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長達兩百年的天地征伐。
低迷的大地被地獄沖出的鬼火熊熊灼燒,妖、鬼、人各自為營,相互鬥争,逐漸又各分為幾派,互相之間也搏鬥厮殺起來。
如每個大地上所經歷過的戰事,經過幾次驚天動地的聚生和毀滅、吞并與分化,畏手畏腳難以團結的人、詭計多端步步小心的妖,全都戰敗在一意孤行愈戰愈勇的鬼魂手下。
地府在出現差漏之後禀告天宮,仙人派遣了兵将千方百計要捉鬼回陰間。
但可笑的是,正是因為天規在耳,神仙在凡間束手束腳,最後卻一個個反被那目無規矩的惡鬼殺了。仿佛天也在助那沉默的惡鬼——他倍加憎恨的天規,都要助他一臂之力。
而殺了神仙的,是個沒有神仙見過的寶物——一根幾乎無形的、不知從何而來的絲線。
鬼魂與人不同,他們記得的東西很少,所以不知疲憊,一意孤行。不知多少次惡戰,又走了多少路,一日,沈長策在此戰和彼戰的途中得以喘息,他望着月夜,各種天神法器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全在汩汩灼燒。
不住的疼痛催他坐在了黑色的樹影下,朦胧之中好似有人來到他身側。一只手輕快地觸碰他的眼睛鼻子,還有趣道:“他到底什麽時候醒來,他的眼皮好像在動,但鼻子、嘴唇卻不動——”
那人逗弄了一陣,可又很快便無趣了,他開始興致勃勃四處玩耍。沈長策動彈不得,只能望着。
那人不斷地被新鮮的事物抓住的眼球,玩鬧着一路遠去,走時也沒朝他再看第二眼,好似遺忘了這裏還有一個他。
醒時沈長策淚眼沾濕,只見冷風習習,分不清是夢還是那人确實來過。
那大概就是他生前愛着的人。
永無止境的鬥争不能帶來愉悅,那只是對鬼魂不肯熄滅的生欲的慰藉。時間會把希望消磨,只有戰勝才能有路可走。
可戰争帶給鬼魂的,卻不僅于希望。
地府重鑄魂魄的碎其形斷其念,似乎起了效果。
在一次與其他并無差異的戰事裏,沈長策揮舞着縛仙絲,已如神仙操風縱雨一般自如,他一路披荊斬棘,這次是要破壞國師手下的一處重要祭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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礙于連年的戰事,皇帝要親自跪求神仙為人間祈福。把那侍奉神仙的祭天之地破壞,等同于重創人對神仙的幻想,對天宣戰。
妖和人都想着生存,而鬼魂只知道破壞。
很快分出了勝負,祭天之地被燒毀,冒出熏天黑煙。栩栩如生雕刻着神仙的石頭破敗坍塌,壓死不少人。沈長策透過狂風亂火,看到一白發老道依舊跪在祭壇面前,正顫顫巍巍着端着一杯茶水要喝下。
沈長策見了這固執又可笑的一幕,只覺得鬼魂尖銳的戾氣在身體裏亂竄,他一下揮起縛仙絲,破過重重火焰,直穿老道的心髒。
茶水落在地上,迸裂開來。
老道倒下,死了,然後臃腫的衣服下鑽出個孩子。
那孩子推搡着他,奶聲奶氣地哭:“師父、師父······”
小孩哭着,又去跪着舔那地上還未蒸幹的茶水,卑微虔誠,好似沒有思想。就像是那日在奈何橋搶奪孟婆湯的鬼魂,或者伏在女人身上失去理智的男人。
那小孩沒舔幾下,便抽搐着倒在地上,吐着白沫,漸漸不動了。
更像是舔舐帶毒的殘羹冷飯、但又實在走投無路的流浪貓狗。
自己生時是站在什麽位置呢?是這樣冷漠地注視人死去,還是那舔舐殘羹剩飯的将死之人?
