊事重提。
但…讓肖鳴許入股他的公司,他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
憑什麽從學生時代到現在,他肖鳴許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憑什麽原本屬于他的東西最後都要被肖鳴許搶走?
當年是徐子星,現在是他的公司。
理智告訴他應該接受這筆交易,情感上他卻低不下這個頭讓肖鳴許如願。
阿樂扯了扯路興凱,極小聲道:“路總,要不咱還是答應吧,上次公司詐騙那案子,五十萬判了十年啊。”
“閉嘴。”路興凱狠狠拍了阿樂腦袋一巴掌。
他手心盡是冷汗,顯然是将阿樂的話聽了進去。
阿樂捂着腦袋,盡着自己作為一個狗腿子的本分:“路哥,咱先咽下這口氣,公司已經連着虧錢大半年了,再這樣下去工資都不定發得出來。”公司發不出工資自然他也難活命。
“他入股咱們以後還不好整他?”阿樂又壓了壓聲音湊到路興凱臉邊上耳語幾句。
十幾秒的沉默後,路興凱道:“媽的,簽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