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別勝新婚
小別勝新婚
若是女孩就結為夫妻……
聽得這番話, 魏清寧怔然好久,密如鴉羽的長睫才振動兩下。
意外于上一輩無話不談的交情,要知道, 她曾在很長一段時日擔心自己與晉王存在世仇。
也意外于父親當年為她許下的婚事,雖然中間曲折輾轉,最終也算圓了亡父的心願。
原來, 她和他的緣,竟是遲來十六年。
“這會來不及詳談當年之事,”魏清寧只稍作感性, 理智就已回籠:“但您等着我,我勢必會救您離開此地。”
蕭山無所謂擺擺手,“這鐵鏈和鐵門都以玄鐵打造,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
要不然他也不會被困在此處多年。
“你不用管我, 先保全自己, 否則我日後更沒顏面去見魏兄。”蕭山回憶起魏清寧躲進來的情形,“外面有人在追你, 你可想好法子脫困?”
“王爺他會派人來接應我,”魏清寧簡單闡述了調虎離山之計,“這會正是帶您離開的好時機。”
“今日若丢下您, 我日後亦沒臉去祭拜父親, 更愧對王爺的不遠萬裏。”
她态度堅決,接過白玉短笛, 也接過父親一份遺志, 重回石門前, 附耳細聽外面的動靜。
鐵門內,蕭山無聲凝望着那一道毅然決然的清瘦竹葉青背影, 十幾年來頭一次露出欣慰笑容。
魏兄啊,你當年吹牛還吹着了,你的孩子當真舉世無雙。
嘿,但最終還是成了我蕭家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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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應是到了,我出去瞧瞧。”
聽得外面越來越大的打鬥聲,魏清寧右手握緊玉笛軟劍,左手利落地按在機關處。
石門“轟隆隆——”應聲而來。
“清寧!”
“王爺?”
魏清寧一出去,就瞧見晉王正率三人,沿着假山石壁摸排機關。
待瞧見她,他緊鎖的眉宇瞬間舒展來開,大步上前,将她緊緊抱入懷中,“最後一次。”
“本王向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讓你獨自涉險。”
“您不必保證什麽,能親身前來已是最好的證明。”
魏清寧也揚手回抱住他,臉頰依靠在他寬厚肩頭,哪怕僅有一瞬,已足矣抵消連日的大半疲憊。
知道晉王心有虧欠,她遂很快轉移注意力:“塞翁失馬安知非福。您随我進來瞧瞧裏面這位,定然會歡喜。”
“何人?”晉王不明所以,但他相信他的妻,任由她拉着自己走進昏暗的密室。
“你是……”
還未走到鐵門前,只遠遠瞧清鐵門後那人,晉王不自覺愕然頓足,“舅、舅父?”
向來從容娴雅的他,罕見地露出了一臉的難以置信。
晉王不自覺握緊魏清寧的手,下意識側目向她求證。
“王爺曾說,舅父不會是通敵叛國之輩,如今一切都解釋通了。”她也回握住他的手,欣然一笑。
有內奸提前暴露他在山西暗中私屯兵馬的事,晉王一瞬也想通了。
“真的是您!”
晉王疾步走到鐵門前,眸光動容。
他半個時辰前還沉浸在親生舅父通敵叛國、害死岳丈的悲戚中,可眼前這張熟悉的臉龐作不得假。
尤其這幅玩世不恭裏又透着慈愛的神情,與兒時一邊傳授他武武功一邊打他屁股的舅父,無縫重合。
“臭小子,還挺癡情,就靠這張嘴騙到媳婦的吧。”
蕭山掙紮着想伸手去夠他,奈何鐵門上的栅欄縫隙太窄,身後亦有鐵鏈鉗制。
相隔數步卻似萬重山水的距離,讓他故作輕快的語氣,仍不免透出一絲滄桑。
與此同時,晉王也注意到那兩根穿進肩胛骨的鐵鏈,再瞧瞧這暗無天日的牢籠,陣陣森寒殺意從他體內迸發而出:“我朱翊今日在此立誓,不滅陳昭,誓不罷休!”
說話間,他翻起左手掌心,徐徐調動出渾厚的內力,猛地往鐵門門鎖拍去——
“哐當!”
玄鐵門鎖陣陣作響,但依舊穩固如初。
“哐當!”
“哐當!”
晉王又是重重連拍兩掌,玄鐵門鎖僅有些許變形,依舊牢牢鎖住唯一的生路。
“罷了,”蕭山适時握住他的手,“你先去設法取得那十萬軍權,否則帶我出去也是打草驚蛇。”
“若我先奪回兵權,他們豈非要拿您撒氣?”
