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教訓
第11章 長教訓
“15樓的快遞,麻煩簽收一下”
“送到20層的飯,放着就行是吧,那我點送達了”
“下邊公司送來的品,記得送到沈助理辦公室”
“供應商晚上要送批東西來,晚上接收一下”
施明明連軸轉了一天,來來回回跑了十幾趟樓梯,腿都浮腫了。
昨天第一天上班,趙浪帶着他走了一圈入職流程,讓他第二天再來上班。
還好還好,老實說他真有點堅持不住了,每走一步都牽扯着腰後劇痛,玻璃劃傷的那塊大概是崩開了,要不是趙浪讓他回去,估計還會硬撐會兒。
出了“鳴星”的大門,施明明猶豫片刻,還是點開百度地圖,搜了一家離得最近的診所,往腰上打了一針封閉。
換作往常,他是絕對不可能舍得花這個前的,再痛忍忍也就過去了,糙人一個,哪有那麽矜貴。
但肖鳴許那的工作不能怠慢,雖說這工作來得不光彩,但既然要的來了,總要對得起人家付的這份工錢,抛開同學情分不說,就是做人家員工,也得盡職盡責不是。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施明明猶豫了會兒,糾結了半天還是掏出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眼睛瞥過鞋架,不見李旭常穿的那雙鞋,不自覺松了口氣。
廚房的水龍頭沒擰緊,滴滴答答的聲音打在不鏽鋼水池中。
塞滿池子的污髒碗筷,施明明十分自然地卷起袖子,從櫥櫃中拿出洗潔精,點點泡沫濺在臉色,随意地用衣袖一揩,頰邊掉下一抹碎發,遮住了他疲憊暗淡的目光。
早上在公司見到肖鳴許了,二十層的會議室裏,隔着百葉窗,只有隐隐約約的輪廓,但他仍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他全部的面容。
原本是想多磨蹭一會兒,等人出來再多瞄幾眼的。
但手機振個不停,趙浪的短信一條接着一條,沒個停的。
無奈也只能暫且按捺想偷窺肖鳴許的心思,老老實實地送東西去。
洗完池子裏最後一個碗,溧了溧盤子上殘餘的水,施明明直了直偻了半天的腰,誰才動了一下,一股電擊般的劇痛便自尾椎而上,叫他腿下一軟,徑直摔跪在了地上。
鼻腔中發出悶哼,施明明的手還緊緊拽着那個碗,生怕它摔了個脆響再把屋裏其他人召來。
雙膝下盡是冰涼,施明明的頭磕在水池邊緣,緊閉的雙眼牽出眼角的尾紋,下颚繃得緊緊的,瘦削的側臉上一條歪歪曲曲的線。
施明明忍着腰間那股痛過去。
今時不同往日啊,什麽腰肌勞損、間盤錯位于他而言都是家常便飯了,但去醫院打封閉那天,醫生似乎是說那塊地方骨裂了,讓他去拍個片子。
他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去藥房取了止痛藥跑了。
能抗就扛過去,拍片子做檢查怪費錢的,況且好不容易等到沈黎松口,讓他入了職,要等人知道自己這活還沒幹人就先廢了,不正好逮着借口把自個掃地出門?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挨到腰間那股痛過去,施明明扶着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極輕地嘆了口氣,一手拿起那摞洗好的盤子,一手扶着水池臺子,把東西放好後,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小窩挪,靜谧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不可言說的晦昧藏于暗處。
但施明明躺在床墊上閉眼的那一刻,嘴角是揚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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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施明明剛到公司,趙浪就催着他去車庫,說是幫個重要人物是拎東西去。
施明明老遠看見那輛“藍色妖姬”的蘭博基尼,除了騷包兩個字也想不出別的。
車上走下來的人一頭五顏六色的挑染,人瘦得像只猴,prada的方塊墨鏡架在鼻梁上,遮了半張臉。
看不清長啥樣,但施明明就是覺得眼熟。
這浮誇的形象、這殺馬特的氣質…肯定在哪見過…
“路總,有失遠迎。”沈黎風似的從施明明身邊飄過,腳下步子飛快,上身又穩得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腳下踩了平衡車。
施明明跟在沈黎身後,也走快了兩步。
越走近越覺得眼熟,直到那人大拇指食指并攏捏着鼻托将墨鏡取下,露出那雙眼角下至的狗狗眼時,施明明腳下一軟,差點跌了個趔趄。
“叫什麽路總啊沈助理,和你們肖總一樣叫我路興凱就成。”說着人手就往沈黎脖子上挂去。
沈黎不動聲色地避了避,嘴上挂着得體的微笑,敷衍地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肖總在辦公室等您。”
路興凱被沈黎下了面子也不生氣,揮了揮手招呼身後的保镖:“東西給我們肖總搬上去。”
聞言,沈黎眉頭一蹙,定睛看去,就見跟着路興凱那人從後備箱裏搬出來個紙箱,手臂崩得像根棍子,裏邊的東西一看就不輕。
