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人婆
男人婆
中控室內，關雨背靠控制櫃盤腿坐在地上，折疊的腿上放着筆記本。兩只手時而敲敲打打，時而抓腮撓頭，兩道英氣的眉毛聚在一起，仿佛在思索複雜的人生。
可站在她面前、已經焦急地等了五分鐘的周琛卻在考慮是不是豁出去奪了她的電腦？他不知道得罪這個男人婆會是什麽下場，但要是這時候讓boss久等……什麽下場都可能有！
“關小姐……我們可以走了嗎？”周琛想最後努力一把，“那邊會議室裏大家都在等你，只需要耽誤……”
“噓噓噓噓……”關雨撅着嘴，十指敲得更快。
又是這樣！前五分鐘裏，周琛已經被噓過四次了。這一回，他竟然還有些尿意……
周琛深吸了幾口氣，再抹了兩把臉，決定捍衛一下他總裁特別助理的顏面。他動了動站得僵硬的兩條腿，撸了撸外套的袖口。
“那就不要----”
“搞定！”
周琛後面半句“怪我不客氣”被關雨突然冒出的兩個字擋了回去。只見她把筆記本放到地上，手掌撐着地倏地站了起來，然後一條手臂重重地搭在了他肩上。
“呀，腳麻了……”
周琛：……
*
“這是智恒科技的關雨工程師。”
當周琛帶着關雨走進會議室時，已經等得七竅生煙的孟光曜最後看了一眼腕表：二十二分鐘。會議室到中控室按正常步行速度一個往返不會超過十四分鐘---這麽緊急的情況下十分鐘以內。
“關小姐，你晚到了八分鐘。”孟光曜鐵青着臉。
“我---”
“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尤其是現在的特殊時期。在你為康明工作期間，希望你銘記守時的重要性。”
“我剛才---”
“系統還有多久可以恢複？”孟光曜根本沒打算浪費時間給她辯解。
……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
這麽喜歡打斷她的話，關雨索性冷場五秒，然後才不疾不徐地開口，而且還不是回答他的問題。
“我剛才正在修複關鍵程序，不能中途中斷，所以來晚了。”
孟光曜的臉更加陰沉了，關雨卻故意揚了揚眉：“受損程序還在修複中，樂觀估計還需要……兩到三個小時---反正孟總說過，一個通宵還是等得起的。”
這是對boss赤果果的挑釁啊！
周琛偷偷地觀察着boss的表情，暗自替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哦不，boss是不會跟女人計較的---替這個男人婆捏了一把汗。
孟光曜默默地想象了一下将人當成咖啡紙杯扔進垃圾桶的畫面，咬着牙繼續發問：“系統崩潰的原因？”
“這需要做過數據分析才知道。”
“要分析多久？”
“一天、或者兩天。”
“外面有一堆記者一小時前就守在大門口，等着我們發新聞。請關小姐配合提供必要的信息，告知系統崩潰的原因，以及避免同類事故再發生的改進方案---尤其是，智恒有多大把握能保障我們的實驗室正常運作。”
“抱歉！這些信息眼下我無可奉告。”關雨覺得他要麽把她看成了超人，要麽就是故意刁難她。
“第一，原因和改進方案都需要時間做數據分析和合理規劃；第二，我個人不能代替公司擅自給客戶任何承諾；第三，貴公司的新聞要怎麽寫我無能為力，我的個人言論沒有任何說服力。”
“如果關小姐無可奉告，就配合我們技術部的同事檢查中控系統。我們自己也可以找出答案。”
“是的，關小姐。”一旁的楊遠趕忙接過話來，“我在檢查中控系統接入服務器的端口發現了一點可疑，需要查看程序的防火牆，借助智腦的數據來分析。”
關雨的嘴角有些僵硬，但還是鎮定地拒絕：“我已經跟這位先生解釋過，智腦是公司核心機密，不能公開。”
“呃，我也跟關小姐解釋過，這是我們的正當要求。”楊遠最後一句話說完，會議室裏一下子鴉雀無聲。
孟光曜眯了眯眼睛，眸底深邃，令人猜不透想法。片刻過後，他微側過臉問旁邊的人：“鄭經理，你再來說說核算下來的損失總計多少？”
“所有實際投入的研發成本大約一億兩千萬。如果重啓項目，還要再投入相同量級的資金成本。而且項目研發中斷，大大延遲了新産品投放市場的進度，相當于少了至少一年的收入，這個損失就太大……不好估算。”
關雨聽着這些話眼皮跳了幾跳。
怎麽會……損失這麽多錢？
“藍經理，關于新聞稿還有什麽問題？”
“孟總，這份聲明十分關鍵。我們蒙受損失已是既定事實，新聞稿一出勢必引發股價下跌。現在能做的是盡可能減少輿論的關注與減小股價動蕩。外面的記者肯定會咬住這個新聞不放，所以如果我們的聲明不能準确地披露事實真相，萬一給媒體或者其他別有用心的人逮到漏洞添油加醋，我們在輿論上就相當被動，損失也會更大。”
關雨聽得頭皮陣陣發麻，垂着眼簾坐立難安。即便看不見，也能感覺到孟光曜那兩道犀利如刀的眼神在她腦門上飛來飛去。
果然，她又被點名了。
“關小姐現在能理解我們的‘正當要求’了嗎？”
其實楊遠在中控室與她糾纏的時候，關雨已經猶豫過了。如果心裏沒有內鬼的存疑，她或許會考慮将智腦公開給他們。
她把中樞的所有數據全部檢查了一遍，幾乎可以斷定黑客是經由他們的系統攻入康明的服務器、切斷了主電源。而智腦被人為地關閉了自保和重啓功能，被黑客輕而易舉攻破防火牆導致了系統全面癱瘓。