晉王一語道破,也語氣決絕:“此前不知已是我之過失,如今知道了,再沒有獨留您受難的道理。”
“是啊,”魏清寧也出言相勸:“屆時有您在場,想拿兵權定能事半功倍。”
“哎喲,這可真是夫唱婦随。”蕭山調侃笑道:“平白地來欺負我老頭子這個孤家寡人。”
“……”
魏清寧耳根一熱,心說,這張為老不尊的嘴當年居然沒騙到媳婦,也真是稀罕呢。
最後,集合衆人智慧,晉王棄開鐵門和鐵鎖鏈,将內力盡數灌注在假山的牆壁上。
石頭比不得玄鐵堅硬,不消多時,假山“嘭嘭嘭”轟然坍塌——
十七年後,蕭山終得以重建天日!
“你這內功心法,練得倒是爐火純青。”
“多虧舅父當年不辭辛苦,為我跋山涉水尋來。”
聞聲,魏清寧不禁仰望廣闊湛藍的蒼穹,心生感慨。
看來世間因果循環,一切都是最好安排。
***
離開別院後,晉王一行人不作耽擱,急速跨過邊界線,回到錫城縣衙與其餘人彙合。
京城通緝晉王的告示,早已遍布全國。
但武縣令說:“下官是一腳埋進棺材的人,已看淡生死。但也勝在耳聰目明,看得清誰真為百姓解憂,聽得到百姓的由衷歡喜。王爺和魏姑娘肯來,下官亦不會辜負這份信任!”
“武縣令有心了,我們亦不會辜負你這份信任。”
魏清寧鄭重道謝,而後随晉王回屋休整,還是他先前住的那間二進院主屋。
她本想回自己先前住的那間,某人深表遺憾道:“不甚湊巧,那間分給欣冉了。”
“……”
她嚴重懷疑他t是故意的,奈何沒有證據。
魏清寧先行沐浴更衣,身心有些疲乏,淺淺躺在窗邊躺椅上阖眼假寐,順勢想着眼下的大局勢。
晉王從淨室出來時,一眼就能瞧見他的妻,歲月靜好躺在那,空唠唠多日的心終于被填滿。
“怎得不去床上睡?”
他俯下身,很自然得托起她後頸和膝窩,抱着走向內室。
“等會就用晚膳了,就想着随意躺會。”
她一雙藕臂攬上他脖頸,任由他抱着自己,繞過漆花屏風,坐到床邊。
“累了就睡吧,本王等會命廚房給你另備膳食。”晉王沒放下人,只伸手拉過暗紅芍藥錦緞棉布,給她蓋嚴實。
“這是與舅父的第一頓飯,總不好缺席。”魏清寧打個哈欠,繼續阖眼依偎在他心口,含糊說道。
“難得魏青天今日沒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晉王意外挑了挑眉,歪頭湊近她小臉,口吻暧昧起來:“那你何不先考慮下本王?”
濕熱氣息撲面而來,魏清寧不得不睜開眼,不自在地眨了眨,“考慮您什麽?”
“考慮小別勝新婚,夫君思念夫人多日,身心都需要慰藉。”
男人桃眸缱绻一笑,話語意味深深。
與此同時,兩片溫涼的薄唇業已湊到她嘴邊,癢癢蹭着,一切蓄勢待發……
怎料,“啓禀王爺,晚膳已備好,您看是送這來還是擺到蕭将軍住處?”
讨嫌的侍衛,不請自來。
晉王臉一黑,“擺到舅父處。”
他轉而捏了捏懷中人正憋笑的櫻桃小嘴,“晚點,寧兒可得加倍補償本王。”
“冤有頭債有主,這事您可怪不上我。”
魏清寧忙從他懷中解救出自己,拉開一步距離,堅決不認這等不平等條約。
此前男人夜裏到底有多貪歡,沒人比她更清楚。這一別多日,再加之有陳昭從中摻和,不要想也知這人體內積壓了多少燥火。她都擔心回頭一個不留神,從頭到腳都會被他烤成肉渣……
“若非有人要醜媳婦見公婆,本王何必理會?”
晉王也言之鑿鑿。
忽然趁她不備,再度将人抱個滿懷,“反正舅父也是不拘小節之人。不如本王現在收回命令?”
