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3
蜉蝣 03
江泊雪向來說到做到。
他帶着許珈毓去游樂場, 想着小孩應該都挺喜歡那裏。
許珈毓其實挺高興，那天穿着他說好看的那條公主裙，在游樂場前拍照片留念。
江泊雪很有耐心, 也很好講話，給小孩拍照片不厭其煩。
拍完之後調出來給她看：“這張好看嗎？”
照片裏她占了很大一部分。
其實從人像構圖上來說，江泊雪這個哥哥真的沒有什麽拍照天賦, 奈何他态度誠懇，說話也溫和。
許珈毓年紀小, 就覺得把她拍得哪裏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
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 有點害羞地說：“好看。”
“真的嗎，別哄哥哥，要不要重新給你拍張？”
許珈毓搖頭：“不用啦。”
江泊雪沒聽她的, 他自己也看出來自己拍照有問題，但苦于無人指導。
最後又換着角度給她拍了幾張。
江泊雪說：“先這樣, 回頭我練練，下次玩再來拍。”
養妹妹，他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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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聽到許珈毓耳朵裏就是：“還有下次啊？”
男人占她前面不遠，穿着黑色沖鋒衣, 拉鏈敞着, 露出裏面白色短袖。
他難得不穿正裝，少了幾分冷漠疏離, 多了些少年氣。
江泊雪垂眼看她：“你不想出來玩？”
怎麽可能不想, 許珈毓用力點點頭：“想。”
她那天半紮了長發，許珈毓自然卷, 發尾總帶點弧度，天然就顯得精致漂亮, 粉色的裙子，粉色的絲帶，她還背了個小熊玩偶的包。
很乖很可愛。
尤其是她這樣眼巴巴點頭，好像全身心信任他的時候。
江泊雪看着她半晌，忽然眯了眯眼：“那你喜不喜歡跟哥哥出來玩？”
許珈毓原本想說喜歡啊。
後面發現，他還加了個條件。
瞬間紅了臉，這回有點緊張，過了幾秒，才小聲說：“喜歡。”
然後她看見江泊雪笑了起來。
他原本就生得好看，一雙眼睛攜風帶雪，看着人時，目光沒什麽焦距，總帶着些意興闌珊的漠然。
然而現在笑起來，風雪積灰俱滅，眉彎放緩，涼薄的眼睛裏，勾出一些溫柔笑意。
“嗯。”
盡管不知道為什麽。
許珈毓總覺得像是把他取悅了。
他往前走，許珈毓小跑兩步跟上去，她人小，步子也小，緊趕慢趕，總是落後他半步距離。
她也沒說要他等等，一路就這麽追逐着他腳步。
等到江泊雪自己有意識停下來。
身後小姑娘沒注意，一個不留神撞上他。
江泊雪把人扯過來：“撞疼沒有。”
她可憐兮兮捂着額頭，搖搖頭：“沒疼。”
“沒疼你眼眶怎麽紅了？”他心疼又好笑，薄唇扯出個笑，認錯，“是不是我走太快了，你跟不上？”
許珈毓也沒敢說他确實走太快。
只好抿抿唇，低頭，心虛地換個說辭：“是我太矮了，邁的步子比較小……”
反正就怎麽都不是他的錯呗？
江泊雪笑了：“那哥哥跟你道歉，以後走路會注意的。”
她有些受寵若驚地擺手：“不用……”
他抓住她的手，微微蹲下。
許珈毓手很小，纖細柔軟，放在掌心微涼，江泊雪說：“道歉是有必要的，我之前沒跟女生走過路，可能不太注意。你要是覺得我走快了，你追得很吃力，你就在後面喊我一聲。”
“你喊我，我會回頭的。”
許珈毓眼眶驀地一熱。
手上失了力道，眼前也漸漸模糊看不清了。
江泊雪像是沒看到，起身：“走吧，吃不吃冰淇淋？”