靈魂在地獄摧磨之後,有了寂寞和空虛的破口,一路殺戮而來,現在被灌注以偏執、戾氣和冷漠。
這是兩百年血戰給這道魂帶來的傷疤,這些東西也讓他愈戰愈勇,所向披靡。在達到目的之前,永遠迷失。
自大地誕生以來從未發生過的劇變,浩蕩百年,終于到了最後一戰。天宮被毀壞殆盡,天外天宮殿的大門被驚世的惡魔一舉攻破,他來到的是這天地最後一道防線。
這最後一道防線偏偏脆弱不堪,只剩下強弩之末的榆丁,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上仙。只要用手中的縛仙絲穿透太界上仙的心髒,沈長策便能在天地之間稱王,再也沒有能妨礙他腳步的東西。
直到他看到了那個本該憎惡之人的面孔。
連續兩百多年的戰争停在了這裏,停在了勝利之前。
整個岌岌可危的局勢,因他一時的回神,瞬時有了緩歇的餘地,天地的結局再變得神秘莫測。
“沈長策,你也許叫沈長策也不一定。”
他記得自己。
天宮大亂未歇,他的腳步直奔殺戮,眼神卻迷茫起來。
一切又平靜冷卻下來,方才的大動大鬧如夢一般。
伏江在黑暗中不聲不響坐了片刻,那烏龜因為怕,也沒有任何動靜。
那個殺上門前的沈長策又離開了,因為天宮再次掀起的亂流拉住了他的腳步。他接下來會對自己做什麽呢?
伏江撅着屁股,費了好大勁,才從床下把那烏龜撈出來。
“太鼓。”伏江敲了敲那龜殼。
龜殼融化成柔和的金光,流在指尖,再變作一個纖弱的白衣少年。那肌膚似雪一般白透,又是白發如瀑,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雜質,多看一眼都會覺得刺眼,顯然是個絕美的妖物。
一個神仙,竟然養了妖作為慰藉寂寞的寵物。
那妖的眉眼躲閃着,什麽都不敢多看,似乎多看一眼那東西便要過來傷自己。動作也是輕手輕腳,再動一下骨頭便要碎了。
這樣的人,無論是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憫。
那少年是誰也不願碰,只愛黏着伏江。此時才化作人形,便把頭埋在他懷中,害怕道:“上仙,他好一會兒不來了,看來不是躲起來考我們。我們快走吧。”
伏江歪着頭,神色似稚童:“走去哪?”
太鼓怪伏江不清醒,急道:“去不系舟,到人間去躲着。上仙不是連仙法也忘了?不能在這硬碰硬。”
太鼓話語活潑,一下一下跳進這黑暗裏。伏江卻道:“我忽然想到,不系舟已被我毀了。”
太鼓愕然:“什麽——”
伏江把臉埋在被子中,想着方才那鬼,低聲道:“他認識我,我不走也沒關系了。”
人間于他而言并非避難之處,卻讓他魂牽夢萦,念念不忘。現在人間自己送上了了。伏江想着方才那人緊盯他的眼睛,心中竟壓抑着甜蜜。他興奮起來。
“上仙,你認得他嗎?”
