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4
蜉蝣 04
李家大公子的生辰宴定在月末。
那時節是五月, 槐花開了，江泊雪領着許珈毓去買了換季的衣服，禮裙也備了幾套, 準備在宴會上穿。
五月林蔭道，清晨，街上紛紛揚揚灑滿白色的槐花, 風拂過，花瓣漫天飛揚。
許珈毓沒有那種花粉過敏的毛病, 去吃早茶，她拎着小布袋, 安安靜靜跟在江泊雪身邊。
來江家大半月，她性格好了許多，半夜睡覺不害怕, 也不要人哄了。不像一開始，她晚上睡覺, 隔三差五總往江泊雪房間跑。
她也不是非要和江泊雪擠一張床，只是覺得距離靠着他比較近的地方，會稍微安心。
直接導致後面江泊雪讓人，把她房間搬去了他隔壁。
許珈毓開始上學了, 私立國際, 海城最好的初中。
基本高中就往國外送。或也可直升本校高中部，大學本科直錄qs排名靠前的大學。
國際學校作業不多, 只是她并不是一開始就受的私立教育, 外語有點跟不上。
江泊雪最近已經在接觸江家的事務，偶爾也上課。
許珈毓就跟着去書房學習, 他坐中間，她占一個角落, 放她的筆袋和卷子。
江泊雪口語很好，她外語成績沒眼看，覺得怪丢臉的，不太樂意和他講學校的事情，好在他也不會多問。
像他說的那樣，許珈毓念書好不好，沒所謂，每天高興就好了。
江泊雪問得最多的是問她開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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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李家公子生日，他早說要帶她一起，這會兒還是早上，他準備先吃早餐，過午了再去淵海灣出海。
許珈毓看着漫天槐花飄落，用手一抓，沒抓到，蠻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小聲感嘆：“好像下雪啊。”
前面的人原本在低頭看手機，循聲回眸：“喜歡下雪？”
許珈毓搖搖頭：“還好。”
她緊跟着兩步上去，解釋說：“就是下雪蠻好看的，白白的，但是我覺得好冷。要是能又不冷，又能看雪，就好了。”
海城地處南方濱海，常年氣溫溫和濕潤，冬季也不會降溫太過。
冷倒是不冷，不過下雪是看不到了。除非極端天氣。
江泊雪正回着手機裏郵件，想了會兒，低頭說：“南水灣那邊有影視基地，我讓人去弄個造雪機，這樣冬天可以看下雪。”
許珈毓目瞪口呆。
她本來就是随口一說，沒想那麽多，現在搞得好麻煩，連忙說：“不要了不要了，聽上去好折騰。”
“那你不是要看？”江泊雪語氣聽着像是随意，輕笑道，“我冬假回國，帶你去京城看雪。還可以去北戴河泡溫泉。”
她瞬間捕捉到幾個詞彙，仰起臉：“哥哥，你之後還要出國嗎？”
江泊雪：“嗯，暑假結束走，差不多九月的時候……我冬天會回來。”
許珈毓停住腳步。
像是才意識到，哥哥是要上課的，她現在也要上學了，哥哥應該更忙才對。
許珈毓想起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家，忍不住道：“那你怎麽現在還在國內呀。”
他展眉，答得漫不經心：“原本是定的四月末國泰去希思羅的機票。後面怕你在海庭住不慣，晚上睡覺害怕，就跟學校那邊打了申請。上半年期末前不回去了。”
她心裏一跳，像被誰不輕不重捏了一把，樹上槐花飄到她腦袋，江泊雪看到了摘走，許珈毓有一瞬間怔然。
其實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克服害怕，只是覺得哥哥比較好說話，她就膽子大一點。
要是江泊雪冷冰冰讓她自己去睡，許珈毓也不敢再往他跟前湊讨嫌。
她爸爸從前說過，她很會看人眼色。
許珈毓覺得是有點。
早茶吃得惠記酒樓，她跟着江泊雪上二樓包間。
惠記标準粵港澳口味，甜口很多，上得所有茶點都是份量小，勝在精致味道好。
