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要不要做我弟弟”
第0017章 “要不要做我弟弟”
周一的晚自習,應淮沒有回來。
謝祈枝沒在下午的延時課上寫完作業,謝執藍以為他有不會的題,問他又說沒有。
磨磨蹭蹭地又花了一節晚自習的時間寫完作業,謝祈枝放下筆,低頭看自己的手臂,輕輕按了按,終于和哥哥說實話:“我骨頭痛。”
謝執藍愣了一下,小心問:“摔傷的痛嗎?是骨頭還是膝蓋?”
謝祈枝說:“不是摔的,就是骨頭。”
“今天的維生素有沒有吃?”
“吃了。”
“書包給我。”
謝執藍在他包裏拿便攜藥盒,打開遞給謝祈枝,看着他自己找出布洛芬就着水吃下去,慢慢地趴在桌面上。
額發軟軟垂下來,蓋住了他恹恹的眼皮,呼吸也遲緩得多,每一次呼和吸都顯得很用力。
謝執藍體會不了謝祈枝在忍受怎樣的疼痛,只覺得他的臉色比平日又蒼白了許多,像層一戳就破的紗紙。
“想不想回家睡?我打電話給伍叔,讓他帶你回去好不好?”
謝祈枝輕輕搖了搖頭,臉頰壓在玫紅色的小兔抱枕上沒有說話。
謝執藍安靜看着他白慘慘的側臉,不再吵他。
應淮是在最後一節晚自習出現的,黑貓一樣悄無聲息從夜色裏走進來。
謝執藍起初沒有發覺,專注整理謝祈枝的書包,陰影倏地從他後腦勺掠過,他敏銳回頭,目光與靠在後牆黑板上的應淮撞了個正着。
是和平時總穿的那身松松垮垮的、沒有版型和設計的儀中校服截然不同的模樣。
今夜他可能出席了某種特殊場合,來不及換衣服就過來了。黑色西裝裁剪得體,恰當好處地勾勒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形,垂下眼眸看着謝執藍時,有種說不出的神秘與矜貴。
沒人說話,應淮率先移開視線,或許是覺得束縛,扯領帶解扣子脫外套,一整套動作進行得行雲流水。
謝執藍全程盯着他,目光從微敞的領口回到應淮冷淡的臉上,很欠揍地朝他吹了記口哨:“少爺親自上晚自習啊。”
應淮:“……”
他一臉冷漠地無視了謝執藍的調侃,卻回避不了随之而來的整個班的目光。
平靜無波的晚自習驟然沸騰起來,間或夾着幾句“我艹應淮”“應哥好帥”“我應哥從不裝X,一裝就裝個大的”。
上晚自習的老師維持紀律,敲了敲講臺問:“都沒見過是吧?要不要讓他上來走一圈啊?”
這個提議得到他們的熱烈響應——
“老師,這個真沒見過!”
“應淮你上來我就承認你比班長帥!”
“應哥快一點,反正你沒座位,不如從了我們!”
老師都被他們逗樂了,問應淮他的意見。
“不要。”應淮想了想,找理由說,“我覺得藍哥比較帥。”
謝祈枝睡眼惺忪爬起來時,意外聽到應淮的聲音。
“你也不怕吵醒他。”
“快放學了,本來就該醒了。”謝執藍問他,“你是不是喝酒了?”
“一點,醉不了。”應淮說,“我手機落我媽車裏了,她把我扔校門口,我都沒反應過來,連人帶車都不見了。”
微沉的嗓音裏帶點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抱怨意味,謝執藍懷疑他今晚給他媽媽擋酒喝的可能不少,只是酒量好不上臉,才顯出一股平時少見的遲鈍和好說話。
正好謝祈枝醒了,謝執藍不跟他閑聊了,轉過去,理了理謝祈枝壓亂的額發,低頭問:“骨頭還痛嗎?”
謝祈枝搖搖頭,止痛藥已經起效果了。
謝執藍說好,一指後面的應淮:“去找他玩。”
謝祈枝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回頭,目光由上及下掠過應淮全身,第一眼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倒回去對上他烏濃的眼睛時,瞳孔倏地睜大了。
呆愣的模樣有點好玩,眼睛圓圓滾滾,像顆藍色的玻璃球。
他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才想出一句合适的問題:“應淮哥哥,你要坐嗎?”
