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無奈
無奈
沈雲鸾微愣, 還沒反應過來,長公主便上前拉着她的手,喋喋不休着。
“沈女官放心, 本宮府上的當然是未拆封的,女官是禦前侍奉陛下的人,怎麽也不能叫你拿吃剩下的過去!”
“除了綠豆糕, 本宮那兒還有棗泥酥點、芸豆卷、匙子饽饽紅糕, 都是百香齋頂好出名的, 這東西難等得很,女官何不去了一起捎上?”
沈雲鸾聽得頭皮發麻, 實在對這樣的盛情有點害怕了, 忙不疊點了頭答應, 指望她別再逮着唠叨。
長公主遂了願,這才住了嘴,露出個滿意的笑容來。
謝蘊又輕咳了一聲,小臉煞白的,清麗的眉目微微斂起, 靜默不語地跟随在側。
她們三人并肩而行, 衣着打扮皆非凡俗, 落在本就貴人紮堆的京中街道上, 顯得更為醒目。
沈雲鸾不喜歡這樣, 被暗地裏窺伺打量的目光, 猶豫着還是推卻, 可長公主哪能不關心她,忙不疊喚了随身的奴仆, 拉來重翟車代步入長公主府邸。
沈雲鸾覺得這太招搖,但實在推脫不開, 剛準備攀着上去,誰料那奴仆便蹲縮趴在面前,用脊背來當墊腳的物件。
“不必如此。”沈雲鸾蹙眉說。
她心裏對這些大雍權貴的作風,也是有些了解的,讓那奴仆起來後,自己上了重翟車。
長公主和謝蘊,依次踩上那奴仆的脊梁,眼也不擡地進去了。
重翟車內,沈雲鸾坐在旁邊看着外面,謝蘊以帕掩唇,八月的熱天,她咳得像在過冬一般。
出于禮貌,沈雲鸾問道:“謝小姐身子孱弱,尋了名醫看過嗎?”
謝蘊輕喘一聲,語氣虛弱道:“父親為我尋了不少名醫,可我這是自娘胎裏帶來的弱症,陛下前幾年還特意為我找了禦醫,依舊是沒有辦法的,只能這麽天天吃着藥,日日咳嗽着,也算難捱。”
長公主心生憐憫,嘆息說:“也是謝丞相早年忙于公務,這才沒有顧上,聽人說你母親又病得急,懷着你時落下的病根,若是早些發現便好了。”
謝蘊柔弱的眉眼間,浮上抹淡淡的哀愁來,她眸中淚光閃動,指尖撚着帕子一角,擱在唇邊靜默不語。
“父親,他是大忙人,那時正在王謝之争的關鍵時期,母親怎忍心為自己的事情去打攪他?”她黯然失色說道。
“再忙也要顧及妻子吧,若是毫無感情相敬如冰那沒話說,可是謝丞相和已故謝夫人兩情缱绻,謝夫人出身名門,若無她當年奮不顧身,一意孤行,嫁給謝氏末支的謝丞相,他又如何能在那樣複雜的朝局中站穩腳跟,這一朝得勢,怎麽能真的撂下懷胎的夫人,渾然投身于權勢鬥争呢!”
“就連你,謝丞相早年也忽視許多。”
長公主忿忿不平說。
謝蘊聞言神色愈發灰敗,幾行清淚便從眸子裏滲出,瞧着便要落下了。
沈雲鸾對謝家的事情只了解個大概,知道謝訇自亡妻死後,再也不曾續弦,亦無妾室通房,只守着唯一的女兒過活。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自量,自難忘。1
這位謝丞相,也是個癡心的可憐人。
這麽感慨着,長公主府邸便到了,沈雲鸾扶着奴仆的手下車,覺得這位公主殿下貪慕權勢也不是沒有道理。
興許是看慣了皇宮大內的富麗堂皇,她此刻覺得這長公主府邸竟然有些寒摻,偌大的朱紅色大門,漆都仿佛落着灰,唯有那臺階依舊鮮亮高聳,誰看了都得說句果然是皇親國戚。
沈雲鸾想到,這位公主殿下的母妃出身不高,又嫁了個尋常纨绔,丈夫風流成性,還未成婚房內便有無數通房小妾,她必定是心力交猝極了。
自己又重奢華享受,又好臉面,夫君納妾不斷,怎麽着她也得費心權勢,否則如何穩得住身份,不讓人家敢在外面說三道四。
只是這樣打腫臉充胖子,衣食住行皆往上走,與祁钰關系又不近,雖說他倒不會短了長公主,可如此下去,哪好總去額外伸手,長久以往,必定入不敷出。
沈雲鸾看着那看似華麗,實則虛之的朱門,暗自唏噓。
只怕長公主那點體己堪憂啊。
三人被奴仆迎着,跨過臺階,裏面也算階柳庭花,層臺累榭,看上去頗有情致風韻。
沈雲鸾在正廳落了座,誰料才坐沒一會兒,便感到小腹一陣翻湧。
她有些尴尬道:“殿下,雲鸾有三急之需,可否容我先下去行圊?”
長公主t了然笑道:“這自是可以。”
随後,沈雲鸾便跟着奴仆,前往東圊解決人生大事了。
這邊,謝蘊見她走遠了,緩步到了長公主身邊去,低聲對她耳語幾番。
長公主眉心微蹙,略有不妥道:“好好的,做這個作甚?”