“沈長策。”伏江念着他的名字,又含在嘴裏念了一遍,有模有樣地思考,“沈長策······”
他妄圖記起一些遙遠的事讓自己蠢蠢欲動。
眼下不系舟被毀了,太界上仙連仙法也忘了。他把自己置于這種走投無路的境界,此刻還渾然不知危險。
太鼓看着伏江興意盎然的模樣,只忽地難受,又緊抱伏江,淚水漣漣,嗚嗚哭着。
伏江卻興奮起來,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麽開心了。
從那無邊的水泊西行去,行至中途,滔天巨浪卷席,大舟如一粒入海沙礫沉沒水中。滔天巨浪便化作雲霧盤環,大船也渾身一抖,變成一只巨翅鲲鵬俯沖而下。
這是九重天,再往下是天宮。這萬千仙人往日所居之處,地上凡人所憧憬的上天,而如今已是鬼火四起。天邊電閃雷鳴,目之所及都是團聚的烏雲,曾經的瓊樓玉宇也支離瓦解,斷垣殘壁讓此處有如煉獄。
沈長策要落往那硝煙彌漫的天牢處,鲲鵬迫于他強大的氣息,不得不從命。
天牢是天地正邪之氣的會穴,上方有牢不可破的仙咒封鎖,從上而下一覽無遺,只可進不可出,供天兵天将嚴加巡查。而四周是堅不可摧的萬丈巨門,總共三道,唯一的鑰匙已經落在漱丹手中。
第一道牢門已被沖破,仙魔交鋒,仙法鬼術混亂一片。
閃電乍起,那雲上便投下巨大的黑影,反抗的仙衆紛紛擡起頭來,仰頭看到鲲鵬之上的沈長策。
沈長策沒有多等,他手一揮,空氣中游出一股勁流,無形的繩索無限延長擴展,襲向那混亂的仙衆。
繩索所及之處的仙人被一一刺傷,數十的仙人立刻化作幽魂墜入人間。此時沈長策從那鲲鵬之上一躍而下,身邊所環的黑色煙氣似有氣刃,所及之處仙魂破散,宛如一柄戰無不勝的鬼斧砍入敵人的心髒。
他又把那絲線拿在手中,又快又狠,不顧後果地與其他妖魔鬼怪一同鎮壓這些還欲反抗的仙人。仙人們卻并不服軟,無數仙器駛來,沈長策身上要害之處負了數道傷。
可他竟然像是無事一般,揮舞着縛仙絲又連奪幾仙的性命,殘酷又兇猛,絕不手軟。
但這場天牢的戰争,依舊打了三天三夜才平息。
第三日,仙衆節節退敗,死傷無數,漸漸地不再反抗。他們似乎打算暫且休養生息思考後路,此時都怒瞪着沈長策。
沈長策身沾滿仙人的血,卻絕無疲意,反而眼睛燒得漆黑,懾得無人敢動。
已經平息,他又在仙衆的注視下轉身,将沒有防備的背後暴露給敵人。背後仙衆刀刃直指,卻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他來了殺了就走,就連對他絕對赤誠的千萬鬼魅,沈長策也不施舍一眼。他的衣衫獵獵作響,腳步沉重如灌滿沙石。
一雙金黃的眼睛在這千萬鬼魅中送着他遠去。他來和走,都很沉默。
“漱丹大人。”一小魔向這雙危險眸子的主人請示。
那人一頭朱紅長發随風飛舞,好似從地獄淬成的烈火。眉眼上挑,一颦一笑,都是妖氣橫生。
他永遠學不會收斂。
紅狐妖看向那所向披靡的黑衣鬼王,突然對身邊小鬼笑道:“他很混亂。”
什麽很混亂?
不混亂就不會在重逢時離開,分明找了這麽久;也不會在才平息就急匆匆回去,分明殺得痛快。
鬼魂全靠一腔執念活着,受不了這種混亂。
他要殺太界上仙,還是要愛伏江呢?
凡間早已兵荒馬亂,仙界也毀如焦土,可一旦踏入天外天,這裏安靜地好似人間的太平日。黑暗無邊,陪伴在沈長策身側的只有血氣,血氣曾讓他安心,可此時又讓他惶恐。
沈長策揮了揮袖子,那血氣就消失了。可他開始害怕靠近那座宮殿,就像一個警惕的獸,對陌生的地方和人感到警惕。
可他又心急如焚,想要快些面對自己的厄運。
他已經變成了鬼魂,還喝過孟婆湯。沒有記憶,七情六欲卻動蕩,這是一種奇妙的感受,他只知道比起逃避,自己更想靠近。
一簇鬼火游于身側,幽幽地照着他身旁幾尺地。那宮殿也渾然漆黑,像是浸沒在夜裏的深水之下,就連他的鬼火,也發不出一絲光亮。
但沈長策早已不是人,再黑暗的地方,他也有辦法看得一清二楚。
伏江睡了,安詳又滿足。
突然,沈長策眼一尖,他忽然伸出手,把伏江懷中的少年拖出床下。
那少年驚醒,大睜着眼驚恐地看着他,嘴裏不忘提醒伏江:“上仙——”
一股亂竄的戾氣操控着沈長策的靈魂,他揚起縛仙絲,朝那少年竄去,那少年一驚,瞬間化作一只硬邦邦的烏龜,縮頭縮尾。
忽地一陣劇痛,沈長策側身一看,伏江醒了,此時手中正拿了個玉枕,要砸來第二次。
沈長策的動作被制止了下來,不是因為伏江手中可笑的玉枕,而是因為伏江的眼睛。兩雙眼睛對視着,一時都忘了彼此在做什麽。
伏江道:“你不能殺他。”
“為什麽?”