她懷疑，是智恒的內鬼配合黑客完成了此次襲擊。
雖然在過去的一個多小時內她已經對做過手腳的程序打過補丁，但不保證還有疏漏。若是給這個楊遠查出真相怎麽辦？一億兩千萬吶……徐習知的電話又一直打不通，關雨不敢擅做主張。
“關小姐---”孟光曜耐着性子又叫了一聲。
關雨擡眸看了看，全部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掃向她，可她又不是伸張正義的救世主！她只是公司一個小小的員工而已。
所以，這種時候她首先應該考慮的還是公司。
“我理解……”關雨默默地擦了擦手心裏的汗，艱難地表态：“但是，不代表我能做到。這已經超越了我的權限，你們可以跟我的老板聯系。”
會議室裏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以……關小姐還是不肯配合我們檢查？”
孟光曜的臉色已經差到無以複加，那雙刀子眼恨不得将她剁成碎片。要不是還指望她修複系統，他真想把這個男人婆也狠狠地扔進垃圾桶！
“周琛，領關小姐回去！”
關雨聽了這句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話，趕緊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心髒突突亂跳，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徐習知不知道人在哪裏？過了大半個晚上手機仍在關機中。他從來都是24小時待機，除非在飛機上。
“習知是不是出國還沒回來？”關雨問老五。
“老大的行程你都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老五笑着反問。
關雨翻了翻眼睛把手機丢在一邊。不管了，先修好系統再說。做不到大義滅親，就幫康明早一點修好中控吧。
*
會議室裏已經休會。主管們聚在一起為新聞稿出謀劃策，孟光曜獨自一人回到了總裁辦公室，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躺在沙發上回溯這個混亂的夜晚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隐約覺得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想要将他抓進掌心，似要捏死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周琛叫醒。
他居然睡着了。
孟光曜拿手背揉了揉發澀的眼睛，讓自t己盡快清醒。一旁的周琛看着他疲憊地揉着血紅的眼睛，不由地心思飄忽。
三年前康明創立之初，他被孟氏集團董事長送進來給boss作了特助。他親眼目睹有工作狂魔之稱的boss如何傾注全部精力，把一間寂寂無聞的小公司壯大成申城星光熠熠的、在生物醫藥領域走在前端的創新公司。
誠然，boss背後還有家族集團實力撐腰，但康明能在短短三年裏漂亮地破繭成蝶，boss是無愧于坊間流傳的傳奇封號的。為了公司，boss真的是嘔心瀝血......
“新聞稿寫好了？”孟光曜看到時間，皺起了眉頭，他居然睡到了六點。
“初稿有了。”思緒被打斷，周琛把手裏的兩頁A4紙呈上，并補上一個好消息：“剛得到通知，中控已經恢複正常了。”
*
五分鐘前，關雨從一堆數據和線路圖中抽身出來，只覺得頭昏眼花，手指不聽使喚。她讓老七去通知周琛，自己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聞到一股咖啡的香氣。
“關大，來喝杯咖啡醒神。”
關雨慢吞吞挪進茶水間，接過老五遞來的咖啡，靠在牆上大口地灌進嘴裏。
“慢點喝，這兒還有一杯。我去收拾東西，準備撤。”
關雨點點頭，疲憊地滑下來靠坐在地上。
累。
除了身體，還有心裏。
回去泡個澡、睡一覺就好了，關雨自我安慰着。偏偏意識逐漸清朗的時候，門口忽然站了一個人---那個孟光曜仍舊穿着之前的衣服，胸口的咖啡漬清晰可見，顯然也一直在公司。都過了一個晚上，眼神還那麽鋒利，傳奇是不用睡覺的麽？
“關小姐仍然堅持不配合麽？”他問。
關雨真心佩服孟光曜旺盛的精力，她甘拜下風。手撐在牆壁站起來，她不緊不慢地說：“我能告訴你的是，這次停電不是意外而是一起有預謀的黑客攻擊---當然，你這麽精明應該也猜到了……不過，我要是你就悄悄調查，何必廣告天下？”
說着，關雨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杯咖啡，遞到孟光曜面前：“喏，賠你一杯。”
孟光曜不接，她擡了擡眉毛又把咖啡放回去，然後從他與門框之間的間隙中穿了過去。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一道冰冷的命令---
“周琛，帶三位到會議室休息，沒有我的許可不準放走！”