*
許珈毓和所有小姑娘一樣，對游樂場天然有很大興趣。
她玩了一上午都很高興，在路上蹦蹦跳跳，花車巡游的時候，她還湊熱鬧，擠進花車旁邊的人流，喊江泊雪幫她拍照片。
江泊雪真是人生頭一次擠這種東西。
就為了給小姑娘拍個照片。
他其實最初心裏特別崩潰，那個巡游花車，不知道好看在哪，一整個游樂場的人都往那邊跑。
他家小孩也往那邊跑。
一路上人擠人，江泊雪原本袖管挽上去半截，後來被人貼着，蹭到小臂。
他本能身體排斥這種接觸，心裏也很不舒服，最後直接把袖子放了下來。
他看着許珈毓被人擠來擠去。
小姑娘白嫩嫩的手臂，像藕似的，都被擦紅了。
江泊雪牽住她往自己懷裏帶：“你跟着哥哥走，別亂跑。”
許珈毓傻乎乎點頭：“哦。”
她都沒注意到周圍環境，也沒那麽多講究，不知道江泊雪突然沉了眉眼，是為什麽。
不過，她偷偷看江泊雪牽着她，他們掌心交錯的部分。
許珈毓抿唇，心裏莫名有點高興。
小花車巡游很快過去，江泊雪拍了很多照片，删删減減，最後一張都沒删掉。
實況裏她每張照片都不太一樣，有細微的差別，江泊雪覺得都留着也很有意思。
記錄妹妹成長。
後面中午，他們随便找了家園區餐館吃飯，江泊雪給她點了份牛排套餐，自己要了一樣的。
許珈毓坐在對面，不太熟練地用刀叉，小塊小塊地切着牛排。
江泊雪吃了會兒，沒了心思。
他鬼使神差點開微信，找出李書行他們那個五人小群，把許珈毓照片發進去。
【好看嗎】
大概沉默了三秒。
群消息炸鍋。
陸多顏：【！！！】
李書行：【你神經啊你誘拐未成年】
林簡堯：【卧槽卧槽卧槽，這誰啊？】
江泊雪沒理李書行那套罵他神經的言論，把林簡堯的回了：【我妹妹。】
陸多顏：【？？？你哪來的妹妹？】
李書行：【所以我說他神經呢】
李書行：【我真服了，你他媽哪個中學拐過來的妹妹？？？】
李書行：【海中？一中？】
林簡堯持續失語：【卧槽卧槽卧槽……】
江泊雪一個沒理，直接摁滅手機，靜音。
他這邊動作太大，許珈毓正吃着牛肉，看見他刻意壓着眉尾，神情憋得很古怪的樣子。
有點奇怪：“哥哥？”
江泊雪看她：“嗯？”
許珈毓停下刀叉，很謹慎問：“你笑什麽？”
“……”江泊雪難得磕巴了一下，神情平靜無波，“我沒笑。”
許珈毓狐疑地哦一聲，低下眼，繼續吃飯。
吃了兩口，又惴惴不安擡頭：“是不是我臉上沾了什麽髒東西啊？”
江泊雪也擡頭，良心發現笑了笑：“真的沒有，小孩子怎麽心思那麽多。”
說得許珈毓不好意思起來，一頓飯很難為情吃完了。
“好吃嗎？”
許珈毓拿着餐巾紙擦嘴：“還行。”反正園區的菜，稱不上好吃不好吃，填飽肚子就行。
“明天我也有空，可以帶你去吃馬肉。”江泊雪開了瓶水遞給她，“漱口。”
許珈毓去衛生間把水吐了，想起他剛才的話，有點疑惑道：“是烤的嗎？”
他看她一眼，輕笑道：“生的。”
把她吓住了，傻愣愣站在那邊，連水都拿不穩了，想了想馬肉血淋淋那個場景，許珈毓皺着一張小臉：“……嗯。”
“你喜歡？”
怎麽可能喜歡那種東西，可是許珈毓也不想他不高興是。
這些是不是他那個圈子愛吃？她不懂，只是那些卑怯的感受，一瞬間重新湧上心頭。
許珈毓頓了頓：“可，可以試試。”
也不知道她試個什麽，江泊雪輕笑，扯着人手腕帶到身前，拿起口袋裏手帕，把她唇邊水漬擦幹淨。
他低着睫，黑漆漆眼眸晦暗：“不喜歡就說不喜歡，以後在我們家裏，可以不勉強自己嘗試任何不喜歡的事。”
然而懷裏的小姑娘一愣，仰着小臉小聲說：“可是這是哥哥……”是哥哥可能喜歡的，她是想說這個。
江泊雪聽出來了，仍然冷硬道：“那也沒關系。哥哥的喜好又不是什麽法律，你不喜歡照樣說，我不兇你。”
她這才抿抿唇，唇邊彎出一個弧度，小聲說：“好。”
晚上他們很晚才回去，那晚游樂場燃了焰火，小姑娘非要做摩天輪去看。