應淮還未回答,聽到這個稱呼的謝執藍先挑了下眉。
謝祈枝從椅子上下來,将座位還給應淮,應淮懶得推讓,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在謝祈枝拔腿要跑的時候拽住他的手腕,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
他不僅個子矮,人也輕飄飄的,應淮一只手就可以拎起他來,根本用不着使勁。尋常小孩七八歲就有他這麽高了,他足足晚了幾年,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趕上自己的同齡人。
“你有50斤嗎?”應淮随口問。
“別問他這種問題,”謝執藍說,“祺祺會生氣。”
謝祈枝好像沒有生氣。
他坐在應淮膝蓋上,應淮的手臂箍在他腰間,他模棱兩可地回了一句:“差不多。”低着頭專心拽應淮左手袖口的金屬袖扣。
一不小心拽開了,黑襯衫袖口敞開,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應淮朝他張開手,謝祈枝把袖扣放回到他手心裏。
“他怎麽會骨頭痛?”
“生病的症狀,有時候會這樣。”
“不是一直在治療,沒治好嗎?”
“治療是有針對性地緩解他的病症,讓他不那麽難受,這種病根治不了……”
應淮在和哥哥說話,是謝祈枝聽膩了的話題。他眨巴幾下眼睛,往後靠在應淮身上,仰起腦袋,可以看見他顫動的喉結和清晰的颌骨。
毛絨絨的發頂掃過應淮的脖頸,有點癢,應淮擡手将他按了下去。謝祈枝睡着時好像出了點汗,頭發上有股蓬松的薯片味道。
謝執藍說:“你以為很輕松嗎?祺祺看起來就這麽點大,其實很花錢的,就是只小吞金獸,要不要我爸媽拼命賺錢,不然真的養不起他。”
“我養的起。”應淮突然說,垂眼看着謝祈枝問,“你們家不要就給我,要不要做我弟弟?”
謝祈枝愣了好一會兒,從應淮膝蓋上跳下去,望進他沉靜的眼眸裏。
他好像不是說來開玩笑的。
謝執藍臉上看不出神情,低頭問:“祺祺,你想換個哥哥嗎?”
謝祈枝擡起腦袋,對上謝執藍似笑非笑的眼睛,自覺走過去,使勁搖了搖頭:“不要,我只要我哥哥。”
“聽到沒?”謝執藍牽住謝祈枝的手,笑眯眯地說,“不要你,少觊觎我弟弟。”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謝祈枝總是會想起這個晚上。
應淮可能是認真的,他扶着謝祈枝的手臂,姿态放松,低下頭問他時,眼尾略微下垂,眼眸沉靜得仿佛夏夜平靜的湖泊。
也可能只是随口一提,畢竟在這之後,無論謝祈枝的想法有沒有發生轉變,他再也沒提過這件事。
他與應淮之間的距離,也無可避免地越來越疏遠。
第二天,應淮到班裏的時候還沒下早自習,準時準點搶他座位的人卻不見了。
謝執藍在拆一封手寫信,應淮掃了一眼,是女生娟秀的字體,開頭第一句是:謝執藍,我們分手吧。
謝執藍拆了卻懶得看,壓在手臂下,看到應淮,朝他招了招手,說要給他看一個好玩的東西。
應淮坐下問:“你弟弟呢?”
“定期檢查,阿姨陪他去醫院了。”謝執藍掏出手機,點進一個應用裏,給應淮看一張貼滿笑臉哭臉的心情折線圖。
“什麽東西?”
“這個是和祺祺的手表綁定的,可以監測他一整天的心情曲線。”謝執藍解釋說,“平時都很穩定的,一上課就心情差,一放學就心情好,你看昨天——”
“十一點多,體育課中途心情好了一點點,我查他的消費記錄,是溜去超市買零食了。後來心情變得很差,不知道這段發生了什麽,他也不肯跟我說,一會兒你老實交代。
“下一段,昨天晚上,他不舒服一直在睡覺,這個時期沒什麽特別的,可是你看,這裏出現了一個峰值,是一天裏他心情最好的時候。”
應淮垂眼,看着屏幕裏那個大大的黃色笑臉,沒有說話。
“猜到了嗎?”謝執藍看着應淮,搖了搖頭說,“就是你出現的那個時間。這個只知道看臉的小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