“嘿,你過來給搭把手,裏邊還有呢。”路興凱朝施明明勾了勾手指。
施明明低着頭,下意識往沈黎身邊靠了靠。沈黎不知道路明凱搞什麽名堂,這段時間隔三差五地往鳴星跑,在肖鳴許辦公室待到趕人為止。
但畢竟肖鳴許沒有開口攔人,他也不能越俎代庖。
“去幫忙。”沈黎對身側的施明明道。
施明明低着頭走過去,繞開路興凱的動作顯得十分刻意,畢竟那麽空曠個停車場,施明明非要繞着路興凱走個曲線,引得人不由地瞟他一眼。
沒人知道,施明明的小腿肚抖得厲害,腳底發軟,拼命克制逃離的欲望,強迫自己不要顯出異樣。
就像在鱷魚池邊喝水的羚羊,明知随時可能會被咬住咽喉拖進池中分食,但為了那點生命中的養分,仍要铤而走險。
“動作輕點,磕了碰了的,路總那邊可沒那麽好說話。”路興凱的人抱臂站在一旁,也沒幫把手的意思。
施明明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半個身子伸進後備箱裏,去夠裏邊的紙箱。
路興凱有多“不好說話”,沒人比他更懂了。
手臂環抱住面前的箱子,原本以為一使勁就能拿起來,未曾想箱子裏的東西遠比他預想的要重。
沉甸甸的箱子落回後備箱,發出不大一聲悶響。
施明明下意識想要道歉,話還沒說出口,肩頭一股大力襲來,整個人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沒幾兩肉的屁股硌得生疼。
“叫你動作輕點沒聽見啊!”方才還冷眼旁觀的人當下同打了雞血般推搡着施明明。
路興凱在一旁看着,沒說話,更沒阻攔。
沈黎臉色不大好看,他知道路興凱這一出是沖着他方才避開那一下來的。
沈黎知道,施明明就更知道了。沒人能比他更切身體會過路明凱的陰狠。
路興凱的不爽,必定要百倍千倍地從其他人身上讨回來。
施明明顧不上身體的不适,立馬雙手撐地,從地上爬起來,屁股上兩片灰漬都忘了拍。
“對不起對不起…”施明明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擡眼,觀察着身邊人的眼色,交纏在褲縫邊手指微微顫抖。
“聲音這麽大幹嘛”,看了半天,路興凱不輕不重地拍了拍自己人的腦袋,手指撥弄了兩下紙箱,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箱子裏的東西,開口對沈黎道:“這東西了可是花了大價錢的,非怪我手下的人緊張。”
沈黎眯着眼笑了笑,“路總親自上門,自然可見一斑。”
施明明見沈黎的視線挪向他,眼底射出一道冷光,心知沈黎這是怪他給路興凱捉到了錯處。
路興凱還站在後備箱那,施明明硬着頭皮上前。古龍水的味道鋪鼻而來,施明明屏住呼吸,挨着路興凱伸手去搬箱子。
很沉很沉,但他不敢耽擱,忍着腰間的劇痛就一鼓作氣将東西擡起來,透過方才被剝開縫隙,隐隐約約看見箱子裏裝的東西似乎是…石頭?
好在跟着沈黎他們不用爬樓梯,從車庫到電梯間,鎖在電梯間的角落裏,腰悄悄靠在冰冷的扶手上,試圖緩解一番不适。
盯着顯示板上的數字疊加到二十五層,随着衆人走進肖鳴許辦公室,特意看了門把手,果然已經換了新的。
一行人進去的時候,肖鳴許視線仍落在桌前那疊資料上,全然不因為有人來了而稍稍側目。
“喲,大忙人啊肖總,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路興凱沒什麽顧忌,大大咧咧地做到肖鳴許對面的位置上,手不老實地翻着桌上的文件,“最近背着我做什麽好項目呢,有錢掙可不能忘了老同學我啊。”
施明明看見肖鳴許極輕的皺了下眉,心裏咯噔一下。
這表情他熟悉的很,從小到大,肖鳴許不耐煩都是這副表情。
沈黎自然看出了肖鳴許的不耐,上前将桌上被翻亂的文件收攏好,放回肖鳴許手邊,對路興凱道:“路總見諒,最近遞上來的項目多,涉及各公司的內部數據,不便外露。”
沈黎一語雙關。這段時間路興凱老往鳴星跑,左彎右繞不着邊際,大概率就是又想要肖鳴許給他投錢了。
肖鳴許和路興凱是高中同學,這點沈黎是知道的,據他觀察,路興凱似乎和肖總還有些私人淵源,不然就憑路興凱這副無賴做派,早把他請出去了。
“喲,肖總又要投項目了?怎麽不考慮也給我投投?”
肖鳴許冷哼一聲道:“兩年,餐飲、電商、流媒體,三個項目你給了我多少回報率?”
“肖總在乎這點小錢?”見肖鳴許不接茬,吊兒郎當的樣子收斂了些,勾了勾手道:“阿樂,給我們肖總彙報下,那幾個項目的什麽什麽回報率。”
施明明看見方才推他那人面露難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全然沒了方才推他的跋扈。
那人想了半天才走到路興凱身邊,湊到他耳朵邊說了幾句。
施明明分明看見路興凱那張嚣張不斐的臉上難得地流露出了一種名為“尴尬”的情愫。
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低下頭偷笑,待整理好表情,擡頭的瞬間,卻對上一束冷光。
施明明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下意識地躲開。然而幾秒過後他忽然意識到,肖鳴許剛才那…應該是在看他?
不可能。肯定是他多想了。
這麽說服着自己,施明明還是忍不住往肖鳴許那瞥了幾眼,見人完全沒把注意力放自己這,才舒了口氣。
愛屋及烏。被逮着嘲笑路興凱,倒黴的肯定是他自己。
七八年前不就長過這種教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