他慣是會以最溫柔語氣,說得最具蠱惑的威脅。還故意用齒尖磨着她敏感的耳垂,瞬間一股酥麻之感滌蕩全身。
魏清寧當即雙腿一軟,嗓子也軟下來:“王爺,我餓了。”
一雙柳葉眼清亮又真誠地凝着他,像極了軟萌純良的小白兔,變相求放過。
“除了這招,本王就沒見你想過新法子。”
晉王氣悶地點了點嬌妻眉心,笑斥一句她的敷衍。
偏偏這一招百試不厭,将他吃得死死的,“罷了,你此次折騰多日,是得先多用膳補補身子。”
魏清寧抿唇一笑,率先推門而出,逃離這處“是非之地。”
屋外天朗氣清,雲朵像是偷聽見誰家小夫妻不可描述的閨房秘事,一不小心羞紅了,變成漫天晚霞。
***
陳昭趕到西街貧民窟時,看着空空如也的破舊院落,當即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給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晉王的下落!”
陳昭氣急敗壞下令,一把火燒盡整個貧民窟。
是夜,火舌肆意吞吐着一座座遮風擋雨的破落門窗,火光燒紅半邊天。
另一邊,陳昭又騎上快馬,匆匆趕回別院。
眼瞧着坍塌的假山,和人去屋空的寝房,可謂目眦盡裂。
他一把掐住柳傾妩,“我臨走時,你是如何保證的?”
“……主上恕……恕罪……”柳傾妩呼吸急促,臉頰漲紅:“……屬下定……找回她……将功補過……”
話音未落,整個人就被猛得甩在門板上,緊接着滾落在地。
陳昭居高臨下睨着她,“他們這會肯定還在錫城,讓‘蕭山’速速派兵圍剿。還有定北侯府的人,除了魏清寧,一個不留!”他鷹眼微眯:“這次若再失手,你就提頭來見。”
“咳咳咳……是。”柳傾妩費力爬起身,腳不沾地匆匆去傳話。
屋內,陳昭徐徐走至床邊,環顧四周良久。
她還是走了,毫不留戀地走了。他給她準備的首飾衣物,一件都沒帶走。
她抛棄了它們,也抛棄了他。
陳昭攥住早已沒了溫度的錦被,脖頸晃動得“嘎吱”作響:“魏清寧,這是你逼我的。”
陰鸷的嗓音裏,除了憤恨,還有無盡的委屈與失望。
***
蕭山身子骨虧空,遂将那間最寬敞的內院主屋,留給他。
魏清寧初初走進主屋時,憶起不久前魏清漪站在這裏笑盈盈喊兄長的光景,不免生出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但也只是一會,就繼續專注當下。
剛趁着衆人回房休整的功夫,武縣令已請來大夫為蕭山包紮過肩胛骨的舊傷,又按照藥方做了一桌的滋補藥膳。
而後其他人各自回房歇息,魏清寧随同晉王,陪蕭山圍坐在圓桌旁一道用膳。
邊吃邊談起前程舊事。
“當年,我帶兵鎮守東南沿海的匪患,勝利在即之際,忽然收到京城急報。說魏兄被困北疆,要我前去增援。”
談起沉痛往事,蕭山臉色也變得沉重:“那急報上蓋着玉玺,我不疑有他,遂即刻帶兵前往。怎料中途中了埋伏,再醒來就在那間密室裏。那假扮之人需要仿造我不同年紀的人皮面具,故而不曾下死手。”
魏清寧記起:“那日,我瞧見那男人帶着一老妪前去密室,可就是為仿制人皮面具?”