謝蘊喘了喘,說道:“殿下不是一直想知道,這位沈女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這樣一試,不久可知了?”
長公主眉眼略有松動,但還是搖頭道:“這種事情被發現多尴尬,本宮可不想得罪人。”
謝蘊嘆了口氣道:“殿下,殿下這等千金貴體,如今卻來費心巴結個女官,說得好聽叫禮賢下士,說得不好聽,人家指不定覺得您是在自降身份呢,若是這沈女官當真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那還好說,倘若不是,殿下這般豈非讓人家笑話,自己是白忙活一場?”
蛇打七寸,這話正中長公主下懷。
說實話,她也不願意這樣費心讨好個女官,講透了就是個奴婢。
萬一陛下沒那個心思,自己也不必這般姿态,若是陛下有那個心思,自己再另想辦法攀上。
“那……行吧。”長公主嗫嚅道,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沈雲鸾淨了手回廳堂,奴仆進來準備沏茶,她想着自己雖然是來拿糕點,可也不好拿了就走,失了禮數,索性便坐回到椅子上。
長公主笑得和藹可親,倒也沒有多話,只讓下人拿來她說的那些糕點,正要遞到沈雲鸾手上去。
卻不料,那沏茶的奴仆一個不慎,茶水連同糕點撞在一起,牛皮紙很快被浸濕,碎了渣滓從破口處灑出來,落了沈雲鸾半袖子。
別的還好說,只那幾樣糕點色彩不一,化在袖子上花花綠綠幾團,看起來非常肮髒不潔。
這要是進宮去,可不得被人目視幾番,眼瞅着她回去便要陪着,侍奉祁钰用晚膳了,到時候他問起來又是麻煩事情。
“好個不長眼的奴才!”長公主怒道,将手上的茶杯擲了出去。
奴仆吓得跪在地上磕頭,沈雲鸾聽着響聲,琢磨這腦門不得磕破,趕忙幫着說情。
“沈女官好性兒,可本宮卻不能不計較,你可是禦前侍奉的人,如此也算冒犯天威了!”長公主不依不饒說,跟着進來幾個下人,便要将那奴仆拖下去。
“殿下息怒吧,左右這下人也不是有心的,都不容易,別罰他了,時辰也不早,殿下此處可有幹淨衣裳,方便借來給雲鸾一穿嗎?”沈雲鸾又道,言辭陳懇認真。
長公主神情動容,落在那奴仆身上,語氣放緩了些說:“你命好,朝沈女官謝了恩,便下去仔細琢磨吧。”
緊接着,她又笑說:“這肯定是有的,就怕沈女官覺得不夠精致。”
沈雲鸾含笑恭維了幾句,便跟着奴婢去了更衣處,她将髒污了的宮衣換下,正要套上那绛色雲紋的絹裙時,突然感覺右手臂微微刺痛,那端着衣物,伺候她更衣的婢女,趁着她不注意,不知用什麽點在了手臂上。
仔細看去,是個赤色的紅點,落在細圓無節的皓腕上時,看起來玲珑小巧,卻格外醒目。
“此乃何物?”沈雲鸾疑惑道,心想長公主總不可能會下毒,她沒有害她的理由。
婢女嘴唇微動,剛想說話,卻不料大門被推開,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闖了進來。
他看見沈雲鸾,眼睛頓時亮起精光,跟着便沖了過來,一把将她摟入懷裏,跟着就要下唇去親。
沈雲鸾大驚失色,忙不疊費力推開他,卻怎麽也敵不過他的力氣。
婢女也臉色煞白,過來阻攔道:“驸馬爺,這位是宮裏的貴客,您現在可別犯渾!”
驸馬嗤笑道:“貴客?咱們這兒還會進貴客,你以為這是闵王府邸呢,分明是殿下見我宅院寂寞,給我特地找來排遣的小美人!”
還不等那婢女回答,他又道:“殿下問我借那東西,除了給我驗驗貨,還能拿來幹什麽,可別唬我,當心我把你也給辦了!”
婢女吓得腦中空白,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雲鸾被他摟得呼吸凝滞,腹腔內疼痛不已,感覺心肝脾肺腎擠作一團,立即都要脫體而出。
正當那驸馬的唇又要落下時,突然感到身後似有殺氣,他将沈雲鸾迅速抛開,閃躲到了一邊去。
沈雲鸾腳下驟然失力,身子面朝下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在角落的花瓶上,卻感覺腰身被人帶了過去。
龍涎香的氣息驟然襲來,她的心雖然驚訝無比,卻有種理所應當的落地感。
男子掌心寬厚,握在那纖弱的腰肢上,灼熱的溫度透過薄紗傳來,叫人感覺又燙又侵略。
沈雲鸾擡眸,與他四目相對,撞入到那雙孤高矜貴的眉眼裏去,在瞳仁處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祁钰不知從何處出現,他腳步穩健地落在地上,将懷裏驚慌失措的嬌兒往裏帶了點,因為壓抑的愠怒力氣微粗,叫她不自覺嘤.咛一聲。
“陛下……”沈雲鸾喃喃道,媚眼跟着掃過去。
祁钰目光陰鸷,突然露出個平靜的笑容。
“公主,怎麽你回回出宮有逗留,都會突生變故?”
“你這樣,朕要打個鐵鏈,将你再次鎖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