許珈毓喜歡吃蝦餃，江泊雪沒跟她争，他給她夾了兩個叉燒，她吃了一口就沒吃了，去吃別的。
江泊雪看了兩眼，默不作聲幫她吃完了。
中間上了一次茶水。
江泊雪不得歇，早餐時間就已經很忙碌，接了兩個電話，應該都是公司的事。
許珈毓不太了解。
她低頭默默吃飯，看見他推門出去兩次，第一次回來的時候眉宇微沉。
第二次就沒那麽簡單。
江泊雪出去好久，最後進來時臉色陰沉。
這不是重點。
許珈毓剛想喊他喝湯。
發現身後跟着他進包間的，還有一個女生。
許珈毓聲音啞了一半，在嗓子眼卡殼了。
那個女生她不認識，看年紀也不大，跟江泊雪差不多，十六七的樣子。
女生穿着抹胸的蓬松禮裙，外頭罩一件小衫，料子很薄，露出的肩頸弧度柔美。
她長得還不錯，耐看，臉型有些像南方水鄉人家養的姑娘，很清秀婉約。身上的衣服首飾低調精致，不顯山露水的昂貴。
這是實打實錢堆裏捧起來的姑娘。
許珈毓頓了筷子，想着可能是江泊雪某個同學或者朋友。那是她第一次見他朋友，難免不安。
她站起來，有些緊張忐忑，戰戰兢兢地喊了句：“姐姐。”
女生差不多也就看了她一眼。
很快把視線移開了。
她知道許珈毓在喊她，也知道許珈毓站着。
但是她就是不想搭理她。
誰跟她姐姐妹妹，跟江泊雪一起吃早飯，看着就像個綠茶。不知道哪家養出來的，那麽有心眼。
孫月清抿唇，不動聲色遮住許珈毓身影，拉着江泊雪袖子，像撒嬌又像祈求：“求求你啦，你陪我去嘛。”
江泊雪像是沒注意她這個舉動，聲音平靜飄來：“李家給了邀請函，下午出發時間是一點，你可以自行前往。”
“那多沒意思。”孫月清還是不死心，咬咬唇。
抹胸禮服箍得很緊，她胸脯線條很深也很漂亮：“我那天和我幾個小姐妹提起你，誇了你很多好話，說你聰明個高長得也帥，她們都很想見見你。不過那時候你還在倫敦，好不容易忙完了又出差去湖市，都沒見成。”
她這樣撒嬌聲音很好聽，孫月清講話沒什麽攻擊性，柔柔軟軟的，并不惹人讨厭。
江泊雪偏頭，一直聽着，倒是也沒叫她走，外面服務生走過來擺下一道菜，是盤蟹籽鮮蝦小籠包。
他維持着姿勢聽了半天，只有這時候露出些動靜，擡手，簡單吩咐：“麻煩上一碟醋。”
服務生一愣，恭順退下去。
粵區的口味，吃這樣的蝦餃和蟹籽包并不需要蘸醋，孫月清原本還在跟他說她小姐妹的事。
看到他要了醋，話鋒一轉：“你口味變了？”
江泊雪沒答。
醋上來了他擺到轉桌上，兩指摁着玻璃轉軸，推了兩下，沒帶主語直接說：“吃吧。”
孫月清愣住了。
那邊許珈毓也是一愣。
她站了很久了，那兩個人一直在講話，像是都把她忘了，她看見外人還有些拘謹，原本也是她主動站起來的，也不好再自顧自坐下。
只好像犯錯的小學生那樣，他們不叫坐，她就一直站着，也不敢再吃東西。
她口味有些重，平常在家愛吃辣的酸的，江泊雪味道是清淡的，他自己不可能蘸醋吃。
話沒對着她說，但應該是說給她聽的。
許珈毓有些遲緩眨了眨眼，不敢多問。
直到江泊雪察覺不對，撩起眼皮，視線終于越過孫月清掃向她。
看她傻愣愣站在那兒，他本能心裏有點不舒服，語氣也不自覺下沉：“你怎麽站在那兒？”
許珈毓手腕一頓，指尖細細密密發麻，她也不傻，隐隐約約明白過來。可能是她站在這裏太礙眼了，打擾他們吃飯說話。
她心裏瞬間發悶。
她住進來時也沒問過江泊雪感情狀況，他也沒提。海庭沒有其他女生住過的痕跡，他也從沒講過關于女生的事。
她就默認他感情是空白的，所以平時才敢跟他撒撒嬌。
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這樣。
許珈毓覺得自己挺識時務，她其實還沒吃飽，但好像不該再待下去。
許珈毓抿抿唇，應他的話：“那，那我先回車上了。”
說着拎起自己的布袋子要走，路過江泊雪身側被他扯住了。
江泊雪皺着眉：“你吃飽了？”
她一愣，遲疑着點點頭。
她吃飽個鬼，江泊雪眉頭擰起來，攥着人手腕把她摁下了，直接逮到身邊坐，拆了個新碗洗燙。
做這些又浪費時間，他幹脆把自己碗遞給她。
給她夾了兩個蟹籽小籠包，醋碟也轉回來，放到她面前。
“之前在家不是挺喜歡吃的，惠記做的不好吃嗎？”
許珈毓心一跳，餘光裏看見對面姐姐臉都白了。