“不錯。”蕭山點了點頭。
“事關十萬軍權落入外敵之手,皇上不會拿此事當兒戲。有無可能,那玉玺印章乃是仿造?”晉王沉思道。
蕭山擺擺手,“當時我接到這命令,也覺得有些古怪。故而特意多檢查幾遍印章,不會有假。”
“如果不是皇上的命令,誰還可能接觸玉玺?”魏清寧順着他們的思路,“當時最得聖寵的,就是祁貴妃了。這幾年祁安王又勾結拓拔野……”
“動機何在?”蕭山不解。
“聽聞,皇上下江南時帶回了祁貴妃。”晉王摸索着右腕的碧玺佛珠,“如今,有必要重新查查她的身世。”
蕭山了然:“你的意思,她可能乃前朝餘孽。”
“不無可能。”
晉王和魏清寧異口同聲,相視一笑。
蕭山:“……”
總感覺自己這個舅父好像外人。
不過大戰在即,他還是頑強地繼續思索應對之策:“接下來,你們有何打算?以陳昭那性子,不可能善罷甘休。”
魏清寧:“陳昭多半會令那個假的蕭将軍,打着鏟除謀逆的幌子,率大軍前來擒王。不過到時候,真正的蕭将軍一現身,假的那位便可不攻自破。”
晉王:“縣衙各處,皆已設好埋伏。另有援軍在來的路上,萬事俱備。”
“還有京城。”魏清寧眼皮倏地一跳,忙不疊放下筷子,“現下他藏匿蕭将軍的事敗露,已徹底撕破臉。若一舉攻入京城,以祖父等人相脅……”
晉王握住她手,“祖父、楚為他們,皆已被秘密接出。”
魏清寧如釋重負,回握住他,清冷柳眸閃爍出一道熠熠光亮。
晉王亦然,兩人心有靈犀,旁若無人。
蕭山:“……”
他這回徹底放棄了, “吃飯吧吃飯吧,這話說多了,老頭子我心累呀——”
吃過晚膳,三人盤坐到窗邊的軟塌上,邊喝清茶解膩,邊聊起上一輩的趣事。
“魏兄當年的武功遠在我之上,故而他執掌十萬大軍,我麾下只有五萬。”
“但他這人平日裏板着張臉,可我沒受姑娘歡迎。年方二十時,還娶不到媳婦。怎成想,一朝摔下山崖,白撿到個漂亮媳婦,聰慧又體貼。這下可把他神氣壞了,整日在我面前你侬我侬的。”
蕭山板臉指着對面悄悄十指相扣的兩人,“就跟你倆現在一個樣。”
“……”魏清寧不由臉一紅,下意識想抽回手。
晉王卻是不放,神色如常地問道:“您剛剛說,清寧母親聰慧又體貼?”
魏清寧也詫異看過去,這是在說她母親?
“對啊。”蕭山語氣篤定。
晉王和魏清寧對視一眼,征得她同意,簡單說起魏母這些年的種種偏心與惡行。
“不可能!”蕭山脫口而出。
“我印象中,你母親是個極其堅韌、識大體的女子。她自幼長于山間,并非高門世家,但一言一行讓你祖父都挑不出錯,這才破除祖制,極力為她請封世子妃。”
他看向魏清寧,“此前在密室,我之t所以願意信你,除了那白玉短笛,再就是你的性情,與你母親當年如出一轍。”
魏清寧面露茫然,這與她印象的母親完全就像兩個人。
“說不定是因為你父親去世,令她備受打擊吧。”蕭山失望地嘆口氣,見她神情低落,又将話茬往回圓了圓。
“人都是會變的,正可謂物是人非。”晉王也溫柔勸道,悄悄捏了捏她手,附耳低聲:“但本王除外。”
魏清寧不自覺回看他,黯淡的眸光,慢慢地重新煥發一絲光彩。
晉王也勾唇一笑,目光缱绻溫暖。
“咳!咳!”
眼見兩人目光都能黏在一塊拉絲了,蕭山故意出聲清清嗓子:“行啦,你們年輕人關起門來自己去聊吧。我老頭子不愛讨人嫌,你們也別在我這不讨人嫌啦。”
“……”
魏清寧忍不住,又是一個大紅臉。
對比起來,這不正經的性子遺傳到晉王這一輩,真算是收斂太多……
***
兩人相攜回到自己房中,已臨近子時。
魏清寧這會心情困倦也低落,晉王體恤妻子,強行克制住燥臆,只攬她在懷好生安睡。
魏清寧心頭不由一暖,側枕着他堅實胸膛,聞着怡然安神的玉檀香氣,一夜好眠。
次日清早,她神清氣爽睜開眼,正要揚手伸下懶腰,發現自己身上搭着一條手臂。
晉王從背後摟着她,似乎一整夜都維持着擁抱姿勢。
魏清寧不自覺彎了彎眼角,回看向他。男人阖眼睡着,因着此前受傷又長途颠簸,下颌線變得消瘦緊致,五官也愈加菱角分明。
不過,仍是俊逸出塵。
魏清寧用視線作筆,悄悄描繪着。冷不丁男人突然睜眼,揚眉輕笑:“好看嗎?”
她被吓一跳,不好意思地匆忙轉身要下床,但很快就被撈回去。
瞧着她面紅耳赤的勾人模樣,晉王眸光不由一深:“餓不餓?”
許是剛睡醒的緣故,聲音透着啞意。
魏清寧一時沒察覺,只如實道:“昨夜吃得晚,還不餓。”
“本王餓了。”
晉王嗓音一暗,溫熱的薄唇貼上她白嫩纖頸,炙吻一路向下。
雖多日不曾親近,但他每一次都精準吻在她敏感處,不過須臾,就令她呼吸急促,腳趾勾卷,顫栗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