江泊雪有些輕微的恐高，并不嚴重。
然而行駛到最高點時，他仍然不可避免，有些暈眩和惡心。
下來之後這種感受也沒消失。
許珈毓很興奮，走路也不好好走，她往前蹦了幾步，發現哥哥沒跟上來，這才忍不住回頭去找。
那時人流量很大，人潮洶湧，一個錯位的距離，他們就被隔開了人海。
許珈毓只是跟在他身邊不害怕而已。
現在離江泊雪那麽遠，也沒人牽住她，她一瞬間，心裏的恐慌成倍增長，急匆匆撥開人群，跑到江泊雪身邊。
她低着頭，突然抱住他的腰。
江泊雪原本是想快些走，奈何身體症狀明顯，有些跟不上。
他在後面喊了幾聲，人群太嘈雜，小姑娘沒聽見。
正想着打她手機，讓她先等一等，別跑丢了，結果一擡眼，發現人正噔噔噔跑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腰。
他心裏覺得好笑，忍不住摸摸她長發：“怎麽了？”
許珈毓起初沒講話，後面被他哄了兩聲，才垂着腦袋，有點哽咽地委屈說：“我以為哥哥丢了。”
把他聽笑了，掰過她下巴擡起來：“哥哥那麽大人能丢？”
許珈毓傻傻看了他幾眼，發現哥哥确實很高大，肩膀很寬，身上覆着緊實的肌肉，不過分誇張，但她這樣抱能摸到。
好像确實不容易走丢。
對上他視線，江泊雪挑眉。她登時覺得更難為情了。
臉一紅，埋在他懷裏不講話了。
江泊雪扯着薄唇，低睫問她：“跑得累不累？”
她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
為了減輕她負擔，她的小熊背包都是江泊雪幫她背，他還打趣她：“以後你出門那個包，是不是選個跟我衣服配的？反正你也不背。”
弄得她只會臉紅，話都不知道怎麽講了。
江泊雪是難得找到些和小女孩講話的樂趣。
怎麽這麽可愛，說兩句還臉紅。倒是也很會關心人。跑出去沒幾步路，還曉得回頭看看他還在不在。
說是怕他丢了。
他心裏歡喜又好笑。
還是養妹妹好。
他原本，只是想給她一個家，唯一想收取的報酬，頂多也就是家裏多個人呼吸，她能陪他講講話。
沒想到很大程度超出他預期。
他從前班裏倒是挺多女生。
也有千金大小姐，嬌蠻天真任性。出去玩也很多花樣，撒嬌賣癡都很拿手。
江泊雪沒覺得多可愛。
起碼從沒有一個人會回頭看看他，确認他人還在，才繼續放心往下走。所有人都倚靠他，默認團隊中他最強大。
除了這個小傻子。
她會一直黏着他，像個小尾巴一樣，也很懂分寸，不會過多幹涉他私人事務。
然而偶爾他需要人陪着的時刻，她都在，會圍着他轉。
江泊雪心念微微一動，拂開她汗濕的發：“這還不累？”
沒等她回答，他彎下腰，單手把人托起來牢牢抱穩。
許珈毓簡直傻了眼，又害怕又羞恥，攥住他衣領怕摔下去：“哥哥，放我下來。”
他湊近她笑：“害怕？”
許珈毓揪着她衣襟，胡亂點點頭。她身體顫抖，長卷發也在抖，整個人又軟又香，可愛暈了。
江泊雪故意冷冰冰地：“你不相信哥哥能抱你？”
這招很管用，把她吓到了，許珈毓趕緊說：“沒有。”
“還有沒有想吃的？”
她搖頭。
“那那些紀念品呢，娃娃什麽的，還有要買的嗎？”
她還是搖頭。
江泊雪心裏憋着發笑：“你幫哥哥省錢啊？”
許珈毓快崩潰了，她真的覺得好羞恥啊。
她已經上初三了，出門可以自己走，如果哥哥不想背小背包，她也可以自己背。
她其實……也沒有不喜歡和哥哥親近，她就是覺得羞恥，特別特別羞恥！
看她已經快像是沒臉見人了，江泊雪那種莫名其妙的作惡心理，這才消失無蹤。
“那你怕，就摟着哥哥脖子。”他垂眼，輕笑看她眼睛，“哥哥帶你回家。”
她小小嗚咽一聲，最後乖乖轉身抱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