伏江道:“他陪了我兩百年,我不想你殺他。”
沈長策神色一滞,凝望他許久。
伏江又笑:“我前幾日忽然想起,你也陪過我。”
“我陪了你多久?”
“幾個月?幾百日?”伏江看着沈長策笑,話中活裏活潑,“但你活着的時候,我奪過你的愛欲,還剝奪過你的記憶。看來我們緣分不淺。”
他說得輕描淡寫,不知會給對方帶來傷心。他只是一面天真地看着沈長策。
沈長策的黑衣襯得臉蒼白,此時他居高臨下望着伏江:“你記得?”
“對你的記憶,好似有些松動,我忘得不幹淨。”伏江又看着他,興致勃勃,就像孩子預知要嘗的甜頭,他的眼睛至誠,讓人移不開目光,卻又憎恨無比,“你是來殺我,還是來和我洞房花燭?”
沈長策面無表情站在一旁,這天真無邪的笑面,本該讓他的渴望得到久旱逢雨的撫慰,可為何他卻覺得心如刀割。
伏江雖帶着笑,可又笑得如此無情。
“你如果也想記得······”
沈長策盯着他片刻,卻突然道:“不必了。”
“你不想記得嗎?”伏江眼睛幹淨,他望着沈長策,就像是望着一粒沙一片葉,有趣卻無深情。
沈長策問他:“我們相愛過嗎?”
伏江沉吟片刻:“也許吧?我也不記得那算不算是相愛,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兩人相望片刻,伏江只見沈長策神色落寞。
“那麽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嗎?”
伏江盯着他的眼睛,還未作答,沈長策又問:“那條天規是你定的嗎?是你在磨滅人的愛欲嗎?”
伏江奇怪:“我的天規,只是不讓神仙愛人。”
“可你也不讓我愛你,人的愛會在喝下孟婆湯後忘記,所有人不可違抗。如果我的愛失去所有變得永恒的機會,不也在阻撓我愛你嗎?”
伏江望着沈長策認真而痛苦的模樣,忽地笑道:“別問了,別問了,問來做什麽?”
天地相隔了千萬丈,神不知人心,人不知神心。
突然,縛仙絲向伏江沖去,伏江一下被捆得嚴實,倒在床上。地上的烏龜已經被沈長策的袖風推出門外。
沈長策好似也十分迷茫:“我想知道,你是那個要銷毀我的神,還是我愛的人?我要殺了定下天規的神,解放對愛欲的所有束縛,這樣我與我愛的人才能彼此相愛。”
沈長策身上的血氣灌入伏江的鼻息裏。伏江不得不直視沈長策的眼睛。這雙的眼睛真美,勃勃的光彩迸發,輝耀如星辰。伏江望着沈長策冷下來的臉龐:“沈長策,你要殺我了?”
他并不怕死,也許也不怕痛。他要殺了他嗎?
鬼魂向來偏執,全憑一腔欲望活着。支撐着自己的,是因為被壓抑而對神的殺欲,還是積久成苦的愛欲呢?
沈長策盯着伏江無欲的臉龐,他感到自己的靈魂憤恨、傷心、思念、渴望······五味陳雜。
人的身體是承載靈魂的容器,一旦容器壞了,靈魂就會不受控制,有了殺意就會殺人,有了愛意就會寂寞,現在呢?
沈長策的雙手開始顫抖,他被強烈而矛盾的情感四分五裂。這是厲鬼活在世上的方式。厲鬼是偏執而縱情的神,是天規下最不可饒恕的。
他眼變得漆黑,逼迫着伏江,用一種控制不住自己的語氣:“你······會像我一樣痛嗎?”
