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解衣
解衣
大雨如注,一切都朦胧起來,好似被攏上灰蒙蒙的霧。
馬球場的亭子裏,白石擡手試探地向外伸去,掌心瞬間掬出捧小水窪,他微蹙了眉心,指間繼而散開。
砗磲身穿灰色長衫,眉眼謹慎道:“師父,要不要派人去裏面尋找陛下?”
白石搖搖頭,負手道:“不必,眼下陛下約莫不想有人進去打擾。”
砗磲想了想,瞬間了然,剛預備下去時,卻被白石忽而叫住了。
“讓你做的事情,你辦得怎麽樣?”
“已經辦妥了,咱們的人安插在裏面,現在沒有任何人察覺。”
“那就好,此事事關重大,萬不得有失。”
師徒倆說的,是年初的一樁古怪事情,戶部侍郎李子明在下到江淮兩地時,突然發現該地制造向京師運送糧食的漕船中,釘子等鐵器消耗巨大,費用奇高,實在叫人納罕。
只是因為這東西一般都釘在木頭上,且不好稱重,故而多方探查也無果。
為此,祁钰便命他們師徒先私下去探訪一番,如有端倪先按兵不動,待時機成熟一并發落。
船廠大部分都有直管官員,而那些官員又絕大部分是丞相謝訇的門人,故而此事極為敏感。
再聯想到近日搜集到的,丞相謝訇的門人似乎還參與了謊報從軍人數,而貪墨空饷的事情,白石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陛下性子剛毅,雷厲風行,眼裏更揉不得沙子,他如今按住不發,是憋着暗火以待來日。
謝訇已歷兩朝,又曾經擔任太傅之職,如此不懂得約束下屬,往後只怕晚節不保。
只是這裏面究竟有沒有謝訇的手筆,只怕是一言難盡。
砗磲見白石沉默不語,低低道:“既如此,徒弟先下去了。”
白石擺擺手,卻不料砗磲在轉身時,腳不慎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人踉跄倒地。
“你小心些。”白石蹙眉道。
他溫和地走過去,想要扶他一把,卻瞥見他腰間那塊玉佩不見了。
砗磲察覺到他的目光,有些尴尬,眼神也變得飄忽起來。
白石氣息一沉,自己這個徒弟,什麽都好,辦事也妥帖,就是有一個毛病。
好賭。
早些年為了給他戒賭,白石抽斷了不少藤條,他雖說模樣清秀,可教訓起徒弟來,卻是一點都不手軟的。
自己因着最近太忙碌,少盯了他些,這糊塗徒弟便又開始造作了。
“砗磲,為師再說一遍,你要是繼續這樣,便不必跟着我了。”白石冷聲道,溫潤的面容陡然寒肅起來。
“是……是……師父……”砗磲嗫嚅道,嘴唇顫抖着,想是也怕極了白石的手段。
師徒倆又看了看雨景,忽然遠方飛來一只躲雨的小鳥,落在美人欄上啁啾一下,似乎是見裏面氛圍不太對,又迅速撲向雨幕中去。
它在密林裏低飛少許,終于來到了一處山洞,抖了抖身上的水花,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往洞裏看去。
沈雲鸾不停往後退,那個男人赤.裸着上半身,精壯的身軀一覽無餘,他緩步上前,慢條斯理地像是閑庭散步。
“公主,朕可是為你好。”祁钰低聲道,嗓音聽不出情緒,幾簇篝火點燃他的俊顏,那鳳眸裏的顏色都閃爍起來。
“不不不不,不必了,雲鸾這樣就好!”沈雲鸾吓得花容失色,第一次看見男人軀體的震驚,化作羞怯與害怕,使得這朵嬌花愈發顫抖了。
在祁钰的眼中,那嬌兒蒼白着小臉,幾縷烏發被打濕後,緊緊貼着臉頰,一路仿佛深入進衣襟裏,玲珑曼妙的嬌軀若隐若現,有種半遮半掩的風情。
沈雲鸾杏眸泛紅,眼睫都是濕潤的,水珠從鬓上滴下,順着那滑膩似酥的脖頸滑落,朱唇也泛着潮濕的光澤。
像是被晨露淋濕的石榴花。
又欲又撩人。
祁钰眼神愈發昏暗,不急不緩道:“哦,當真?”
沈雲鸾見他停了步伐,嗓音仍舊繃緊道:“是,雲鸾謝陛下關心,我在這兒烤一烤就好了!”