她也覺得這話挺讓人誤會的。
許珈毓年紀小，不想惹是非，也不想挑起争端，她頂着江泊雪不解的目光，又不敢違抗，壓力大得要命。
只好把碗拖過來，小心翼翼把東西吃掉，含混着說：“好，好吃的。”
孫月清不太高興，外面天陰下來，看着像是要下雨。
她坐在江泊雪另一邊，有點不甘心說：“她住你家啊？”
說着這才抽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許珈毓。
剛才沒怎樣樂意看，現在才發現，這女生長得其實挺不錯。
眉目濃墨重彩，雖然年紀小，還沒長開，卻已經能窺得五官中的明豔。
孫月清難得有了點不舒服的感覺，從前江泊雪身邊也有女生圍着，雖然不多，統歸他不是玩咖，不會沒事往身邊帶女人。
那些人，怎麽說，比樣貌就先比不過她，更沒她家世好，總能和他說上話。
現在怎樣情況，他讓一個年紀小小卻長得驚心動魄的姑娘，住他家？
孫月清真覺得他是不是看上這女的了。
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海城翻遍能和他聯姻的姑娘，除了她之外沒有旁人。
她就又稍稍安下心來，好脾氣問了句：“這是誰啊？”
江泊雪原本正照顧許珈毓吃飯。
小孩平時也不挑食，每次都乖乖吃得飽飽的，不知道今早上怎麽了。是飯菜不合胃口麽，還是身體不舒服，怎麽吃那樣少。
眼見着天色也陰下來，江泊雪想早些回家。
難免就故意對她裝上些兇巴巴的語氣：“碗裏的吃掉，還有那盅雞湯也要喝掉，不吃完今天晚上回去不許看電視。”
許珈毓也就十四歲，不看電視的威脅還是很大的。
她登時什麽哥哥的情感往事全忘了，連忙擡眸，可憐兮兮看着江泊雪：“哥哥……”
“叫哥哥也沒用。”他惱火，“你自己看看今天才吃了幾個餃子？”
她心虛，只好默默把碗裏的吃完，江泊雪還給她數着：“嗯，再吃一個，這個要吃掉三個，然後那邊的紅糖糕，也要吃掉一塊……雞湯要喝完，不許跟我剩。”
許珈毓喝得眼淚汪汪，好不容易喝完了，她覺得肚子都鼓老大，慘兮兮擡頭看他：“我都喝完了。”
“嗯。”江泊雪看了眼，确實什麽也不剩，終于滿意了。
兩個人一個督促一個吃飯，誰也沒顧上孫月清。
孫月清倒是有心想插話，奈何總也插不上，她咬着唇，看江泊雪站起來：“抱歉，我們吃完了，我先帶她回去換衣服。”
她很想跟着回去，但是海庭有規矩，并不讓外人進。
孫月清跺跺腳：“那好吧。”
眼睜睜看着江泊雪把人扯走。
許珈毓暈頭轉向，她剛吃完，還沒消化一點就被哥哥帶走了。她原本以為還要再坐兩個小時，因為哥哥應該跟那個姐姐有話要說。
許珈毓步子邁得小，看上去就走得急，喘着氣跟上江泊雪，終于還是沒忍住：“哥哥。”
“嗯。”
“走，走慢點。”
他腳步一頓，這才意識到自己走快了。
江泊雪把人帶到後座，讓司機開車回家，一路上他倒是沒說話，只是回了海庭，許珈毓原本想回房間換下午要穿的裙子。
還沒脫衣服就被江泊雪帶走，帶去他房間。
她捧着裙子，一臉莫名，江泊雪卻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無端地道：“你是不是不喜歡今天那個姐姐？”
許珈毓心裏發怔，沒想到他那麽直接就問了出來，急忙道：“也不是……不喜歡。”
“那怎麽着急要走？”
許珈毓：“我沒……”
江泊雪：“嗯，那是哥哥瞎？”
許珈毓抿抿唇，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其實心思很細膩，有時候看破不說破，她想着那可能是哥哥女朋友，所以就沒敢說不喜歡。
對她來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統歸是江泊雪女朋友的話，以後才是有話語權的人。
許珈毓不想大家關系鬧太僵。
過了會兒，看她低頭糾結，一副不是很想說的模樣。
江泊雪心裏有點發堵，想再說什麽，還是忍住。
“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