伏江好似有些困惑。
沈長策突然壓住伏江,将他衣服拉扯開來。衣服下是少年一般白皙的肌膚,大手覆上去溫暖柔軟,燒得沈長策又餓又渴。
伏江被捆縛得緊,只得任由他擺布,他盯着沈長策喘息。
沈長策看他兀自沉浸在愉悅之中,又一股暗火亂竄。他的魂魄只想給這漂亮的身體上施加痛苦。
神仙會不會痛?
伏江發出一身高昂短促的呻吟。伏江的身體幾乎被劈開,他被動地劇烈搖晃了起來。許久才想起要掙紮,可伏江已經被牢牢捆縛,只得挺着身子緩解身體疼痛。
可沈長策将他挺起的身子狠狠壓下,盯着他緊皺的雙眼,下身愈發粗暴、惡劣。
伏江不得不大睜着圓眼看着沈長策。
“痛不痛?”沈長策更用力地刺激他。
伏江為逃避這突如其來的侵犯,又愈加反抗地搖頭掙紮。可這他的腰被他禁锢在那抽動的胯與床之間,根本無處可逃。
伏江突然痛苦道:“不······不是這樣的!”
不是哪樣?
伏江卻只能搖頭:“不是!不是!”
伏江含着眼淚看他,不知為何,豆大的眼淚從眼裏滾落。
他痛了。可沈長策想看的卻并非這種孩童淺薄的哭鬧,他要愈發兇狠。他低頭看着伏江垂死的模樣,将舌尖探入他的嘴中感受他細微的反應,他有沒有嘆氣?
伏江只是大哭。痛,好痛!他的記憶如同石頭上冰冷的镌刻,寫下過人間酣暢淋漓的洞房花燭,可他此時腦中只有疼痛。一雙眼漸漸變得失神,他再也掙紮不得,淪為沈長策掌心裏無處可逃的蝼蟻。
沈長策同時感受着爽快和痛苦,呼吸開始穩不起來,動作急促又緊迫。痛痛快快地排遣着寂寞,又兇狠地發洩着恨意。
他的容貌也漸漸發生了變化。蒼白的少年皮相好似破裂開了,四分五裂的可怖疤痕爬滿臉上,妖魔鬼怪一般。就連一雙眼,也不是伏江模糊記憶中心無旁骛的模樣。
伏江看在眼中,嘶聲大哭,垂死掙紮。
刀山火海破其形,鼎镬刀鋸碎其念。像人間捏的泥人一樣,殘次的東西燒溶了再捏,重鑄一張絕無差錯的、端正的魂來。
只是這張魂并不端正。它愛意生偏執,偏執生恨意,真摯而無常。
好似一切都如這張面孔面目全非。伏江盯着沈長策的臉,突然口無擇言地哭喊:“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沈長策聽他大喊着,只覺得心神燥亂,又伸出手粗暴的碾揉起他胸前那兩點,或含在口中撕咬,直到伏江再叫喊不出具體的字句。伏江的腰突然奮力彈跳了幾下,整個人抽搐着繃緊,幾乎死在沈長策懷中。沈長策也終于發洩出來。
這一番折騰使得伏江渾身無力,他汗涔涔地還未喘過氣,卻又被沈長策壓在一旁的柱子上。沈長策極度地索求,撞得伏江好像要碎在他懷中。
等到兩人又從情潮裏解脫出來,伏江已經四肢發軟,站立不得,卻又被沈長策用縛仙絲捆在柱子上。
伏江開始害怕這種痛苦永遠消停不下。
“不、不······”伏江搖頭嘶聲大喊,濕淋淋的頭發黏在臉頰上,他竭力地反抗。可沈長策卻又抱着他,接着折磨彼此。
沈長策開始低頭啃咬他的唇,伏江再躲,最後卻也只能張着嘴任由他撕咬。他甚至再也叫不出任何聲音,被動着接受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感的洩洪。
他鑄自己這一世的魂魄,比以往更決絕的同時,又比以往更仁慈。
伏江沉浸在身體的歡愉和痛苦,恍惚想起自己罪惡。
藕斷絲連。
對于所有痛苦,他都全部接受,可這些痛苦裏,有一味卻接受不了。他看着沈長策的面容,只得不知滋味地茫然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