她太過緊張,竟然用了“我”自稱。
祁钰勾了薄唇,鳳眸緩緩垂下,眼睫處濃密鴉黑,好似在醞釀什麽情緒。
許久,沈雲鸾看見他抓起自己的衣裳,徑直走向那架子,随後把衣裳搭在了上面。
“既如此,朕便不為難公主了。”祁钰緩聲說,自顧自地伸手烘烤着,修長如玉的手指展開,被火光勾勒出輪廓,極為矜貴優雅。
沈雲鸾這才松了口氣,遠遠看着那人烤火的身影,猶豫要不要過去。
忽然,洞口吹進來一陣冷風,叫她瞬間打了個哆嗦。
腳步緩慢,沈雲鸾這幾步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什麽風吹草動。
祁钰雖然在篝火旁,看似目不斜視,可餘光卻是追随着她的,見她幾步路走得重似千斤,不由得輕笑出聲。
“公主,倘若朕想做什麽,你覺得你抵擋得了?”他輕聲道,嗓音有種慵懶的随性,語氣卻是強勢霸道的。
沈雲鸾不知作何回答,心裏怦怦直跳,她整個人都悶悶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
洞外飄風急雨,洞內篝火幽明,祁钰搭好的架子橫亘在二人之間,他的衣裳搭得随意,卻嚴嚴實實遮住了左半部分。
剩下的右半部分,沈雲鸾能看見他神清骨秀的側臉,被暖紅的弧光勾勒,肌膚上被泅得濕潤,被火光一照,泛起瑩潤又細膩的光澤。
“公主真打算穿着濕衣服?”祁钰突然說,依舊保持目不斜視的模樣。
沈雲鸾糾結了一瞬,猶豫道:“好吧……”
祁钰眨了下眼,快速且不着痕跡。
眸子繼而垂下,眼睫濃密深邃,好似斂去不少情緒。
窸窣的聲音響起,沈雲鸾将濕透的宮衣解下來,在确定他臉沒有轉過來的情況下,快速搭在了右半部分的架子上,徹底隔絕二人相見的可能。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厚重的衣裳堆疊在一起,而祁钰單薄的寝衣則是攤開來晾着的。
那處正對着她坐着的位置,火光将少女曼妙的軀體勾勒,朦胧地浮現在了單衣上,她每個不經意的動作,每個細膩的小細節,此刻悉數落入一旁靜心觀察的男人眼裏。
沈雲鸾脫得只剩下小衣,她單薄纖細的身子被光照耀着,自側顏到腳趾,全都被勾勒出來,像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圖。
祁钰眼神暗得可怕。
他喉結滾動着,神情卻依舊冷靜自持,好似全然不受這場景蠱惑。
沈雲鸾濕潤的身體稍微被烘幹,終于感覺舒服了一些,方才全身上下都黏糊糊的,衣裳又重又麻煩。
少女伸出修長纖細的手來,靠近了篝火幾分,那手臂曲線纖細無骨,好似稍稍用力便能折斷。
嬌弱伶仃得引人憐惜。
倏忽然,沈雲鸾餘光看見一邊的牆壁上,好似被人拿東西刻了些什麽,她仔細辨認一下,才發現是幾個人的名字。
“這不是大雍先帝和幾個王爺的名字?”沈雲鸾喃喃自語道。
“此處朕從前偶然過來,閑來無聊便刻了下來。”祁钰緩慢解釋,嗓音喑啞又低沉。
“原來如此,不過為什麽大雍先帝的名字是單獨刻上去,其他四個王爺是刻在了一起,還有這個齊王,他怎麽又是一個人,還離他們的名字距離稍遠?”沈雲鸾又問道。
“公主真的想知道?”祁钰鳳眸半阖着,目光變得晦朔難明,幾絲詭谲的氣息乍現眼底。
莫名的,沈雲鸾打了個寒戰,搓了搓手臂說:“不想知道。”
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她身為景國皇族,宮廷密辛聽得不少,自己也經歷過。
聽說這人登基後五王犯上作亂,他一日誅殺四王,剩下那個關在密室放了一個月的血,人都快成了幹屍才一刀解決,實在是殘忍至極。
“公主很聰明,有些事情最好不要深究。”祁钰慢條斯理道。
“謝t陛下誇獎。”沈雲鸾幹巴巴道。
祁钰輕笑,突然問她:“朕記得,公主是懂武功的,可為何騎術如此不佳?”
沈雲鸾微愣,回答說:“雲鸾當時只是個毫無存在感的六公主,很少接觸到馬場,更別提學習騎術了。”
祁钰輕挑了劍眉,語氣好似輕快說:“嗯,所以有機會,便向陸謹弋學起了武術?”
沈雲鸾喉間一哽,半天不知該作何回複。
她和陸謹弋是私情,每每在禦花園南角會面,都覺得時間飛逝,當時陸謹弋看她失勢可憐得很,她也想學點本事傍身,久而久之便生了情。
也許是想到從前的時光,沈雲鸾媚氣的眉眼都落了灰,有些沉默地盯着火焰瞧。
祁钰微沉了氣息,指骨發白,陰沉駭厲在眉宇間一閃而過,周遭也莫名變得威壓。
他生硬地扯開話題。
“公主的刺繡是自學的?朕瞧着繡工甚好,不輸宮內許多繡娘。”
“算是吧,當時雲鸾的乳母從前是個繡娘,教了雲鸾幾回,後來母妃被賜死,乳母等悉數棄我而去,為了生計便只能靠着繡些東西,托人到宮外換銀錢了。”
“……公主很堅強。”
“也不是什麽堅強不堅強,總得這麽活下去吧……啊——!”
話說到一半,沈雲鸾突然大叫起來,祁钰瞬間撩開衣裳,看見前方正弓身盤踞着條毒蛇。
他二話不說,抄起地上的枯樹枝,力道又狠又準,徑直劈在了那毒蛇的七寸之處,竟然直接将它劈成了兩半。
男人赤裸的上身映入眼簾,沈雲鸾只着單薄的小衣,圓潤的肩頭和纖細的手臂等都露着,幾乎等于是不着寸縷了。
她瞬間頭皮發麻,又聽見那人背對着她問:“公主,朕想要個荷包,你真的不給嗎?”
沈雲鸾沒反應過來,這話題跳躍性太大了,怎麽又扯到荷包去了。
就是這短短瞬間的遲疑,叫祁钰強壓的火氣頓時竄了上來。
他轉過身來,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公主,朕想要的東西,倘若得不到,便要強搶了。”
“到時候,公主可不要哭才好。”
君王的眉眼鋒利冷傲,神情有種志在必得的強勢,緊盯着沈雲鸾時,讓她覺得自己在劫難逃。
而當他欺身而至,将她的手擒住時,沈雲鸾內心只有一個念頭。
強盜!!!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